第一百一十九章 很瀟灑很絕情
子衿靜靜的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耳側兩縷墨發垂落,僅僅隻到頸間那麽長。
粉衣手中拿著楠木梳子,來回反複的比劃著,為難著。
“郡……公主,您想要一個怎樣的發髻?粉衣替您束。”
發髻應該很難梳吧,子衿握了握兩邊被劍削的參差不齊的發,手指纏上發絲,纏纏繞繞。
昨夜子衿一氣之下將容離的頭發也削成了同她一樣的長短,如今倒是有些後悔,當時的衝動。
眼睛撇到梳妝台角的地方,昨日容離為子衿綰發的白色發帶,被人仔細折疊工整,靜靜躺在那裏。
相比被人重視的發帶,一旁被隨手丟在那裏的聖旨就有些慘兮兮的意味,寂寥的好像秋日的枯葉飄零。
子衿的手指摸上那道聖旨,揚揚嘴角卻怎麽也笑不出來,掌心還殘留著昨夜跪於青磚上,沁入的冷,刺激著神經。
“林王府遭遇歹人,朕心甚悲矣,徹夜難眠,悲傷之餘,思起,菡萏郡主尚在碧玉年華,突遭變故,心中悲戚更甚,特召菡萏為義女,同公主之位,賜居公主府,賜封號安臨。”
安臨公主,誠如容離所言,一夜之間家破人亡,從一朝郡主,變成尊榮的公主。
一段皇帝重情意的佳話,在民間流傳,而皇宮中大臣們對皇帝英明的決策讚不絕口。
安臨公主是女子,也是唯一一位活下來的林家人,無依無靠,皇帝將她收為義女,不僅在百姓心中留下了仁義明君的形象,還借此籠絡了其他各地的王爺與國公。
讓他們放心為皇帝為天裕效力,即使有一天會不幸捐軀,他們的子女也會得到最好的歸宿。
合起眼眸,不知為何此時她心中隻有滿心悲涼,無處傾訴。
尊貴的身份,真的有那麽好嗎?
她不經質疑,爺爺為了能走上太極殿的那張龍椅,一輩子在算計中度過,盡心布局,可惜,到最後什麽都不曾得到,真的值得嗎?
子衿沉沉的歎息含著無奈。
“公主,是不喜歡這發髻嗎?”
粉衣的聲音將子衿的思緒拉回,看著銅鏡中發髻高綰,雖然沒有太多珠玉點綴,但還是隱隱有些不適應。
“粉衣你替我找把剪刀來。”
子衿接過粉衣找來的剪刀,一手抓住殘發,拿著剪刀就要剪下去,可是卻在碰上發絲的那一刻被截住。
“公主,您這是做什麽?粉衣知道您因為容公子和林王府的事情傷心,公主想做什麽都可以,但獨獨不能剪掉您的頭發呀。”
粉衣的聲音急切,子衿看著她無奈苦笑,“傻丫頭,你家公主我還沒有傻到這種程度,隻不過是想將殘發修理一下罷了。”
粉衣抓住子衿手臂的手微微顫了顫,連忙收回,“粉衣還以為。”
“以為我看破了紅塵?”子衿故意揚高聲調,調侃著。
粉衣嬌羞的低下頭,子衿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我家粉衣怎麽會這麽可愛呀?”
沒有責怪,她的聲音帶著幾分愛護,粉衣咬了咬唇,臉頰暈紅,“公主總是拿粉衣說笑。”
子衿扯了扯嘴角,牽動一抹清淺的笑,卻不達眼底,“我有些餓了,粉衣可不可以給我準備些吃的?”
“嗯,粉衣這就去。”嬌小女子輕快的站起身,提著裙擺向屋外跑去。
子衿看著粉衣離去的地方,低下頭沉吟著。
粉衣心思單純,在她眼中永遠隻有美好,她會因為子衿的難過而難過,因為子衿的開心而開心,總是小心翼翼的細心照顧著她,這樣的女孩讓子衿無措,有粉衣在身邊固然溫暖,但子衿心中也不免惶恐。
拿起楠木梳,一點點梳過青絲直到發梢,子衿放下梳子,再拿起一邊的剪刀,放在殘發上,慢慢將殘發剪齊。
《孝經》曾雲: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
在古代封建思想中,剪頭發有個迷信,當頭發長度過腰的時候,剪頭發要翻閱黃曆,選定吉日良辰吉時,所以粉衣才會阻止她的行為。
而且古代的女子隨意剪發多半意味著看破紅塵。對所處環境悲觀失望,心頭憤懣不滿的過激行動。
因為在被封建教條禁錮著的古代,女子剪發都很難可以做到,隻有心中有極大的不滿與痛苦才會這麽做,所以剪發也算是一種極為殘忍的刑罰。
粉衣憂心她也情有可原,失去親人,失去心中在乎的人,雖然子衿每天咧著笑臉,可是但凡了解她的人都能看出來,她並不像看上去那麽快樂。
子衿看著那白色發帶,伸手拿起,一陣悠悠草藥的香氣傳來,是那麽遠又是那麽近,就像它的主人。
眼,漾著春水的溫柔,笑,是熟悉的清雅好貴。
銅鏡中少女的臉,微笑時唇角勾起的角度是那樣完美。
從容優雅,輕輕淺笑。
像極了一個人。
子衿將那發帶係在手腕上。
你若無情我便休,很瀟灑,也很絕情。
做不到絕情,那就記著,等著,等到回憶被時間塵封,也許久了,就忘了。
終有一天,會忘記。
子衿換好素衣走到門口推開房門,卻見一位散披墨發的男子,身形慵懶的靠在一顆花樹下,臉上是似笑非笑,衣衫飄逸,他的神情飛揚,帶著一種人間少有的瀟灑舒閑。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有豔淑女,可願同遊泛舟?”
他的聲音是來自靈魂深處無拘無束的自由,好似一陣風,吹過之處不留下半分痕跡。
“奐之兄,今日怎麽有空來邀我同遊?”
眼前飄逸的男子是那個在雅苑放蕩不羈,將風雅玩到極致的王奐之,也是繼承家族的無奈人王子敬。
從前現在,他都是無拘無束的風,如今卻甘願為保護自己弟弟,扣上枷鎖,子衿知他向往山水,與世無爭,所以更願意喚他一聲奐之兄,而非王家家主王子敬。
對於子衿來說,王子敬隻是一個陌生人,她隻認識那個隨性所欲的王奐之。
也許是這個稱呼太久沒有再聽到,王奐之的臉上竟然多了一抹動容與欣慰。
“知我心者,除阿離外,隻有子衿一人,如此便心滿意足了。”
還記得他叫王奐之而非子敬又或者王家主。
現實往往殘酷,可若能逃離現實,是不是可以得到向往的寧靜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