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憤怒的士子
次日清晨羽楚依偎田地道：“病剛好就被你這番折騰。”
田地笑道：“跟我回東宮去吧。”
羽楚搖搖頭道：“不可，既然巨子大人已經將墨家情報網交給了你，那你在東宮外就需要一個情報集散的地方。我還是去臨淄城外賣酒。趙侯那邊向我討要消息我也有理由推脫。就當我是你養在外麵的一個情人兒，沒人知道我墨者的身份，誰又能想到我這裏是你傳遞情報的地方呢？你我來往起來也就沒有人會細想這裏的玄機，多半會當成一件風流韻事吧罷了。”
田地理了理羽楚的秀發道：“那可就委屈你了，這樣的身份難免會招來別人的議論和眼色。”
羽楚笑著歎息道：“我本就是舞姬出身，進了你的宮裏又會好到哪裏去，還不如在外麵灑脫。至於議論和眼色，比起當舞姬時這都不算什麽。隻要我知道，你心裏有我就行了。”
田地將羽楚摟緊道：“好吧，不過我要出錢給你蓋一座齊國乃至於天下最豪華的酒肆。至少要讓你生活得舒服些。”
羽楚笑道：“好！這個聽你的。”
田地鬆口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向天下示弱。早些日子在稷下學宮的言論雖然有利於籠絡天下士子，但是也給各國君主帶來了強大的壓力。
一個沒有弱點的君王是可怕的，尤其是他還在不斷成長。有了羽楚在外麵這般大張旗鼓，自己好色之名恐怕會不脛而走，強則示之以弱，方可立於不敗之地。想到這裏，田地不禁自嘲，這樣一來恐怕自己登位之後，各國會源源不斷給自己送來各色美女吧？
這時數千冊策論早已擺進齊王宮，不過大多還是空有其表的浮華文章，經過反複考慮後齊宣王君臣決定選擇折中方案：留下尚可一用的士子先充實進來保證官僚係統的正常運轉，其他士子一律打回，發到各地丈量土地、體驗生活去。最終整體錄用率還不到十分之一。
這一結果瞬間引爆了落選士子們的憤怒，數百名士子齊聚王宮門前要討個說法。人，難免會自我感覺良好。這種脫胎於科舉製和現代公務員考試的製度，提前出現了上千年，又怎會如此容易被接受？
春秋戰國三百年，士子們早已習慣了君王對他們的謙恭有禮。即使君王沒任用他們，那也是君王自己眼光不好。淘汰，這對於高高在上的他們來說，是一個新的名詞。
公布選士大考新法時的興奮，遞交策論時的信心滿滿，以及等待結果時的惴惴不安此刻都化為了熊熊怒火。不客氣的講：沒有處理過朝政，沒有經過世事洗禮，僅僅讀過幾年書的他們，個個都認為自己是世間罕見的大才。
就像小朋友們都夢想著當長大一名科學家，就像剛踏出大學校門的學子都以為自己已經掌握了所需的一切知識一樣。然而事實是——不是每個人都是小謝爾頓。
然而即使這無名之火的原因多麽荒誕，田地也必須想辦法平息掉士子們的憤怒，而且還要讓士子們心服口服。這對於取得天下士子的人心，以至於今後招賢納士都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任務。
王宮的大門在門軸的轟鳴聲中緩緩打開，出來的並不是齊宣王，而是田地。他的身後，跟著兩隊甲士，以及態度謙卑的孟子、腹子、慎子、孫臏四位當世大賢。
孟子上前高聲發出他雄渾、沉著的聲音道：“肅靜！”
孟子的威望是何其之高，士子們慢慢安靜了下來。孟子這才讓開位置，謙恭有禮的彎腰施禮道：“太子請。”
四位當世大家的坐鎮，孟子的人臣之禮，都極大地加強了田地此刻的權威。雖然之前的大辯論上田地樹立了自己學術上的威望，但是沒有這幾位的扶持，他無法確定自己能壓得住這些士子。現在看來，效果還算不錯。
田地緩步上前，先是陰著臉冷眼橫掃了台階下的士子們一周。那威嚴淩厲的眼神似乎在告訴士子們——吵什麽！士子們感受到了田地的眼神，又看了看他兩側的那些威風凜凜的甲士們，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後跟直竄到頭皮。沒錯——這就是下馬威！
田地掃視一周後，這才鄭重得躬身施了一禮，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掛上了淡淡的笑容。士子們見太子臉色放晴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隻見田地緩緩道：“我聽聞剛剛仙逝不久的名醫扁鵲，曾經這麽說過：對症才能下藥。（其實是華佗說的，田地不過借一下扁鵲的名頭而已。）各位士子未能被錄用，實在並非各位手中的“藥”不好。而是因為你們有的第一次來我齊國，有的則一直待在臨淄的稷下學宮。
大家都不知道我齊國有什麽問題，又怎能寫出好的策論呢。大家接下來可以報名參加土地丈量、請查戶口，也可以自行遊覽齊國河山。一路上仔細考察齊國各地的風土人情、地理物產、施政得失等等，相信對明年的策論一定會大有裨益。
當然了，因為我齊國官員空缺數量有限，我也不能保證明年各位都能達成所願。但是，從今年開始，每一年都會有機會，各位又有什麽可著急的呢？我已經請示父王，在稷下學宮開壇，請當世大家出任講經學士輪流免費授課。
如果明年還有一部分人沒有入選，那也沒關係。慢慢積累學識、經驗以及世事之道，我相信你們中確實有真才實學的，最終都會在齊國實現你們的抱負。各位覺得，我說的——對麽？”
田地的話，給足了士子們麵子和台階，再加上一開始的下馬威，士子們憤怒的情緒依靠和實施依靠都被瞬間打垮。
士子們麵麵相覷後，一個接著一個拱手稱善後漸漸散去。田地這才也長出了一口氣——其實為了以防萬一，帶頭拱手稱善離去的士子中間，有幾個是他派人假扮的。為的，就是利用人們的從眾心理。
不過要說本次選士大考最大的所得，那就是田單、樂毅這兩個鬼穀傳人了，其軍事策論為匡章大為讚揚，收到將軍府中錘煉去了。
各部慢慢上手，齊國國力日增暫且不提，此時戰國諸侯之間的博弈也一刻未停止。倒不如說，因為齊國的迅速壯大，刺激了各國的神經，導致各國都加快了動作。
趙武靈王終於開始了謀劃已久的滅中山之戰——結果五路大軍被中山國軍隊依托地形打得滿地找牙。趙武靈王悲憤之餘巡視趙國全境，終於在北方的無窮之門尋找到了靈感，他登上黃華山豪言：“胡地中山，吾必有之！”隨後他回到邯鄲準備開始那一場劃時代的軍事改革。
秦國丞相張儀此時也走進了楚國都城郢都，準備開始他一生中最為精彩的一場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