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一直以為,她與南宮清隻是泛泛之交。她從來沒有想過,南宮清竟然會為了她,而選擇偷自己祖先的屍體。
“如果南宮鈴聽到了你說這句話,大概會氣得從墳墓裏爬出來吧。”采桑並沒有接受南宮清的好意,反而雙手環胸,不冷不熱地嘲諷著。
可南宮清倒也不在意,反而笑著道:“不會的,鈴公主是個很好的人……我們皇室的子弟,都是從小聽鈴公主的故事長大的。采桑,鈴公主心懷天下。如果讓她在慢慢腐朽與用自己的屍體,幫助人之間做一個選擇的話,我想鈴公主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采桑,讓我幫你吧。小時候我曾進過鈴公主的墳墓,總是比你更加熟悉的。”
夜幕的籠罩下,南宮清笑得溫潤如玉。采桑凝了凝眸,她想,南宮清確實沒有裝傻,他本來就是個傻子。
本以為,在南宮清的帶領下,偷屍體的事會容易很多。可是,他們算盡了墳墓裏會裏什麽機關,卻沒有算到,墳在會出現什麽機關……
當他們成功地將一具死了上千年,卻依舊容貌完整的女屍抱出來時,迎接他們的卻是裏三層外三層的士兵與一個怒氣衝衝的男人。
“好啊,南宮清,你真是好的很啊!”當看到他們手中的女屍時,男子的眼睛立馬如同充了血一般赤紅。他指著南宮清的鼻子就破口大罵,絲毫不顧及形象,“南宮清你個敗類!朕本念手足之情,特意來皇陵看望你,想看看你是否知錯……誰知你竟然,竟然偷起祖先的屍體來了!南宮清!你真是……真是枉讀聖賢書啊!”
看望……看望兄弟,需要帶這麽多士兵麽?
南宮清疲倦地擺了擺手,目光幽幽地盯著南宮桀,直言不諱地說道:“皇兄,事到如今,你再裝腔作勢,還有什麽意思麽?這些士兵都是你的人,你沒必要做給誰看。咱們兄弟今天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不過,在說之前,希望皇兄能夠放了她,並且讓她帶走鈴公主。”
采桑如今易了容,南宮桀對采桑可沒有南宮清那般的癡心,能夠一眼就認出她。當他發現這人不過是個柔弱的秀才時,不屑一顧:“南宮清,他偷盜祖先的屍體,朕沒有立即將他就地正法,已經是好的了!如今你倒好,竟然叫朕放了他……南宮清,你還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可皇兄,鳳國的皇後,你惹不起啊……南宮清下意識看了采桑一眼,她易了容,定是不願別人認出她的。那他隻能遂了采桑的心願,不說出她的身份……隻是這樣的話,想要讓她脫離危險,恐怕要付出更大的代價了。
“皇兄,”南宮清微微一笑,從容地站起身,“阿清有樣東西給皇兄,相信皇兄看了之後,肯定會放了他的。”
南宮桀眯了一下眼睛,心裏似乎隱隱約約知道了他要給的是什麽……
這後來,沒人知道南宮清到底給了南宮桀什麽,總之南宮桀沒有再為難采桑,而且允許她帶著鈴公主的屍體離開。可這後來,沒有人再見到過南宮清。有人說他是死了,也有人說街上的某個乞丐就是他。
而百花宮,尋找了南宮清整整六十年。後來不再找了,主要是因為,他們的宮主覺得,南宮清就算當時活了下來,這已經過了這麽多年了,也應該死了。
他們的宮主,是在南宮清失蹤的那一天,令原宮主青邑俯首稱臣,因而成為新任宮主的。當時,青邑難以置信地盯著眼前閉關了七七四十九天,成功練就靈屍大法的女人,震撼到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仍舊是原來的模樣,不過臉上多了幾分死氣,目光更加冰冷。眉眼隱隱含有英氣的妖嬈,那應該是南宮鈴的模樣……這種邪惡的武功,不需要苦練也不需要基礎,隻要練成,就能擁有許多人望塵莫及的功力。
如今采桑的功力,便是當初南宮鈴的功力,以及千萬年來她屍體的怨氣及戾氣結合而成。
待青邑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時,采桑已經理所當然地坐在檀木桌旁,傳喚婢女做飯了。青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連忙將一臉疲倦的格桑拉到一邊,迫不及待地問道:“你之前不是說,就算她有通靈血玉護身也不一定能成功麽?你不是說人畢竟是人,屍體畢竟是屍體麽,融合在一起很困難麽?!”
“確實是這樣的,”格桑壓低了聲音,皺眉道,“我也隻是抱著試試的態度,誰知道竟然真的……看來,這就是天意吧。”
誰又能知道,采桑曾經孕育過鬼童子,她的身體早就可以與那些陰暗的東西相通。
青邑悻悻地放開格桑,打算不理會坐在桌旁優雅地夾菜的人,準備出去。誰知,他剛剛走到門口,一道沙啞卻冰涼的聲音突然叫住了他:“青邑,你這宮主之位,我要了。”
說罷,她又旁若無人地吃起飯來,仿佛剛剛隻是說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青邑震驚了足足半晌,才反應過來,一口回絕了采桑!這百花宮可是他師門的基業,向來不傳外人,怎麽可以讓采桑奪了去?
他拒絕的後果就是,兩人在百花宮打鬥了一天一夜,雞飛狗跳。最後青邑技不如人,跪倒在采桑張揚的紅裙下。
那之後,百花宮便易主了。而原來的宮主青邑,則成了采桑的貼身奴才。當然,也有說他是采桑的入幕之賓,總之說法不一。而後,采桑便帶著青邑離開了百花宮,數日之後,一個蒙著眼睛的少年登上這裏,聲稱暫代宮主一職。
不少人對他的來曆提出質疑,隻有格桑對冥幽的話,深信不疑。他在冥幽的身上聞到了屬於采桑的味道,非相處已久,無法沾染上。
百花宮雖沒有太多藥材,但好歹鮮花種類繁多。格桑的任務,從原來的研究靈屍大法,變成了料理這位暫代宮主的身體。冥幽當初被采桑一劍刺穿心髒,後來雖然勉強救活過來了,但心髒終究是落下了頑疾。
百花之中,芳香四溢,沁人心脾。少年站在其中,身材頎長,絕世而落寞。他的腦海中,久久徘徊著一道溫柔的聲音:“冥幽,你暫時到百花宮居住,順便養身體。待娘親君臨天下之時,便來接你回家。”
那時采桑,仍然對冥幽很溫柔。當時青邑聽到這話,震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果然母愛是這天底下最偉大的愛啊,采桑與千年女屍合二為一了,居然還能記得到她的孩子……”
盡管他已經刻意壓低聲音了,但采桑仍然聽進了耳裏,一記冰冷的眼刀飛過去,嚇得青邑花容失色,立馬禁口。
好不容易看著采桑牽著冥幽的手,走出房門時,琴華這時才敢說話。他同情地拍了拍青邑的肩膀,頗有感觸地說道:“兄弟,現在你知道,她是一個多麽偏心的人了吧……而我,一直活在冥幽的光環之下,被無情地奴役著。現在可真好,我有伴了。”
說罷,琴華含情脈脈地牽起青邑的手。嚇得青邑那張妖嬈的臉上又變了了幾變色彩,驚恐地捂著臉跑開了。
後麵傳來琴華上氣不接下氣的笑聲,這以後艱苦的日子裏,大概這就是唯一的樂趣了吧。
自從有了上次的教訓,此後采桑都習慣帶著鬥笠,坐在馬車裏,如果沒有要事,絕對不會出來。琴華預計了一路上會發生的所有情況,一一擬定了相應的解決辦法。由此,這一路到寧京,倒也沒出什麽大事。
寧京仍然如當初一樣,沒有一點的變化。叫花子們還是喜歡到丞相府討吃的,莫少疏仍然窮得一清二白。他哪裏有個丞相的樣子?坐在馬車裏,就能聽到街道一旁,他在教一群小孩讀書的聲音。
“來來來,你們幾個啊,都過來,誰聽完了我這堂課呢,我就給你們一人發一碟茴香豆,可好?”
在外麵趕車的琴華,讚許地看了莫少疏一眼,輕笑著道:“莫丞相不愧是才子,知道教育方才是發展國家的基礎。”
琴華雖然說得小聲,但裏麵坐著的兩個人武功都不可小覷。青邑挑了挑眉,歪著頭想了一會兒:“莫丞相?才子?莫非是那個……那個什麽來著……才弱冠就才氣名揚天下的莫少疏?”
青邑隻是突然想起,隨口一說而已。卻沒想道,對麵而坐的采桑竟然回答了他:“嗯,就是他……莫少疏,是個好官。”若非他與月菲白交情深厚的話,采桑倒不介意與這莫少疏結識一番。
青邑眼睫跳了跳,眼中湧上幾抹複雜的神色,緩緩垂下了眼瞼。采桑能破天荒地主動回答他的問題,是因為這個人是莫少疏麽?是因為莫少疏是月菲白的朋友麽?
他以前不了解采桑,隻以為她是得到了兩個男人寵愛的女人。這後來的接觸中,加上與琴華的談話,他才知道,采桑早就與月菲白一刀兩斷了。至於上官權,那更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至於那兩個男人在采桑出事後跑來百花宮,青邑隻能慶幸他們沒有帶走采桑。他覺得,這兩個男人肯定是來看采桑笑話的……不然,就是要抓她回去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