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我們回家

  他依舊是那個樣子,白衣翩躚,眉目溫潤。仿佛所有不快都不曾發生過,仿佛所有的所有都是薄相思在無理取鬧。


  而當轎簾被掀開,薄相思看到月菲白神情自若的模樣時,也確實一時恍惚,誤以為真的是自己在無理取鬧。


  上官權大概是看出了她內心的搖擺不定,所以搶在她說話之前,冷冰冰地看著月菲白,破帶幾分威脅地道:“月卿,如今朕要帶愛妃回去,你要阻攔麽?你是不是想造反!”


  上官權素來是冰冷之人,又有真龍降世那般強大的氣場,一震怒起來,連走神的薄相思,都立刻清醒。而安靖,更是誇張,竟然嚇得臉色發白,繃緊了身子,一副隨時準備被帝王的怒氣而獻身的樣子。


  當場之下,也就隻有月菲白神情自若了。他對上官權的怒氣視若無睹,直直地盯著馬車內的薄相思,一字一句地問道:“你寧願,去做他的愛妃,也不願意留下麽?!”


  是這樣的麽……明明是他先放棄她,選擇蕭影啊……怎麽現在,又成了她的錯呢?薄相思眼睛有些酸澀,微微眨了一下。她真是不喜歡月菲白這樣,一副雷打不驚,他絕不會有錯的樣子。


  大概是為了心理的報複,又或許是因為不甘,薄相思勇敢地迎上月菲白的目光,學著他的神態,他的語氣,吐出了簡簡單單的一個單音:“是!”


  一個“是”字,便是承認了所有一切,所有的所有,都無需再問。


  很明顯,一向波瀾不驚的月菲白,在聽到那個字時,明顯地錯愕了一下。雖然隻是一絲微不足道的漣漪,上官權卻還是察覺到了。


  心裏如翻江倒海般難受,一時間竟心情格外複雜。月菲白原來還以為,這世界上絕不會有一個人能有能力摧毀他的心神,擾亂他的心智。可是今天,一個叫薄相思的女人做到了。


  “我不信……”月菲白微微扇動薄唇,眼睛緊緊盯著薄相思,神情恍惚地抬腳向她走去。


  此時的月菲白看起來虛弱極了,仿佛隨便一推,就能將他推倒在地。可上官權還是不放心,他向安靖使了個眼色,後者猶豫了一會兒,卻還是拔出腰間的佩劍,直指月菲白的心髒處。


  上好的青銅劍,在陽光的映襯下,熠熠生輝。這把削鐵如泥的寶劍,足以將月菲白的血肉之軀,毫無阻礙地橫穿過去!


  月菲白停頓了一下,就在安靖鬆了一口氣,以為他不會再前進時,月菲白卻又繼續提起腳步,一步一步地向馬車走去。從始至終,他的眼睛都沒有離開過薄相思。


  鮮紅的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染紅了他的白衣,染紅了青銅劍,也染紅了薄相思的眼睛。青銅劍一寸又一寸地深入月菲白的身體,仿佛下一刻,就會將他的心髒劈成兩半!

  安靖似乎害怕了,他的手和身體,明顯地在發抖。可是上官權沒有下命令,他也不敢擅自撤回。


  上官權冰冷的神色終於慢慢融化,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譏諷。為了一個女人,月菲白竟願意放棄他的生命?然而上官權似乎忘了,他也被一個女人折磨得死去活來。宿兒死了這麽多年,他依然自欺欺人地認為她沒有死,用盡一切卑鄙的手段得到冰棺,以及現在,再次使用卑鄙的手段,得到《薄家醫經》。


  薄相思的身體微微繃緊,雙手死死拽住垂在腿兩側的裙擺,裙子都被她抓出了皺褶。


  他……隻是試探她吧?隻是想讓她心疼,繼而回心轉意吧?他那麽精明,那麽厲害的一個人,怎麽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呢……薄相思在心裏不斷地安慰著自己。可是,當她看見安靖的青銅劍已經貫穿了月菲白的身體,劍尖在他的背後出現時,她再也不能視若無睹了!

  恐慌的心情一下子彌漫住整個胸腔,薄相思踉踉蹌蹌地跳出馬車,狠狠地推開安靖,手忙腳亂地扯下身上的布條,為月菲白止血。


  可是現在止血還有什麽用呢?心髒都已經被貫穿了,必死無疑!


  當青銅劍被抽出身體的那一刻,身體沒了支撐,月菲白虛弱地倒進薄相思的懷裏。他趁勢握緊她手忙腳亂的手,蒼白著臉色,緩緩說道:“我們……回家……”


  “好,好……”薄相思已經泣不成聲,豆子般大的淚珠從眼眶中滾落下來。她將月菲白的一隻手攬到肩上,勉強擦了擦眼淚,轉身對上官權道,“皇上,對不起,請您一個人回鳳國吧。”


  說完,她艱難地攬著月菲白的身體,擦身而過上官權的馬車。


  “皇上……”安靖皺眉看著上官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開口,“您為什麽不告訴娘娘,月師兄的心髒在右邊,那一劍並不會致命……”


  在他看來,薄相思純粹是害怕月菲白就這樣死了,所以才義無反顧地跳下上官權的馬車。


  上官權已經沉沉閉上了眼,黑衣黑發薄唇,整個人如刀劍般冷冽無情!他沒有回答安靖的問話,隻冷冷地吐出了一個字:“走!”


  馬車再次飛馳,隻不過這一次,少了一個時不時就會淚花盈眶的女人。上官權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冷冰冰地坐在馬車內。但其實,他的心裏已翻江倒海。


  第一次見到薄相思,他隻覺得這是一個貪圖榮華富貴,妄圖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女人。可不是麽?他們明明從來沒有見過麵,可她卻總是一臉,你怎麽能辜負我的表情?

  後來得知,她是薄暮書的女兒,還是藥采籬的師妹……他便下定了決心要對她好,以便能夠得到《薄家醫經》。說到底,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隻是一本《薄家醫經》而已。倘若沒有這本書,他連看她一眼都懶得。


  可就在那段假裝深情的時間裏,他竟然……開始慢慢控製不住自己的心。其實,當薄相思為他換血,弄得自己蒼白得像個鬼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便莫名地悸動了一下。


  他不就是真的假戲真做了麽?否則,怎麽會為了她,拋下朝中大事,一路尋著她和月菲白的足跡,千裏迢迢來到蘇州?否則,他怎麽會真的對她動怒,對她展現出自己真實的情緒?否則,他怎麽會在剛剛,薄相思說對不起,然後帶著月菲白走的那一刻,心如刀絞……


  可最後,他還是很好地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保持著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坐在馬車裏。他當然不可以放任自己去挽留薄相思!他愛的明明是宿兒!怎麽能夠見異思遷!


  馬車依然在疾馳,安靖在外麵拚命地駕駛。上官權虛脫般地靠在旁邊,他覺得很累,很累……


  神情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一個青衫女子淺笑盈盈,正向他走來。


  “宿兒……”上官權眯了眯眼,顫抖著伸出雙手,似乎想要觸摸到那個踏雲而來的女子。


  清風門收徒隻有一條規矩,那便是天資聰穎。至於身份地位什麽的,都可以忽略不計。


  根據清風道人訴說,宿兒是他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裏,上山練功時撿來的。當時隻是想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而已。誰知宿兒不僅乖巧,而且很有繼承他清風一派的資質,於是便收下為徒。


  宿兒是第一個來到清風門的,可是當上官權,月菲白和藥采籬相繼來到之後。她卻成了他們的小師妹。沒什麽別的原因,不過就是藥采籬心裏不平衡,暗道一個小丫頭片子,怎麽能當他們的師姐?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強逼著宿兒承認她是師妹。


  本來藥采籬排行最小,可是宿兒卻叫了他師兄,於是便自然而然從大師姐,淪落為了小師妹。


  宿兒為人很和善,也很單純,加上是最初來到清風門的,總是經常幫助他們三個。可是這其中,她格外關照上官權。


  宿兒說:“上官師兄太冷漠了,我得好好照顧他,讓他感受到人情的溫暖。”


  當時,月菲白暗諷她的天真,從小看透人情冷暖的他,從來不覺得這人世間還有溫暖。至於宿兒想要溫暖上官權的事,更讓他覺得是癡人說夢。


  那個時候上官權和月菲白的關係還比較好,因為他們兩個,一個是不得勢的皇子,一個是落魄的貴族公子,命運多少有些相似。所以月菲白很清楚上官權,他的那顆心已經被冰封起來,絕不會被任何東西給融化。


  但不可思議的是,宿兒竟然真的做到了。上官權會對她笑,會和它說自己的喜怒哀樂,對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備。


  上官權覺得,宿兒肯定是喜歡自己的。而他也確實喜歡宿兒,所以在她及笄那一年,他向她表白。可是,宿兒卻隻是驚慌失措地睜大了眼睛,緊張地說道:“可是,可是……我喜歡的是月師兄啊!”


  那時,月菲白恰巧路過這裏,聽到這句話,身形僵了一下。


  後來,上官權再也沒有提過那件事,他依然對宿兒好,可卻再也不同月菲白關係好。兩人如此之間,便產生了敵意。


  再後來,上官權意氣風發,想要提早出師。清風道人為了徒兒安全著想,堅決不肯。於是,上官權悄悄跑進後山,準備從這裏一個人離開清風門。


  可就在他去後山的時候,卻出事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