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歲月不饒人

  可是,薄相思才走到門口,立即便有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迎麵走來,恰好擋住她的去路。


  其中,以月若迎為首。隻不過,這個平日囂張跋扈的女子,此時表情淡淡,妝容也不似以前那樣一絲不苟,隻是略微淡妝。衣裳也不再鮮豔明麗,顏色略為樸素。


  薄相思眯了眯眼,這次相見,她感覺,月若迎似乎長智商了。


  “妹妹身子好了?”月若迎率先開口,淺笑在嘴角勾起,“本來早想著來看望妹妹,又怕妹妹身子不好,還要招待我們,恐更勞累。左挑右選,最後還是選在了今兒這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薄相思沒有向任何人行過禮,可是這次, 她緩緩屈腰,行了個標準的妃嬪禮:“臣妾見過貴妃娘娘。”


  月若迎淺笑,凝眸,連忙上前扶起她。兩人相接觸的那一刻,各自的眼裏都閃爍著同樣的東西:歲月不饒人。


  它消磨去了月若迎的大小姐脾氣和薄相思的清高,讓她們都變得“知書達理”。


  “哎喲,凰墨妃姐姐可是剛剛才大病初愈,這就給貴妃姐姐行禮,別人若看見了,可要說貴妃姐姐欺負人了。”陳昭容見她倆都是心平氣和的模樣,忍不住出聲挑撥道。


  月貴妃是出了名的善妒刁鑽,這墨湘思是墨大將軍唯一的閨女,想必也是嬌生慣養慣了的。誰知這兩人見麵,竟然一點火藥味都沒有。


  其他妃嬪聽見陳昭容如此說,全都附和著聲聲稱是。


  月若迎斜睨了她一眼,並沒有發脾氣,隻是不鹹不淡地說道:“凰墨妃妹妹比你後入宮,可你卻稱她姐姐,若是有心人拿去揣摩,恐怕就會說你有意賄賂了。再者,妹妹行禮是因為妹妹懂規矩,而你呢,陳昭容,見了凰墨妃居然連個禮數都沒有,反而還帶著眾姐妹嬉笑!本宮真是不知,你身為太後的侄女,太後娘娘教你的禮數,莫非被你吃了不成!”


  沒有平時厲聲地打罵,可這番話下來,效果卻更強!薄相思雙手環胸,斜倚在門邊,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原來這女人是陳太後的侄女,難怪敢頂撞月若迎了。


  陳昭容的臉色變了好幾變,卻怎麽也無法辯解。她身後的那些妃嬪,個個都是見風使舵的。眼見月若迎位高權重,而且性子也變聰明了,心中已經隱隱有了倒戈的想法。


  氣氛這樣僵持了許久,薄相思覺得看戲也看夠了,於是出聲道:“外麵風大,大家都進來坐吧。”


  陳昭容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大家說說笑笑,一齊進屋去了。


  接下來,鏡淩宮熱鬧了一下午。大家湊在一起,說動扯西的,倒也和和氣氣,沒再唇槍舌劍相待了。


  等眾妃嬪起身離開時,已經暮色四合。薄相思著實有些乏累,便想明日再去找上官權,於是早早睡下了。


  可是半夜時,她突然驚醒:“來人啊。”


  睡在外麵的宮人連忙披衣起身,點燃一盞燈來到薄相思床前:“娘娘怎麽了?”


  薄相思似夢中未醒,神情略有些恍惚:“景王爺……何時問斬?”


  宮人低頭想了一會兒,方緩緩答道:“回娘娘,明日。”


  “明日……明日具體什麽時候?”


  “這個,奴婢也不知道,”宮人撓了撓頭,有些苦惱地說道,“這些哪是奴婢這種人該知道的?不過,奴婢覺得,應該是傍晚時分的樣子吧。因為往常春後問斬的犯人,都是差不多這個時候。不過景王爺身份尊貴,不知道是不是也是這樣……”


  “我知道了,”薄相思夢囈般地點了點頭,“沒什麽事了,你下去睡吧。”


  宮人點了點頭,細心地將床帳攏好,提著燈盞向外走。可是,當她剛跨出門檻時,身後卻又傳來了聲音。


  “等一下!”


  “娘娘還有什麽吩咐?”


  “明天,天剛有點亮意便叫醒我。”


  “是。”


  薄相思一直都不討厭上官景,盡管他是逆臣賊子,盡管他給她吃毒藥。可是,薄相思就是無法討厭他,反而還格外同情。


  第二天早晨時,那婢女果然準時,天剛從漆黑色變為青色,她便進屋來叫醒了薄相思。薄相思本很不想起,但腦子裏突然想到今天還有正事,猛地做起身子,麻利地穿衣梳妝。


  她還沒有用早膳,便急匆匆地去往銀月宮了。沒有帶上一個宮人。


  這個時辰,皇宮中恐怕隻有禦膳房的人才醒了——為各宮主子準備早膳。但奇怪的是,當薄相思來到銀月宮時,月若迎卻端端正正地坐在殿堂中央,發髻服侍還是昨天的樣子,眼睛底下有些青色,臉上稍顯疲倦。看來,她是一夜未眠。


  “月若迎。”薄相思一跨進銀月宮,便直衝到月若迎的寢殿,直呼月若迎的名字。有宮人被她驚醒,慌忙起身想要進去稟報,卻被薄相思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月若迎淡淡抬眼,看了看薄相思,隨後,又恢複了原來的表情坐姿,仿佛剛才那個抬眼的動作隻是薄相思的錯覺。


  “何事?凰墨妃。”


  薄相思幾個箭步上前,拉住月若迎消瘦了不少的皓腕,焦急地道:“快跟我走!”


  可是……月若迎卻甩開了她的手。


  薄相思有些急了,隻好解釋道:“今天是上官景問斬的日子,你快跟我走,去刑場送送他。”


  上官景拿命去愛月若迎,這個時候,他最想見到的人,應該是月若迎吧。


  聽了這話,月若迎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她像看著一個瘋子一樣看著薄相思,不可思議地說道:“你瘋了麽?皇上監斬!我們都是後宮妃嬪,如果我們出現在刑場,旁人會怎麽想,皇上會怎麽想?”


  鳳國的曆史上,還從來沒有出現過王爺被斬,皇妃送別的道理。


  “所以呢,所以你就想畏縮在這金絲牢籠銀月宮?讓上官景死不瞑目麽,”薄相思冷笑一聲,不屑地說道,“為了所謂的世俗的眼光,為了讓你喜歡的人不懷疑你,所以,你連他最後一麵都不肯見?!”


  疑惑,驚恐,不敢置信……寫在月若迎的臉上。頓時,那雙漂亮的眼睛殺氣畢露,月若迎騰地站起身,危險地盯著薄相思,一字一句道:“你、到、底、知、道、了、什、麽!”


  薄相思無所謂地聳聳肩,毫不畏懼月若迎:“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全都知道了。”


  月若迎的臉頓時變得煞白,她搖著頭後退了好幾步,步子踉蹌,幸好扶住了旁邊的椅子,才不至於摔倒。


  “薄相思,難道你不知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麽?!”月若迎勉強穩住自己的情緒,強裝鎮定地威脅道。


  “你還有心思威脅我?”薄相思冷冷看著她,“我認為,你如果現在很閑,就應該想出一個天衣無縫的辦法,去刑場見上官景最後一麵。”


  “我憑什麽聽你的,”月若迎同樣語氣冷然,“既然你都知道了,那麽你就應該清楚,從來都隻是上官景一廂情願。而我,為什麽要費盡心思去看他?”


  從來都隻是……上官景……一廂情願……一廂……情願……這句話回蕩在薄相思的耳朵裏,她不可思議地盯著月若迎,眼裏盡是不敢置信。她還以為,就算月若迎不喜歡上官景,但至少,心裏是感動的。可如今月若迎的態度,也太無情了……


  薄相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來隻能用最後一招了……她既然決定了要幫助上官景,就一定會做到。


  “月若迎,”薄相思昂著頭看她,眯了眯眼睛,“既然我能夠確定你和上官景的關係,那麽,我的手裏自然也有關於那些東西的證據!你如果不去刑場,那麽我就,將這些東西交給皇上!”


  這一下,月若迎的臉色更白了,神情略有些慌張。她矢口就否認:“不可能!如果你有的話,你早就告訴皇上了,又何必等到今天?更何況,上官景和你又沒有什麽交情,你根本沒理由幫他!”


  薄相思撇了撇嘴,並不打算解釋。她本來就有證據,而且,她當時也準備交給上官權的……誰知在天牢中,他那麽不信任自己,最後一賭氣,便決定不交了。至於幫上官景麽……純粹是可憐他不行麽?


  可是這些話,她不可能對月若迎說,就算說了,月若迎恐怕也不信。


  “隨你怎麽想,反正我的話是撂在那了。在刑場上,如果我沒有見到你,明天,皇上就會見到你和上官景私通的證據!”說完,薄相思狠狠一拂袖,轉身便走了。


  薄相思還以為月若迎真的不去了,可是,當她走出銀月宮沒多久後,居然發現月若迎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此時她已經換了一件更加素雅的衣裳,素得幾近白色。頭上的發飾也全都摘了下來,隻戴了一朵淡青色的花。整個人不施粉黛,因為昨夜未眠的原因,頗顯憔悴。


  其實她們誰都沒有想到一個天衣無縫地去看望上官景的方法,兩人都是就這樣大剌剌地走進刑場。官差看見了,雖然覺得頗為奇怪,但誰也不敢攔,反而還準備了座椅茶點心,弄得她們倆像是來聽戲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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