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前塵往事

  “我說昨晚蘊娘怎麽那麽抗拒我帶她回房,原來,屋子裏藏了兩位不速之客啊。”景王說得漫不經心,可薄相思分明看到,當他說到“不速之客”時,眼裏分明閃過一抹決絕。


  “王爺,”蘊娘突然出聲道,“這一切都是蘊娘不守規矩而已,請王爺降罪於蘊娘,放了她們吧……”


  “哦?”景王憐惜地用指尖掃過蘊娘的臉頰,輕笑道,“你可是本王的福氣,本王哪舍得治你的罪?”


  “至於她們二人,誰知道有沒有盜竊王府呢?來人,給本王抓起來,關進暗室裏!”


  隨著景王話音的落下,頓時,一大批人上前,其中兩個人束縛住了薄相思與繡葒的手腳,押著她們朝東南方走去。


  薄相思沒有反抗,因為她知道,勢單力薄,反抗也沒有用。至於繡葒,從景王出來的那一刻就一直低著頭,生怕景王認出了她,實際上根本沒必要,因為景王隻掃了她一眼後,就再也沒將視線放在繡葒身上了。


  陽光透不進來,寒氣也散不出去。陰冷潮濕的地麵還是老樣子,如同被關在這裏的人一樣,他們還是如同以前一樣麻木。他們已經不知道什麽是絕望了,因為絕望久了,慢慢地,便麻木了。


  薄相思才踏進這裏第一步,就馬上退了回去,跑到一邊,扶著柱子幹嘔著。


  押送她們來這裏的侍衛不明所以,反倒是繡葒,忙走過去輕輕拍著薄相思的背,為她順氣。


  過了好一會兒,薄相思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住心頭倒騰的惡心,提步朝暗室走去。


  前世作為古醫藥名家的傳人,她倒是不怕死人。可有一樣東西,她卻從來就怕。


  木乃伊。


  說不上為什麽,就是怕,而且覺得很惡心。剛剛看到那些暗室裏的人,她腦子裏浮現出的第一個詞就是木乃伊,因此才會作嘔不止。


  繡葒不知道薄相思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反應,但她也沒多嘴地去問,隻是一直握著薄相思的手,給予力量。


  待她們二人完全進入暗室後,“砰”的關門聲傳來,決絕地,不帶一絲感情。


  暗室裏的人少說也有十幾個,對於這兩個新來的姑娘,他們沒一個人有任何別的反應,依舊是發愣地發愣,數手指地數手指,低聲哭泣地哭泣。好像薄相思和繡葒隻是兩個隱形人而已。


  不過,這樣也好。薄相思還害怕他們突然向她們發難呢。在繡葒的攙扶下,主仆二人尋了個與其他人隔得遠遠的地方,將就坐了下來。


  可是,她們才坐下不久,一聲輕呼就傳了過來。在這麻木的地方,麻木的環境中,那聲輕呼格外顯眼。


  “哎呀!兩位姑娘,千萬別坐那。那裏是老鼠蟑螂什麽的最常出沒的角落,來來來,快坐我身邊來。”


  薄相思與繡葒連忙跳了起來,尋聲去看,是個頭發蒼白的老嫗。


  主仆二人連忙離開了那個角落,卻也沒走到老婦人身邊去,隻是站在正中間,頗有些不知所措。倒是那名老婦人,熱心地走上前來,笑眯眯道:“姑娘若是嫌棄我們這裏的人,不想跟我們坐在一起也無妨。”


  說著,她便輕喝了一聲原地的那群人,頓時,三五個連忙跑來了,那裏便騰出了一塊空地。


  老人指著那裏,柔聲道:“去吧,現在沒人了。”


  薄相思遲疑了一下,但最後還是提步朝那裏走去。


  坐下的第一刻,薄相思和繡葒腦子裏就浮出了同一個問題:這個老婦人,究竟是誰?為什麽這暗室裏的其他人都這麽聽她的話,而且…… 為什麽幫她們?

  二人雙雙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出了同樣的疑惑。


  不知那老婦人是不是看到了二人的小動作,當下便解釋道:“這裏的人啊,早已經沒有靈魂了,還會在乎聽誰的話麽?你們倆若是懷疑,也可以去使喚他們一聲,看他們是不是也照樣聽你們的話。”


  “這裏的人,非瘋即傻,我這個唯一腦子清醒點的不幫你們,還有誰能夠幫幫你們?你們啊,若是不介意,也可以將你們被關的原因說給我這個老婆子聽聽……雖然老婆子我也被關進來了,但我那閨女是服侍王爺的……若是犯的事不是太重,還是可以保你們出去的。人生在世能有幾十載,做做好事積積德,也算是為後人子孫們造福……”


  “既然你閨女有能力救人,為什麽你還被關著?”繡葒脫口就問道。她的懷疑並非不無道理,如果說這老婦人犯的罪特別重,而她閨女沒能力救,這也說不通。畢竟,她自己都那般得罪景王了,她閨女還能有好日子過?


  老婦人抿了抿沒有血色的嘴唇,似乎想要解釋,但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麽,愣是什麽話也不說,任由她們誤會。


  薄相思將老人的神情盡收眼底,柔和地拍了拍繡葒的手,輕笑著對老婦人道:“我們姐妹二人來時,也認識了個服侍景王的人,不知她和您閨女是否認識。”


  “她,叫蘊娘。”


  老婦人的瞳孔頓時極速收縮,微張的嘴巴雖然隻有一點縫隙,但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合攏。直到一種稱之為眼淚的東西在她溝壑不平的臉上慢慢淌下時,僵硬已久的嘴唇才微微顫抖。


  繡葒嚇了一大跳,因為老婦人的神情,她曾在自己的母親臉上看到過。


  薄相思顯然淡定很多,直接戳破這一層紙道:“看您的反應,莫非蘊娘就是您的閨女?那可真是巧,看來是老相識了。”


  老婦人沒將薄相思的客套話聽進去,而是顫巍巍地來到薄相思麵前,老淚縱橫道:“不知,不知蘊娘她……現在過得可好?”


  “好,”薄相思笑著道,“景王看起來很是寵愛蘊娘的樣子……您看,蘊娘私藏我姐妹二人在景王府,可最後景王隻是關了我們,而您的閨女一點事也沒有。”


  按理說,一個母親聽到這樣的話應該是很欣慰的,但老婦人明顯不是,反而眼裏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痛楚。


  旁人或許無法察覺,但薄相思與老婦人近在咫尺,且又眼睛一眨未眨地盯著她,因此,連這細微的表情也捕捉到了。


  隻見薄相思微微彎下身子,湊到老婦人耳畔,輕啟朱唇,低聲問道:“莫非蘊娘有什麽苦衷麽?”


  說完,她又緊緊盯著老婦人的臉,不肯放開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


  如果說剛才老婦人的表現是異常激動的話,那麽當薄相思問出那句話之後,老婦人整個麵部變得異常痛苦。仿佛一座巨大的冰山,終於裂開了一道口子,而接踵而至的,不是裂縫的慢慢融合,而是越裂越大,直到轟然崩塌。


  薄相思的眼裏沒有一點同情,嘴角反而勾起了一個笑容,她知道,自己想到得到的真相,很快就要到來了。


  老婦人緩緩張開嘴,開始講述那些陳年老事。幾抹稀罕的陽光恰好照在她斑白的頭發上,可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隻有無邊無際的寒冷。


  老婦人確實是蘊娘的母親,這是薄相思猜測之中,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在香山搭手相救的林平,竟然是蘊娘的兄長。


  蘊娘眉心有顆胭脂痣,他們祖上是做小本生意的,都沒什麽大見識,對於這顆胭脂痣,隻是覺得很好看而已,也沒太在意過。


  可誰知,禍就出在這顆胭脂痣上。


  蘊娘十三歲生辰那年,林平作為兄長,特外出采辦貨物,可誰知,在路上遇到了一個衣裳破爛,卻談吐不凡的說書人。


  這說書人說得是宮廷的人,對於這些老百姓來說,皇室的神秘便是最感興趣的東西。加上這說書人辭藻華麗,說得眉飛色舞,很快便得到了不少賞錢。


  剛剛采辦完貨物,準備回家的林平,也被這說書人的故事吸引了去,雙腳定定地站住,不能移開半步。


  由於太入神,當說書人結束了今天的故事,百姓們也都一哄而散後,他仍然在原地發神。


  “喂,”正在收拾錢的說書人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冷聲道,“滾開!別擋了本……本公子的道。”


  林平這才回過神來,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一個落難的說書人罷了,還這麽大脾氣?但當他將視線移到說書人臉上的那一刻,肚子裏所有的嘲笑全都煙消雲散。


  那是怎樣一種眼神?林平讀書不讀,無法形容,但他心裏知道,鎮上有名的知府家的公子是個小霸王,但那小霸王渾身的氣勢,也不如這說書人一個眼神的氣勢。


  縱然說書人連件入得了眼的衣服都沒有,可他整個人站在那裏,似乎就已經有了錦衣華服的高貴。


  林平下意識就叫住了他:“我妹妹今天生辰……如果先生不嫌棄,可願去我們家說書助興?”


  說書人想也沒想就要拒絕,可林平下一句的“到時必有重金答謝”,令他主意一變,答應了下來。


  說書人就是當年的景王爺,本是出去遊山玩水的,誰知竟然在路上遇到了劫匪,錢財全被劫走了不說,隨從也死得死,傷得傷。幸而他命大,在死人堆裏裝死,才勉強逃過了一劫。


  上官景本想去尋找當地的父母官,透露自己的身份,讓他們將自己安全護送回京。可是剛到衙門口,就見到一個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人被拖出來,數十個百姓朝衙門扔爛菜,扔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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