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陳太後有請

  盡管,被吸進去之後隻是無盡的黑暗,她還是甘之如飴。


  “相思,”上官權眼中閃過一抹柔情,輕聲說道,“薄暮書,是你的父親麽?”


  之前藥采籬的擔憂是對的,上官權確實在外麵聽到了不少對話。但,也隻是聽到了慕青蓮與藥人那段往事而已,之前的話,他倒是全沒聽見。


  因此,對於薄相思的身份,他還是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女子卷密的睫毛的顫了顫,紅潤的嘴唇輕啟,似乎就要回答上官權的問題。


  但,屋內卻突然燈火通明!


  月菲白打開竹門走出去,迎麵便有風雪撲來。但他麵上並無波瀾,甚至眼睛都沒有多眨一下,從容不迫地沿著台階而下。


  那些本氣勢淩人的風雪倒也奇怪,全都弱了氣勢。在距月菲白一寸距離時,皆灰飛煙滅,化為烏有。


  誰都不敢靠近這個看似文弱的白衣男子。


  等在外麵已久的玉枕的見月菲白出來,連忙迎了上去,關切地問道:“公子,怎麽樣了?毒仙同意幫您解毒了嗎?”


  盡管撐著傘,但因在外麵站得太久,且又是如此天寒地凍的天氣,因此玉枕握著傘柄的手都已經冷得發紫,嬌俏的臉也失去了紅潤的血色,變得有些發青。


  但玉枕臉上卻並沒有半分怨言,反而更多的是對月菲白的關心。


  月菲白搖了搖頭,從容的步子並未停下:“他沒同意,不過看他的樣子,倒是對我很感興趣。你不必擔心,反正,到最後,他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都是不得不答應的。”


  語氣風輕雲淡,就像落下的雪花融成水那樣溫潤。可說出的話,卻有勢在必得的架勢!


  上官權倏地坐起身,警惕地環視著周圍。幾根細如牛毛的銀針從袖間滑出。


  毫無疑問,如果此時哪裏有一點點風吹草動,這幾根看似無關痛癢卻具劇毒的銀針就會飛向何處。


  薄相思也提高了警惕。滅了的燈火怎會突然亮起來?明顯有人蓄意而為之。而究竟是誰,竟然敢在上官權眼皮子底下撒野?


  十分出人意料地是,在兩人高度警覺下,始作俑者居然大大咧咧地推開門走進來了。


  來人身體略微發福,眉眼堆笑。兩鬢已斑白,但仍神采奕奕。隻見他一甩拂櫛,向上官權簡單行了個禮,便笑眯眯開口道:“五更天了,皇上該起身洗漱準備早朝了。”


  一個奴才對皇帝的禮節絕不至於如此簡陋,況且上官權還沒有說免禮,他就自顧起身說話了,豈是一個囂張了得!

  躺在上官權身邊的薄相思最能感受到他的情緒變化。不得不說,上官權作為天子,平日冷冰冰的,不喜怒於形色,這一點倒是做得很好的。但現在,薄相思分明能夠感到一股冷意正在毫無節製地散發開來,似乎頃刻就要爆發為洶湧的火海。


  柔軟的手動了動,暗暗握了握那雙冰冷的手。


  上官權這才收斂了些怒氣,但眉宇間卻依然有化不開的寒冰:“何時也輪得到你來說話了?朕的貼身公公呢?”


  麵對上官權懾人的冷意,來人卻依舊是笑麵佛的模樣。隻見他不慌不忙地道:“服侍皇上的一直是徐公公,但他今日竟然睡過了頭,過了五更天還未叫皇上起來早朝,如此大罪,怎可輕易而免?奴才便將他殺了。”


  聞言,一直旁邊的薄相思不禁顫了顫身子。殺人,這是一件多麽血腥的事?可這個人說出來,卻如同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這個人,究竟手上沾了多少鮮血,才能這般不近人情?


  而且,他居然敢在上官權麵前囂張至此,完全是不懼皇威的模樣,他,究竟是誰?

  薄相思心中疑惑漸濃,便慢慢坐起身子,從上官權身後悄悄朝他望去。正此時,那人突然將視線轉到薄相思身上!

  薄相思心中一震,一種不好的感覺在心中蔓延開來。


  那個人自從望向薄相思的那一刻起,就沒有移開過視線。那個眼神,有疑惑,有震驚,還有喜悅……種種情緒交織錯雜,令人心慌意亂。


  上官權不悅地皺了皺眉,輕移過身子,將薄相思擋在身後,冷冷道:“慕應先生,不是什麽你想看就可以隨便看的!”


  被上官權擋在身後的薄相思一瞬間竟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剛剛對上慕應的眼神時,不知為何,她感覺仿佛有千斤重的石頭在碾壓著她,令她無論如何都喘不過氣來。


  此時尚才剛過五更天,屋外隻有白雪映照下的白色點點,其餘全是一片漆黑。而屋內,因為點亮了好幾盞燈,倒是明亮得如同白晝。


  原本隨意的床榻已收拾幹淨,繡有紅色梅花的棉被疊得整整齊齊。原來躺在床上的一男一女皆不在,一個已換上朝服,推門而出,另一個則端坐在樟木圓桌旁,明顯地心不在焉。


  上官權在離開之前,還同薄相思耳語了幾句,讓她等他回來,帶她去大理寺看薄家案件的進城。可他前腳剛走,被稱之為慕應的人就上前來,請她去慈安宮。


  彼時慕應仍是滿臉笑意,隻不過薄相思看在眼裏,怎麽都覺得那笑容背後隱藏了絲絲冷意,極為不舒服。


  “姑娘真是好福氣,奴才來這皇宮幾十年了,還沒看過皇上對誰如此用心過。”


  聽到這話時,薄相思的心裏難免湧出了幾分喜悅,但慕應的下一句話,卻讓她臉上原本情不自禁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但帝王家就是帝王家,始終都是無情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天你所有的恩寵,說不定明個就會轉移到別的鶯鶯燕燕身上。再者,皇上深謀遠慮,是否真心對你,也未可知呢……”


  薄相思愣了一會兒,但轉瞬便恢複了常態。她巧笑倩兮地道:“公公怎麽這般在背後說你自家主子的閑話?況且你這位主子還不是一般人,就憑公公那三言兩語,隨便挑一句出來,公公恐怕都不會好過吧。”


  離開桃花穀近一年了,來皇宮也將近半年了。如是她此時還不懂人情世態,那就是真的愚蠢了。


  薄相思的話句句屬實,也句句在理。可慕應聽著,卻並沒有半分害怕,仍是笑容可掬,仿佛什麽都沒聽到一般。隻不過這一次,笑開的眼角上多了幾分狂傲與輕蔑:“莫非奴才方才對皇上不是這態度?皇上若要治奴才的罪,早就治了。奴才還真不知道,姑娘哪來的勇氣狐假虎威?想當年薄暮書名震九州,任何一方江湖豪傑聽到他的名字,無不豎起大拇指誇讚。真是想不到,原來他的後人就這點本事。”


  慕應話中,自稱皆是奴才,但說話的語氣以及內容,怎麽聽怎麽都不像是一個奴才該有的。


  薄相思心裏微微驚訝,但麵上神情未動分毫:“嗬——真是沒看出,原來公公竟是江湖中人,而且還知道相思的身份。想必,公公是有備而來吧,而且,公公的真正目的應該不是請皇上上朝吧,應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薄暮書雖然名譽享遍天下,但始終未曾謀個一官半職,其影響力絕不可能大到連身居深宮的人知道。而且,聽慕應的言語之間,似乎對薄暮書還知道得不是一星半點。


  “既然姑娘都直接點明了,奴才再繞彎子也沒什麽意思,”慕應直接忽略了薄相思對他是江湖中人的判定,微微福了個身,笑眯眯道:“走吧姑娘,隨奴才去慈安宮吧,陳太後有請。”


  在今天之前,薄相思一直以為,這後宮,月若迎獨大。今天她才知道,原來還有個太後。


  陳太後是誰?曾一度被後宮女子奉為人生楷模的成功女人。據說上官權並不是她的兒子,而她的兒子,在先帝在世時,還曾嚴厲打壓過上官權。最後,上官權登基時,陳太後的兒子依然毋庸置疑地被發配到了邊疆,但奇就奇在,這位陳太後不僅沒與其他妃嬪一樣為先帝殉葬,還風生水起地混了個太後。


  不過陳太後自己也應該很清楚,她終究不是上官權的生母。因此自從被封為太後之後,她倒是沒怎麽真正張揚行使過身為一個太後的權力而是,隱居在慈安宮,整日吃齋念佛。隻有在皇家盛大宴會上,才會露麵那麽一兩次。


  薄相思偶爾從宮女嘴裏聽到過一兩句陳太後,但沒怎麽在意,因此對這位太後知之甚少。


  麵對這次突然的“有請”,薄相思也打起了十二分小心。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


  陳太後因為要專心念佛,所以沒有住在曆來太後應該住的“舜華殿”,而是在僻靜的冷宮旁擇了處不起眼的冷清宮殿,改為“慈安宮”,將就住進去了。


  所以,慈安宮距離乾清宮,還不是一般的遠。加上在仟長殿內與慕應磨了些時候,所以當薄相思來到慈安宮門前時,天都已經蒙蒙亮了。


  淺藍的薄紗籠罩著整片天,沒人看得透,薄紗掀開後,究竟是陰還是晴。


  當此時,一直保持沉默走在前麵領路的慕應突然頓住,開口說話了:“姑娘說得沒錯,奴才確實是江湖中人。當時年輕狂妄,仗著武功不錯,犯了事,險些丟掉一條命。不過,幸好蒙得薄公子相救,這才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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