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紅塵多紛擾

  可是,當轉過一個拐角時,薄相思就看不到那個人了。


  別說實實在在的一個人,她連一個人影都不看不到了!

  薄相思大驚,連忙四處慌忙張望著。可是,什麽都沒有。


  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憑空消失?


  手心已經浸出了汗。究竟是誰,要把她引來這裏?


  既然是設計好的,那個人肯定不會再出現了。


  薄相思一臉凝重地小心翼翼往前走著。現在除了她自己,沒有誰能夠救得了她了。


  時間慢慢溜走,月亮已經爬上枝頭,灑下一片詭異的光輝。


  一炷香時間過去了,薄相思停下了腳步。


  四周的環境,居然與之前一模一樣!

  看來,她是遇上了俗稱的鬼打牆之中了。很明顯,對方是有意將她困在這裏的,竟然連陣法都布置上了。


  薄相思有氣無力地歎了口氣。她隻懂醫藥,哪裏會什麽陣法?至於她能夠知道自己陷入了陣法之中,還是因為小時候,藥采籬不喜歡看書,隻喜歡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這些知識,全都是藥采籬興起時候講來玩的。


  既然對方有意為之,那就一定有他的目的。薄相思索性尋了個位置,坐了下來,等待著布局人出來。


  月光清寒,疏影橫斜,冷風徹骨。無論是哪一樣,都叫人不寒而栗。


  薄相思越在這裏等著,心裏就發慌。最後,她還是站了起來,往前麵走去。


  雖然找不到出口,走來走去也隻是在原地踏步,但是至少不會因閑下來而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亂了心緒。


  走了幾步,薄相思就感到這一次和前一次不一樣了。她居然,聽見了人聲?


  “快點快點!”


  “唉,這可是造了什麽孽,大晚上的被安排來掩埋屍體!”


  “得了,別抱怨了。誰讓咱們是奴才呢!趕緊的吧,埋完了好早點回去。”


  抱怨聲音清晰入耳,薄相思心中大喜,連忙尋著聲音走過去。


  雖然他們正在做掩埋屍體之事,可是薄相思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她隻知道,找到了那兩個說話的人,她就有可能出去!

  月光朦朧揮灑而下,勉勉強強能讓人看清腳下的路。


  薄相思焦急地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她明明就感覺是從東邊傳來的,可當她朝東邊走去時,聲音卻又突然飄到了西邊。無論她怎麽走,聲音源頭始終與她背道而馳。


  直到清秀的臉上覆了一層薄汗,她才肯停歇下來。


  薄相思背靠著牆,喘著粗氣。


  “埋好了吧?”


  “嗯,埋好了。咱們快走吧,,這月黑風高的,什麽怪事都有可能發生。”


  緊接著,便是一陣匆促的細碎腳步聲入耳。


  眼見著唯一的希望就要離去,但薄相思卻沒有一點點驚慌,甚至沒有想要追過去的念頭。


  她深深地吐納了一口氣。已經可以完全確定,將她引來這裏的人,純粹就是在玩她!


  談話聲是真的,那兩個人也是真的。但是,他們卻是身處陣法之外的!所以,她才會怎麽找也找不到。


  此時的月已不如中秋那般圓,殘缺了不少。薄相思緩緩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夜空。她的眉間,仍有淡淡的散不開的悵然。


  半晌之後,她方才失望地將眼睛移開。她在尋找北鬥七星,想憑借這來分辨方向。可是,快要入冬的夜晚,莫說北鬥七星,就連尋常星星也隻有星星點點幾顆。


  就要,困死在這裏了麽?薄相思輕聲問自己。


  她失魂落魄地轉身,打算繼續走下去。可在這時,她卻突然看到前方的泥土像新翻了的似的。


  她記得,那兩個人正是在埋屍體。那麽,必定會撬土……


  這是……引她而來的人將陣法撤開了?


  薄相思將信將疑,慢慢地走進那明顯有翻過痕跡的泥土旁,緩緩蹲下身子,手慢吞吞地從衣袖中身處,撚起了一小坨泥土。


  手中的泥土潮濕,還有明顯的被埋藏了多年的那股腐朽的味道。真的是才從地底下被翻出來的!


  嘴角勾起一抹如釋重負的笑。雖然不知道將她引來這裏的人解開陣法是否有別的目的,但薄相思覺得,脫離了那個陣法,那就有更大的幾率離開。


  於是,她連忙起身,打算回去。可是,她才邁開一步,就被絆倒了。


  這裏難道還有什麽障礙物?


  她疑惑地站起來,往剛才被絆倒的那個地方走去。


  月色不甚明朗,她隻有蹲下身子才能夠看清。可是,當她清晰看到那個將她絆倒的東西時,瞳孔竟然驟然緊縮!。


  那是一隻手。人手!

  看這骨節分明的模樣,多半是一個男人的手。這隻手露在外麵,隻有這麽一隻手露在外麵!那麽就是說,他的身子全被埋進了地底下。


  薄相思喘著粗氣退開幾步,這莫不就是那兩個男人所掩埋的屍體?

  她有些不知所措,隻覺得有點害怕,便想頭也不回地跑開。跑過一段宮牆的距離之後,薄相思卻突然停了下來。


  月下她的臉,慘白慘白的。


  她似乎記得,那隻手的大拇指上有一個青玉扳指?

  而她所認識的人中,恰好有一個人手戴青玉扳指。


  那個人是,薛文!


  難道那具屍體是他麽?薄相思不敢想下去,連忙往回跑。


  她此時眼前浮現的,全是薛文的音容笑貌。


  分別時還好好的,他怎麽會……


  七歲那年所經曆過的生離死別,薄相思覺得,這是她一生之中最大的痛苦。而她,再也不會想要與親人分離。


  雖然薛文與她並無血緣關係,但自從進宮以來,除了月菲白,陪伴她最多的就是薛文了。


  可有些時候,偏偏怕什麽來什麽。薄相思不想與親人分離,命運卻偏要弄死薛文。


  淒寒的月光下,薄相思顫抖著身子用手一點一點地將泥土刨開。越往下,屍體露出地麵的身軀就越多,也,越來越像薛文。


  當她的手全被沾上了泥土時,屍體才被完全挖了出來。這時月亮也悄悄躲進去了,四下一片昏暗。


  可饒是如此,薄相思也能夠清晰地看見屍體的麵龐。一張與薛文一模一樣的麵龐。


  她跌坐在地上,怔怔地望著。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害怕,忘記了傷心,忘記了難過。


  沒有淚水,隻有滿眼的茫然與恍惚。


  怎麽會這樣呢?……


  薄相思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將指甲都陷進了肉裏。她多想自己感覺不到疼痛,這隻是一個夢而已。可是她知道自己很痛,不僅是掐的地方痛,還有心中一陣陣如刀絞的痛。


  越痛,她就越清楚,薛文死了,永遠地死了……而他的屍體,就在她的身邊,僵硬麻木。


  薄相思已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現在的她就像一個被抽了靈魂的木偶。一動不動,目光呆滯。


  這是她今生第二次看到屍體,居然沒有一點點害怕的感覺。難道是因為七歲那年的滿地橫屍早將她的心麻木了麽?


  手,冰涼。心,更冷。


  她用和薛文一樣僵硬的手慢慢將他埋回去,一點一點地把翻出來的土重新鋪回去。


  她今年才十七,可卻覺得很是力不從心。才掩埋了一會兒,便有力竭的感覺。


  長長歎一口氣,跌坐在地上,竟有已到暮年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薄相思方才又慢吞吞地爬起來,用手捧起泥土,將薛文埋葬。


  夜色濃厚,夜空寂寥無垠。在這孤寂的夜晚,一個女子獨自佝僂著身子埋葬故人。分明還有地底下的故人在陪伴著她,可她的背影,卻讓人感到了無邊的孤獨。


  薄相思埋下的薛文,比那兩個人埋得好很多。周圍的土她也踩硬實了,還堆起了一個小小的土堆。雖然沒有墓碑,但也能夠讓人一眼看出這是一座墳墓。


  她怔怔地站在薛文麵前,突然之間就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覺。


  “薛文,”她輕輕出聲,臉上也是一派小心翼翼的模樣,似乎生怕驚動了地下安睡的人,“你的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我找到凶手的吧?你放心,不為你報了仇,我薄相思,絕不離開這塵世。”


  女子的聲音輕輕揚揚,可這個中卻有讓很多男子都自歎不如的堅定。


  她本是想,薄家血案了結之後。她就回桃花穀。可是如今看來,紅塵果真多紛擾,她怕是,回不去了……


  薄相思在薛文墳前站了許久,直到夜風侵襲得她的全身上下沒有一點溫度之後,方才緩緩離去。


  “倒是重情重義,”黑暗中,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黑衣男子嗤笑了一聲,麵露憐憫道,“你隻知他是你入宮以來的好友,卻不知他是銀月若迎派給你的好友。”


  他墨發肆揚,黑色大氅上繡著精致的燙金花紋,漆黑如夜的瞳眸之中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大人,皇宮中來信了。”


  正提筆練字的藥采籬頓了頓,凝眉接過。


  展開雪白的信封,放在火上烤了烤,一行娟秀的小字便顯現了出來:

  “薛文死。”


  藥采籬不動聲色地將信封扔到火中燃燒,掀簾出門命下人備轎。


  此時的什麽都是微涼的,就連湖水,也帶上了寒意。


  薄相思一個人靜悄悄地坐在寒江邊上,頭斜靠著粗壯的樹幹,雙眼似在看江水,又似透過了它,看向一個虛無縹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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