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之际,渡船格外繁忙。听忠伯说这一年突厥来犯,边境不稳,暻瑄国永乐王与云麾将军容将军奉旨镇守边关。
长歌不解,这与渡船繁忙有何干系?
忠伯告诉她,永乐王被派遣去边境,朝中党派之争甚嚣尘上,两党之争,各党派为掌握国家统治权,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不管明枪暗箭,只要能把对手拉下马,就为我所用。势必会殃及无辜或是百姓。
现在京城局势动荡,所以不少民众会迁移到南方,远离斗争中心,好避开无端祸乱。而要去到南方,就得渡船而过。所以今年渡船要格外繁忙了。
梅若和忠伯来渡口送行。
渡船和商船走了一艘又一艘,莫小邪却登高远眺,心神不定,久久也不说上船。
三人瞅了他半天,终于长歌耐不住了问:“梅若姐姐,他在那干啥?”
梅若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长歌,我与莫郎商议过,我很是喜欢你,问他能不能留下你来,他说只要你不缠着要他帮你去杀人,你怎么着都成。我这年岁其实都够当你娘了,若你不嫌弃,你留下,我必将你视如己出,拿命护你一世周全。”
梅若声音婉转,一如既往温柔似水。
忠伯也殷切点头看向她。
人习惯颠沛流离的生活了,最怕突如其来的关心。长歌一下就红了眼,又笑着大声说话,试图掩饰略微哽咽的声音:“梅若姐姐真会说笑,你看着不过比我大个六七岁,哪里能当我的娘。永乐我是一定要去的,姐姐不用担心,我命硬,死不了。”
梅若扶住长歌的肩,又替她整理了帷帽:“我是不认老的,奈何岁月不饶人,我若能有你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我这下半辈子点灯诵经,吃斋念佛。”
她这些话还是有些似曾相识的,曾几何时,容贵妃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梅若姐姐,你们也会有自己孩子的。好好养着身子,不要心急,一切随缘,缘分到了,孩子就来了。”长歌宽慰她道。
梅若微笑道:“你这样的孩子,到哪里会吃亏?”
长歌点头答:“是啊,只要嘴甜一点,多说点好话,总是会有贵人相助。”
梅若回过头对忠伯说:“你去问问莫郎,何时动身,再晚一些,怕是要等明天才能上船了。”
忠伯应允了,小跑往莫小邪那去。
不一会儿,两人一前一后回来了。莫小邪腿长,两步抵忠伯三步。
莫小邪深深的看了梅若一眼:“走了,不出半月就会回来,你等我。”
梅若也凝视回去……
长歌差点就yue了,她是真的反感吃狗粮,从前是万俟流空和她娘,现在又有莫小邪和梅若。简直没眼看,母胎solo外加上一世是在单亲家庭成长的经历,所以她不信任男人,也不相信爱情,连她妈都以为她有毛病,所以她学习心理学只是为了给自己治病。
长歌干脆拉着忠伯走到前头几米远,背对他俩,面朝来来往往的人群。
直到莫小邪到她身后给了她一爆栗,又直接越过她,大步走在前头。长歌急忙跟了上去。
快上船之时,莫小邪将她拉至身侧:“上船后紧跟我,就在船尾待着,这是一艘花船,少看少听。”
长歌撇撇嘴,花船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又没有花粉过敏。
上到船上才明白何为花船,此花非彼花。
这艘花船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子赫然立于船头,船上处处可见美人靠、彩画、雕刻和花窗,整条船有一个高高翘起的船尾。花船并不大,长约10米、宽3米,船尾的雕花栏杆与船舱、船头的雕刻遥相呼应,船身四周贴着浮雕祥云,甚是浮华。
花船上的景象八字可形容。画桨相击,溪水乱香。通俗来说就是画着彩绘的船桨互相磕碰,湖面上飘荡着阵阵脂粉香气。
这是一艘妓女招客之船,又称画舫。
待船开动一会儿,舫内传来男女的调笑嬉闹声,琵琶管乐声,靡靡之气扑面而来。
长歌皱眉,不悦道:“你为何偏偏要选这个船?”
莫小邪将长歌往船尾一推:“我去找个人,你在这待着,别乱跑,有事就大声叫我。”
“你不怕我出事?”长歌跟了几步问。
他回头道:“船已开动,我也看了,并无可疑之人跟上船,且我就在相邻舫内,一窗之隔,你别怕。”
长歌虽心有疑惑,话说至此也不好再多问。
他才走后,就有一女子搬着酒缸过来,步履轻盈,摇曳生姿。只见那女子一双纤手皓肤如玉,在阳光下,竟有些耀眼,长歌虽十分警惕,也不禁转头向她多瞧了两眼。这姑娘身穿粉色纱裙,瓜子脸,生得清雅秀丽,不过脸上颇有凄楚憔悴之色。头上还别着几朵夕颜绢花。
这姑娘察觉到长歌在打量她,她放下酒坛,起身擦拭了额角的汗,莞尔一笑:“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画舫之上?”说话声音极甜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舒适。
“我哥哥去那舫内了,说一会儿就回来。让我待在这船尾等他。”长歌答。
“唉,你这兄长也是……不过这船尾确实没什么人来走动,是比船上别处要清静一些。”她叹息道。
“姐姐,这酒放在船尾,不怕人偷喝了去吗?这里再清静,也是没人看守的,万一哪个人瞎晃荡过来看到了这坛子里有酒,偷偷喝了去,姐姐岂不亏了么?”长歌指了指她身旁那坛子问。
那女子一怔,接口道:“姑娘怎知这不是空酒坛呢?”
“你抱在怀里时,是挺轻巧的样子,我是看不出来的,但你放下来时,我有听到细微的水声,私以为坛子里是有酒的,倒也不多。”长歌答。
女子苦笑道:“姑娘聪敏耳尖,这里本就是摆放空酒坛之处,”她伸手指了指船身的一块木牌,上边写了“空坛”二字,又继续说“这坛子倒也不完全是空的,底下留了一两酒。是我私心留下的,不过是想拿酒换钱贴补点家用,给我那年幼的孩子多添置几身衣裳用。”
长歌讶异:“你有孩子了?”
女子点点头:“快两岁了,已经会走路了。”
“你都有家有室了,为何……要在这画舫中劳作?在这船上劳作,就算你洁身自好,迟早也会有流言蜚语传到你夫家耳中,到时难免藉由此事与你闹。我没恶意的,如果有冒犯到你,我跟你道歉。”长歌轻声道。
女子笑了,转身望向涛涛江面:“姑娘自然只是关心我,甘棠怎会不知。姑娘放心,甘棠没有夫婿,我丈夫已然故去,也无亲人,只剩下一个儿子了,等攒些钱财,我就带着孩子离开和州。”
又一个可怜的女人,也是同病相怜了,长歌也不好再揭人家伤疤,宽慰她道:“刚刚都是我多嘴了,甘棠姑娘只管去忙吧,我不会告诉别人酒坛的事。我给你看着这些酒坛子,别给醉鬼偷喝了去。”
她这才回过头来,舒展笑颜,眼微微泛红:“那就多谢姑娘了。”说完又从廊间走了。
没一会儿,她又抱着酒缸回来了,就这样来来回回上十趟,船尾摞了有十个酒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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