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进到衙门。
知府在会客厅来回徘徊,不住吩咐捕头。
“永乐寺的主持,来自琴坊的白姑娘由我待会儿亲自去请,你去请摆残棋的肚子大——嗯,你找师爷取一百两银子,送给肚子大,告诉他今儿衙门请他办案,一百两只是定金。”
知府说话间,一回头见到了陆白,松口气,“陆总旗,你终于来了。”
他回头见捕头还在,催他快去。
捕头一脸为难,“若肚子大要求在衙门口摆残棋……”
知府摆手,“让他摆,让他摆。”
只要把这事儿搞定,摆一年残棋都行。
捕头又问:“锦衣卫那头呢,要不要通知他们?”
知府摆手,“我出面子请这么多人,就为了不请锦衣卫。”
请了锦衣卫,最好的情况是功劳平摊,最坏的情况就是毫无所获,还惹来锦衣卫一阵嘲笑。
捕头点下头,领命去了。
知府叹口气。
他拍了拍陆白肩膀,语重心长道:“陆总旗,现在戏台搭好,唱戏的人也准备好,就看你的猜测准不准了。”
要是准,一切好说。
若不准,他今儿准备的一切全得打水漂,还得被人笑话。
知府不忘加一句,“事若不成,你的盐生意恐怕也会很难。”
应当的。
陆白忙前忙后,就为了用破案来换盐的生意。
陆白淡然一笑,坐到旁边位子上饮茶,“大人,我有把握,今儿晚上您就等破案的消息吧。”
知府心里却无把握。
他迟疑后问陆白,“你有几分把握?”
“八成。”
余下两层在于意外。
知府惊讶的瞥陆白一眼,他想不到陆白竟还有八分把握。
“王二死在他母亲之后,属于意外占两成,必然占八成,所以我有八成把握。”陆白说。
知府戴上官帽,整了整衣服。
“八成不少了。”他向陆白抱下拳,转身离开了。
南朝重儒,北朝尊佛。
偏巧永乐城在边城,佛法昌盛,不说四百八十寺,八十座寺庙还是有的,永乐寺主持渡闲就是这八十座寺庙的泰斗。
他修境界在修行境,具体境界有多高,知府不知。
他的几个弟子也很厉害,大弟子在闭关,估计要进入修行境,余下三个弟子,境界都已经达到一品了。
永乐寺的主持同几位弟子,经常在城内帮百姓除妖解厄,深受百姓爱戴,也就是这次妖怪神出鬼没,让他们没有出手的机会,若不然他们早把妖怪除去了,根本轮不到陆白。
知府现在就要亲自去请永乐寺和琴坊的白姑娘帮忙。
他必须让今晚的行动万无一失。
按陆白的推理,倘若断头连环案凶手出现的话,那么这是唯一能抓到他的机会。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陆白一直待在会客厅。
不时有侍女为他上茶,午饭有人送进来。
等下午的时候,捕头和知府全回来了。
“锦衣卫和独孤掌柜的人都在找独孤掌柜,你可知道?”捕头进来就问。
陆白故作惊讶,“独孤掌柜没回去?”
捕头摇头,“独孤掌柜几个手下,昨儿在衙门在等消息,一直没往回传信,今早发现死在不远处的巷子中了,至于独孤掌柜,昨夜有人看见他个一个蒙面男人在巷子里亲热,后来听到他惨叫,但下场——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捕头狐疑的看陆白,现在陆白最可可疑。
陆白忙解释,“你别这么看我,我和他无个人恩怨,一切为了公事公办,我犯不着为了公事,私下杀他呀。”
捕快摇头,“这案子,锦衣卫直接接手了,不归我们管,我才懒得过问。”
“行了,正事要紧,这些无关紧要的就别提了。”知府说。
他让侍女早早备了一桌酒菜,请陆白和捕头。
捕头受宠若惊。
他在桌上想说几句场面话,却一直说不出来——气氛太凝重了。
陆白和知府都知道,今晚若有失,这案子就毫无线索了。
“两位。”
知府最后举起杯,“今夜就有劳你们了!”
陆白点下头,把酒一饮而尽。
饮罢,陆白放下酒杯,见天色向晚,向知府拱手后同捕头出了门,领着捕快向清水镇奔去。
知府衙门前是一条南北向长街。
日暮斜阳下,把长街一分为二,一半在如血的斜阳中,一半藏在西侧房屋的阴影中。
街上行人如织,两旁摊贩如龙,一直延伸到街道尽头。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咧。”
“糖炒栗子,栗子,栗子。”
叫卖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糖炒栗子就把冰糖葫芦嗓门压了下去。
冰糖葫芦不服气,跟着喊起来,“葫芦,葫芦!”
“我买葫芦!”捕头回头招呼,一看卖冰糖葫芦的,大骂一句,“你卖你大爷的葫芦。”
他还想买个葫芦盛酒呢。
冰糖葫芦的蔫了,刚要灰溜溜的走,陆白拉住他,买几串糖葫芦,顺口问捕快:“有想吃糖葫芦的吗?”
不少捕快摇头。
他们虽然穿了便衣,但自恃是捕快,在大街上吃糖葫芦算怎么回事。
唯有少白头的捕快不客气,“给我来两根。”
拿到手里后,他自己啃了一根,另一根准备回去给他女儿。
“我女儿挺喜欢吃糖葫芦。”他笑着说。
陆白点头,“我妹妹也是。”
“陆总旗还有妹子?”秃头捕快寒暄。
陆白点头,“宠坏了,现在都无法无天了,也不知道在家里有没有闯祸。”
陆白深怕她再来个深入虎穴。
“女孩就是用来宠的。”少白头捕快说。
他想宠却没有机会。
当捕快的收入不太多,他又不善于盘剥百姓,自然穷得很。
“这话说的在理。”捕头回头,“女儿就得宠,毕竟女儿贴心懂事呐,是当爹的小棉袄,儿子就不一样——”
他一声长叹,“儿子是债主,前世欠人银子,今世来气你来了。”
“捕头有个儿子?”陆白问。
捕头点下头。
他停下脚步,从斜阳斜照的摊子上买了几个烧饼,用油纸包了,放在怀里。
“他娘几年前死了,现在我是又当爹又当娘,辛苦供他读书——咱们衙役的儿子虽不能科举,但会写字,以后在衙门里当个书吏不也挺好?”
捕头最羡慕书吏了。
不用出门抓人,不用出去破案,还不用经常遭受大人训斥。
来银子也快。
每逢征税、征兵,就是书吏大显身手的时候。
他们收人银子,替人消灾,在案牍上写死个人什么的,一文银子能人逃掉一两银子的税,捞银子别提多快了。
“可这小子刚读了几天书,就嫌我拿回去的银子脏。”捕头无语。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烧饼啃起来,“就吃这一个,刚才在饭桌上,我没敢多吃。”
他们一路闲聊,一路向南。
在太阳落山,夜幕降临时,一行人终于到了清水镇。
他们在清水镇上的三青酒肆集合,知府请的人已经到了——一位和尚坐在靠门处,同一个瘦个子下围棋。
和尚执白,瘦个子执黑。
黑将胜。
和尚手捏一枚白子,敲打着额头,皱眉苦苦思索着。
这是一局残棋。
不同于摆象棋残局,借人的贪念赚钱,这位主儿摆残棋不收银子,下赢了还送银子。
用他的话说,他所悟之道在这棋盘之间。
“圆润大师是永乐寺渡闲主持的三弟子,境界在一品巅峰,与他对弈的肚子大曾在烂柯山庄当棋童,棋艺不一般,功夫也不一般,境界也在一品。”捕头说。
陆白点头。
烂柯山庄乃南朝八大派之一,而南朝八大派则是南朝的中流砥柱,支撑起了南朝的建立与兴衰。
这八大派在南朝威名赫赫,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们全是修真门派。
任何一个行走江湖的弟子拎出来,境界必然在修行境以上。
可以说,在八大派面前,陆白求之不得的一品境界,在烂柯山庄就是一棋童的境界,还称不上弟子。
值得一提的是,八大派原本地位超然。
但在十几年前,吕易秋飞升成为剑仙后,一切变的不一样。
吕家在京都城外建一秋山庄,一跃成为南朝修真门派之首,还在八大门派之上,甚至皇室子弟都拜山庄教习为师。
一秋山庄这十几年,风头无两,执南朝修真之牛耳。
这或许就是上头有人吧。
陆白回头再看瘦个子一眼,想要看出烂柯山庄在他身上留下的不同。
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
倒让陆白疑惑了,“看他挺瘦的,为什么叫肚子大?”
“我叫杜自答。”瘦个子抬头。
捕头点下头,“太拗口,所以叫肚子大了。”
俩人身后桌子上,背对他们坐一姑娘,想来就是琴坊的白姑娘了。
琴坊同样属于八大派,门派远在江南,但这位白姑娘不知怎的,离开江南到边城来定居了。
白姑娘轻轻挑弄这琴弦。
叮咚作响。
让酒肆多了些雅意。
她境界在炼气期,是几个人中最厉害的高手。
这让陆白不由地感叹,不愧为大城池,知府求爷爷告奶奶,竟能请来一位炼气期的高手,两位一品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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