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乾坤1
末了,我們都一言不發,在黯然中度過這一日。
三天過去,他還在皇陵未歸。
宇陽殿內,進宮來探我的薔薔和薇薇十分賣力地講著些市井笑話,以求讓我放鬆心情。我看著亭亭玉立的她倆,始終笑不出來,沉鬱的心一直停留在那晚的黑暗中。血色與夜合花的香始終在我周圍徘徊,我無法解脫。
“來,你們過來,給我說說現在京城都流傳些什麽?”我朝兩人招手,很想知道百姓是怎麽在看我。
“娘娘,這……”兩人有些顧忌,不敢輕言。自從皇陵回宮後,她倆就再不叫我“姐姐”,而是稱呼“娘娘”了,話裏話外都多了敬重。如今其父的冤案已被平反,兄長司馬傲絕也封了將軍,有了獨自的府邸,兩個小丫頭總算有了一個家,雖說經常在醉楓樓忙上忙下,卻沒沾半分世俗氣息,頗讓人欣慰。
“說吧,我就想聽實話!”人有了權力後就是這樣,連最親的人也不得不小心應對。
“娘娘,民間眾說紛紜,很多人都說您是妖妃,害了淑妃娘娘和皇後娘娘。”薇薇實話實說,完後咬唇看我,忐忑不安。薔薔也是同樣表情。
我笑道:“沒事。我早料到了!”好端端地,淑妃自縊,皇後也選擇了自殺一死,早就對我心存忌恨的姬元烈父子倆怎麽會放過我?就算他們手無實權,多年掌權之下門生眾多,隨便放點風出去,皇城就該流言四起了。看吧,過不了多久,全皇朝的百姓都該指責我了。用過晚膳,差人送走了姐妹倆。我漫步在香氣四溢的禦花園。夜魅之中,星空皓月,讓人神清氣爽。他應該快回來了!我不停地安慰著自己,他會回來的。
“誰?”秋蘭的叫聲,將恍惚的我吵亂。
“你們想……”後麵的話我還沒說出,異香撲麵,神誌便墮入無邊的黑暗中。
醒來,我身在一輛寬大的馬車裏,手腳被縛,可能路麵極不平穩,馬車搖搖晃晃,直覺自己已經身在郊外。一個身著藏藍色衣衫,有著晴空一樣溫軟麵孔的男子就坐在我對麵。見我醒來,他頭也不抬地笑了笑。
“你是誰?”我警覺地問,很顯然是他劫了我。隻是不知這馬車,不知是要行到哪裏。麵前的這個人到底是誰?竟然出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他到底想做什麽?一連串的問題困擾著我。
“你不用管我是誰!既然你不是皇朝人,就該回到你該回的地方去!”他的話讓我心驚,似乎對我的過去極為清楚。照他所說我可以回去現代了?
“你是姬家人?”我再次問。如果他是姬家人,那我一定難逃此劫。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應該再為他添麻煩!”什麽意思?他口中那個“他”是誰?是皇甫文昕嗎?
那眉,那眼,總覺得熟悉,可我又能肯定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他!寬敞的馬車裏漂浮著我揣測的心思。他是誰?為什麽要劫走我?空氣中漂泊著緊張的氣息,我無法判斷他的身份來曆,暗自驚歎他怎麽知道我不是皇朝人?“你怎麽知道我不是皇朝人?”
他默不作聲,抬頭放眼朝我看來,從容鎮靜而不摻任何雜念,身上沒有半點糟粕之氣。
再細看兩眼,我發現他長得極為俊秀,雙目炯炯有神,白淨的臉豐潤如玉,頗有些斯文氣質,看樣子絕不是泛泛之輩。“既然要讓我回去,就得讓我走得明明白白。看你的樣子也並非平常人家,能和宮裏扯上關係,身份也是極尊貴吧!”
他仍是不語,隻是看我的眼神更加深沉,如明淨的水染上了一層墨色,良久又說:“你和一般女子大為不同,難怪他如此鍾情於你,任何男兒見了都不會不記得你的明慧!”
我的思維為他的話停了一瞬,心想這個劫匪也太斯文了些,懼意便弱了幾分,轉念一想說話單刀直入:“你想怎麽樣?殺了我嗎?這對你有什麽好處?”
“對我沒有好處,但他是不能情衷於一人的天子,隻要你還在後宮,天下就會大亂。”他的眸子豁然光彩奕然,眉峰上聳,極其輕鬆,話裏話外都在維護皇甫文昕。
我有些糊塗。他這是什麽話?隻要我在後宮,天下就會大亂?難不成眼前這個看似超然灑脫的男子也和市井小民一樣目光如鼠,當我是個妖妃?“為什麽不說是你們男人沒有獨愛一人的勇氣?天子又如何?天子就不能選擇自己的愛嗎?如果一個男人連選擇自己所愛的能力都沒有,空擁天下何用?自古男兒當有勇有謀有擔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連家務事都處理不好,談何治國平天下?”
被我質問一陣,他顯得極端錯愕,倍感吃驚之餘又道,“有趣!”
“皇宮是埋人之地,裏麵的人都生活在皇權統治的陰影裏,每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相互揣摩著對方的心思,實在無趣極了!也許你劫了我還是好事!”我接著說道,扭了扭被綁得快麻木的手腳,不將他放在眼裏。
“你必須離開他!”他看我的眼神很堅定,又極其不安。他會是誰?
“你到底想帶我去哪裏?”看他的樣子好像並沒有殺我的意思,否則他大可以早就動手,不用等到現在。
“你有了他的孩子?”他突然冒出一句後兀自陷入了極端複雜的情感中,懷疑、猶豫,竟然還有欣喜。
他的表情、言語都來得很怪異,讓我摸不透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就在這時,馬匹長嘯數聲,車突然停下,生硬如石的男聲插了進來:“主人,看樣子快下大雨了,還要繼續前行嗎?”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起身掀起車簾出外。透過車簾向外看,天上烏雲密布,西風疾勁,看樣子這將會是一場可怕的傾盆大雨。然而當趕車的男子的臉落入我眼中,我便再笑不出來,隻覺得頭皮發麻。那個人正是在幸福客棧追殺過皇甫文昕的黑衣殺手的領頭!天哪!完了,完了……
我在車內倍感慌亂,急得細汗密布,又聽見藍衣人說:“看樣子是場大雨,先找處地方避避,等雨過後再趕路!”
接著,趕車男子上車解開了我身上的繩索,點了我身上的穴道,使我動彈不得,又將馬車趕了一段路地,才停在了一處廢宅邊,下車避雨。
剛進廢宅,大雨便將天地連為一體,混沌一片,頃刻間,雨水四處橫流出一條條蜿蜒的小溪,像一條條竄動的長蛇,雨花騰飛。
“冷飛,給她解穴。”藍衣人抽笑著說。
他叫冷飛!我打量著這個麵色冷冰不苟言笑的男子,心想他倒是有做殺手的氣質,在幸福客棧時把我嚇壞了。被解了穴的我清楚冷飛的身手,知道自己跑不了,開口揶揄:“冷大殺手不打算了結了我嗎?”
冷飛為我的話感到驚訝,質疑地看我。
“幸福客棧追殺事件可還記得?現在,我大概知道你是誰了?”我原地轉了個圈,活動了手腳,最後定在藍衣人麵前,認真地注視他臉上的任何變化:“皇甫文傑——廢太子——我說得可對?”從氣質上說,他與皇甫文昕有三分相似,再加上看到冷飛,我便確信他是廢太子,令我奇怪的是他的形象與傳言中太不相符。
“果然聰明!”他摸了摸鼻子,欣賞地說。
“你這麽做究竟是為什麽?”他的行為與他的話完全矛盾。既然是要奪回江山,怎麽他的話處處都透著對皇甫文昕的保護?照他所說,將我劫出宮的目的是為了保固皇甫文昕的皇位?可是,他曾派冷飛追殺皇甫文昕。在池峰時,皇甫文昕還受過傷,醉酒後所說的話分明是指眼前這位廢太子的殺手傷了他。
“我不妨打開窗戶說亮話。我們兄弟四人中,我資質平庸,四皇弟脾性乖張,五皇弟又癱瘓不能行,隻有三皇弟性格沉穩,最有治世才華,隻有他才能對皇朝有所作為。父皇本也有意將皇位傳給他,奈何早先已立我為太子,多年來一直隱忍不發。三皇弟因敬我為兄長,對皇位一味退讓,從未有過非份之想。可是,姬家權重,為了皇朝的百姓,我隻好不得已而為之,裝扮成一個貪戀酒色的皇子,多次派冷飛追殺於他,逼他奪位。隻有三皇弟做了皇帝,姬家才會俯首稱臣,如今這一切都已成為現實。”說罷,他純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