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焚畫
我朝她笑笑,“不了。外麵雪停了嗎?”好想出去走動一下,活動活動筋骨,二十出頭的人都快變成七老八十了!宮廷生活真是煩。我應該是活潑的雲,怎麽能這憂鬱呢?這麽想,心裏就舒服些了。
“停了。梅花都開了!娘娘!”
“那好。幫我把披風取過來,咱們出去好好逛逛,看看雪景!”從小長在祖國南方,極少看到雪,想不到掉到古代還能欣賞欣常雪景!
擱下手中的書,春菊為我披上了一件白裘披風,我戴上了厚厚的手套,換了雙長靴,嗬著白氣:“出發啦!”
我帶著春菊在奇大無比的皇宮裏轉來轉去,走得熱氣直冒,一路上宮女太監盡數行禮,看著整個皇宮的琉璃瓦被白雪覆蓋變成一片耀眼的銀裝,各殿廷之間的廣場被厚厚的積雪掩埋,我的思想也如雪般晶瑩剔透起來。
“春菊,你站在這裏別動!”我命令她站在走廊裏,自己一個人提著裙擺開心地從殿階上跳到雪裏去了!雙腳一下陷入了鬆鬆軟軟的積雪中,好玩!就這樣,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一大片積雪的殿廷裏嘻笑,身後留下一串長長的小腳印。
結果沒過多久,春菊禁不住我的誘惑,也下了雪地,兩人玩起了打雪仗的遊戲,全然不顧被凍得通紅的手和鼻尖。刹時,雪球漫天飛舞,引來了不少宮女太監,一時高興之下,我就讓所有宮女太監一起陪我玩雪了!
可是,很可悲的結局是,不知道那個該死的大嘴巴,把我們打雪仗的空前盛況報告了皇甫文昕。他在我玩得忘忽所以的情況下,旁觀了好久,最後親自下雪地將玩得不亦樂乎的我拎回了走廊!“誰讓你玩得這麽瘋?還把宮女太監全扯進去了,成什麽體統!昭儀就該有昭儀的樣子!”他好看的臉像鍋底的煤灰一樣黑。
正玩在興頭上的我一聽他的話,竄起一陣無名火:“誰要你管我了!”說完,拉著不停為我拍雪的春菊就走!什麽爛人!你以為你是天子,就可以高興就來,不高興就走,把我當什麽?那日西文殿上就那麽拋下我走了……想起來還蠻傷心!以為女人是襪子啊?想丟就丟!你小子也別太得意了,我還不是你的女人,哼!
“別鬧了!跟我來!”不由分說,他便扣住了我纖細的手腕,硬要我跟他走。
“不去!”我就鬧別扭了,怎麽著!
“因為我沒去看你,生氣了?”迷惑人心的雙眼突然近距離出現,弄得我措手不及。
我生氣嗎?心裏反問自己好幾遍,答案是我的確是在生氣。
“不說話,就代表在生氣!走吧,跟我去麗文閣,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若雨是誰嗎?”
我的心思他都知道嗎?我這麽容易就能被看穿嗎?我驚慌地看他。
“走吧!”他催促著,見我未動分毫,戲謔地點了點我的鼻尖,道:“難道真要我抱著你走?”
什麽意思?看了看一群圍觀的宮女太監,我連忙將臉藏在鬥蓬裏,像小媳婦一樣被他牽著走,心中有幾分甜蜜,又暗歎一聲,丟臉!三天,可以讓他放下過去了嗎?看他的樣子好像不難過了。
雖然我清楚地知道我愛上他了,可我也清楚地知道我和他的結局不會比我和之彥的結局好!悄悄地注視他的魔魅般的側臉,舞動的發絲,心裏想著如果殿廊長一些該多好,那樣我就不用這麽快看見我和他的未來!我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想要再抓牢一點,抓住我和他此時擁有的美好;他適時地看了看我,眼中映出我的影子,大手拂下我頭頂的鬥蓬,攏了攏我一頭黑亮順滑的青絲。
到了麗文閣,宮女已經準備好暖爐,空氣裏彌漫著溫暖。
“知道我今天為什麽帶你來這裏嗎?”他譴開閑雜人等,將我的雙手拉到爐邊,認真地著說。
我搖頭!
‘呼’一聲,一卷很精美的卷軸被他扔進了火盆,火苗立即就爬了上來,隻一眨眼的功夫,那畫便被火光吞噬,化為了灰燼。
“你——”
“它們都是過去了,沒有用了,還留著幹嘛?”從他嘴裏說出的話分明是心痛,手上接二連三地將畫卷仍進火盆的動作一刻也沒有停。
火盆裏的火因為被拋入的畫卷而越燒越旺,我呆呆地看著他,“留著吧,當做紀念也好!”就像我還收著之彥的詞一樣,當作是一種記憶也不錯。
“……”他悶聲不吭,一直重複著扔畫的動作,直到整排書架變得空空如也,一幅也不剩,才坐到了我身邊,深情地望我,啞聲道:“雲兒!”
“嗯!”我看著他焚完畫的樣子,像心被掏空了一樣。
火光映著他的臉,俊美無雙又很滄桑,他的聲音像極了老酒,甘醇醉人:“若雨是一個宮女,長我兩歲,她長得很美,很俏麗,像一隻靈氣逼人的蝴蝶。我十五歲起,她就跟在我身旁,幾乎是青梅竹馬!十七歲時,她說她不想生活在皇宮裏,她向往皇宮外的世界。我求了太後姨娘很久,終於讓她出了宮。她說她有一個願望,那就是開一家皇朝最大酒樓!”他說著,將頭枕在我的膝上,很安詳。
“後來呢?”我知道,若雨就是那肖姓的女子——醉楓樓的前任老板。
“後來,我便助她開了酒樓,酒樓名是她取下的。因為她說她想離皇宮遠一點,所以酒樓開在了池峰。我也成了一個市井流民所傳的好色皇子!實際上,我是很喜歡她,甚至可以將這種感覺稱作是愛。”
年少的初戀總是這麽讓人回味!我這麽想。他也不能免俗。可,若雨如今去了哪裏?
他頓了一會兒,又開始細數過往:“酒樓的生意很紅火,因為我是皇子,不能總呆在池峰,酒樓便是她獨自在打理。如是幾年,醉楓樓的名氣已大到了皇朝人人皆知。我曾一直懇求父皇讓我娶若雨為王妃,可父皇使終不同意,直到菲圖二十六年,我終於獲得了父皇的恩準,興致衝衝地動身去池峰,打算風風光光地迎娶她,可我沒想到的是,我到池峰後所聽到的全是她背叛我的流言。我原本不信她會這麽做,因為我相信我和她是情比金堅的,可我竟然見到她和別的男人在床上的情景……”
我能感受到他的脆弱,被自己深愛的人拋棄與背叛,那是一件多麽苦悶與憤怒的事情!他的眼睛濕潤了,將我的衣裙濡濕了一小片。
“我當場發怒,殺死了那個男人!那是我第一次殺人,滿眼都是血!從前我一直認為生命是很珍貴的,可我那一次將劍深深地插入了那個男人光裸著的身體,將他刺成了蜂窩,然後像一頭狂暴的野狼一樣衝了出去,完全不理會驚魂不定的若雨!”
他專注地看著爐火,仿佛火焰中重現了當時的情景,被撕碎的心還在滴著血。“後來,若雨找到了我,求我聽她的解釋。可是那情形是我親眼所見,我無法原諒她,無法承受她和別的男人苟合的事實,所以痛恨她,厭惡她,惡毒地指責她。結果,她為了證明她有多愛我,當場自刎而亡。沒過多久,酒樓便破敗了,也就是你當時見到的樣子!”
“雲兒,我現在才知道,她並沒有騙我,她是純潔無暇的,她並沒有背叛我。她隻不過是別人安排在我身邊的要讓我痛苦的棋子!她隻是棋子!雲兒,我錯了嗎?”
他錯了嗎!他沒有錯,他才是那個受傷最重的人!“你沒錯。錯在你們無緣!”他把他的心痛藏得這麽深,正因為這份情太重了,重到他喘不過來氣,所以他才做出了阻止我查方昭儀。現在我都理解了,十指爬上他的臉,勾勒著他的眉目鼻唇。
“雖然我那時很恨若雨,但她死了,血已經將她的過錯都洗清了,我仍然不能忘記她。一年以後,當我見到方昭儀的畫像時,毫不猶豫地讓她做了我的側妃。”
“正是因為這些原因,你才讓我重開醉楓樓是嗎?然後又不準我問及關於她的過去。”
“是的。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氣急敗壞地想要阻止你查方昭儀。因為若雨即使死了,也還是我愛過的人。這些畫像,都是我在皇宮想念她的時候畫下的,一放就放了許多年。”
“你還愛她嗎?”這麽問了,自己卻害怕起來。若雨即使死了,也還占著他的心。我是個大活人,如果連一個死去的人都比不上,那我將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