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的,我不太清楚,连你说的名字我都没听说过。宥真从没提起过,我觉得她即使知道,也不会捅破窗户纸,她一直觉得对不起成珉,估计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是亲妈。”
说着,那女人哭了起来。
朴成焕想上前去安慰,转念一想这女人来互助会,大概是因为失去了子女吧。
他一向不知道如何安慰受害者家属,也是从千禧案开始的。看着无辜国民好好地就遭遇了噩运,话语、安慰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至少,他没有任何立场可以共情。
等着女人恢复了情绪,他才又问到:“成珉被害这件案子,您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其他的我是想不到了,你可以提示提示我。”
“这,您刚才说,她认识了个狱警,关于那人,您知道点儿什么?”
“名字我是记不清了,姓郑还是曾。人高马大的,来这儿接过宥真几次。模样是很端正的,待人接物都有礼貌,是个不错的人。”
“啊,这样啊。像李善君那样有礼貌吗?”
“哈哈,您可真会说笑,那差得太远了。这李善君一直对成宥真有意思,宥真不乐意,她倒愿意当李善君是个干哥哥,毕竟俩人认识十几年了。那位狱警出现以后,李善君才是真正断了对宥真的念想。”
“哦,对了,报导上还说,成宥真在利用那个狱警?”
“现在的新闻啊,就是会编,还编得头头是道的,好像亲眼看见了一样。至少我亲眼看到他们两个人,是真心相爱的,那眼神、动作不会是假的,我们这天天在身边的人、每天都那么哀伤,看到她俩在一起都能感觉到温暖。你若是见到她俩,也会和我一样感觉的,你想想吧。”
“我愿意相信你。”
“是吧。”
“成珉出事儿那天,听说他们去白沙滩约会了,宥真之前跟您提过么?”
“我们还没近到这么大点儿事儿都要分享。要不是成珉出事儿了,那应该就是很平常的一个小事儿吧。”
“嗯,我问的问题,希望您帮我保密。”
“放心吧,我没人可说的,”说着女人又伤感起来,“我看你是个好警察,也许会帮到她。我觉得,成宥真绝对做不出伤害儿子的事儿,一定是误会,或者、罪犯另有其人。”
“我把名片留给您,还有什么想到的,可以给我打个电话。”
“好,”女人在布包里拿出一张纸卡,上面只写了名字、电话,“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需要的,您也可以打电话给我。”
“一定,金美子女士。”
两人又走了一段,朴成焕觉得有种要保护她的冲动。
十几年来他和成宥真没有丝毫交集、是他一直在躲避。这位金美子女士,看来也遇到了人生的磨难,幸好,有她和成宥真彼此舔舐伤口,才能坚强地活下去。
告别的时候,金美子女士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朴成焕的心情变得十分晴朗,仿佛一切都值得了。
坐在地铁旁的马路牙子上,朴成焕想,他得到美高梅去看看,至少要再会一会那李宝儿。
他发了条短信给赵丰直:“刚才查了下那个陪酒女很有嫌疑,我现在去她的KTV看看。”
朴成焕在路边晃悠了一会儿,在脑袋里快速回放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一切,重点片段还手脚配合地演了起来。直到脚踩到马路牙子,硌得脚弓疼了才反应过来。回过神的刹那,似乎路边的人也看到他手舞足蹈、自说自话像个疯子,朴成焕赶紧掩饰了自己的兴奋,假装没事的站在路边招手拦车。
很快一辆的士靠过来。车没停好,他就拉开车门,一扭身上去了。
本来司机想回头骂两句的,正好看到朴队长手里举着警官证,变脸一样微笑问着:“警官,抓人去啊?”
“美高梅KTV。”
朴成焕太全神贯注,连司机脸上一抹狡黠的微笑都错过了。
李善君对李宝儿的故事支支吾吾,正应了美子女士说的‘他偶尔会流连声乐场所’,一会儿见到李宝儿就多了一个敲门砖。
他敢以多年的经验保证,这个女孩肯定跟成珉的死有关系。对,直觉,就是同僚们常说的直觉。
“妈的,这蜀长现在当了官儿,连个直觉都没有了。”朴成焕这样想着。
路程不算近,前半段他做了个白日梦,把见到李宝儿之后俩人的对话演练了一遍,尤其还有她背后——经营美高梅的黑老大也被揪出来,两边一场豪打。后半段路程,朴成焕觉得累得睁不开眼,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一睁眼,司机大脸紧贴过来,尤其笑眯眯的眼神吓了他一跳。他一手扒着后车座,抬头看了看窗外,“美高梅KTV”的招牌红蓝闪烁。
朴成焕挣扎起身,塞了钱到司机手里,等小钱找回来,立刻推开门下了车。
门外停了一排黑色轿车,宾利、劳斯莱斯各种品牌的,头咬着尾连成一排。车顶烤漆光亮,反射着霓虹灯的光芒,让整条马路透着一种魅惑人的气场。
两个瘦削的男孩盯着他看,一个木讷,另外个满脸堆笑,朝着他走过来。这时他才真的回过神来,想着,刚才那司机也以为他是来消遣的罢。
“大哥,一个人啊?”笑脸男孩冲到他面前。
“诶,走开点,”朴成焕下意识地伸长手臂,把男孩隔开。又说,“随便喝点儿酒。”
因为他转脸想到,今晚来调查师出无名、这店好像有点儿后台,暴露身份也许不是个好选择。
“哦,大哥新面孔啊。第一次?”
“来你们这儿是第一次。”朴成焕从嘴角挤出点儿微笑。
“啊!那您可是来着了,您跟我来。”
两人说着已经穿过大门。朴成焕用手指搔了搔额头,低头用余光看到门柱两旁是铁栅栏门框和藏起来的铁链、大锁。那链条得有几分粗,比警察局牢房里的差不多粗细。联想到李宝儿前日受审时候说的——“白天将他们锁起来,自然也都出不去。”他倒也没多想,核对差不多就跟着进去了。
这外场看起来不大,只有几张桌子。坐着一些年轻女孩和打手样子的人,女孩并不喝酒,也不彼此聊天,只是看着朴成焕进来,眼睛就齐刷刷地盯过来,像透视机一样能把人打量穿透。
“还没上人呢。”男孩陪笑着说,“不过您可以先挑一个。哦,看我这张嘴。看您身体不错,多挑几个也可以。”
朴成焕倒是被窘住,以往在KTV参与行动,从来没有这么单枪匹马过,他的形象干净、很少扮演恩客,所以场景生分,只能四周看看。
转角有一个长吧台,一个调酒师模样的人正在放箱子。他与那人对视了一下,看那人一脸正气,倒像是警察的卧底,便打定了主意朝他走过去。
男孩见他从身边走过,刚伸手要叫住,又垫了一步冲到他身前。“先点酒也行,先点酒,您跟我去吧台。”
吧台那人果然是调酒师,见两人靠近,匆忙放下手头的活儿,递了本酒单到男孩手里。
朴成焕低头看酒单,上面印着的酒都是一套一套的,从几百万开始,越翻越贵。“都这么贵么?”
男孩不说话,还是刚才那个标准的点头微笑。
调酒师在吧台洗了手,拿起纸巾擦了就走过来。“最后一页,有单杯的。”
男孩兴致阑珊,跟调酒师使了个眼色就先离开了。
朴成焕拉了个高凳坐下,把腿脚藏到吧台里才安稳一些。这时他突然想到自己腰间应该是别了手铐,便侧过身,别扭地摆弄起来。
“喝什么?凯狮?”
“好啊,先来两瓶。”
调酒师哼笑了一下,转身拿了一听凯狮,随着一个海波杯和一碟柠檬片一齐推到他面前。“这儿没瓶的,听的可以吧?”
“没问题。”朴成焕刚摆弄好手铐,来不及反应地应声道。
他坐在吧台前,看着调酒师身后的酒架,那酒架靠背是块镜子,让他觉得自己挺幸运,不用拗什么动作就能纵观全局。
“李宝儿在哪儿呢?是不是直接进了里面的包房?”他心里想着,瞟了一圈身后的小姐,没看到熟脸。
他就这样坐着,想着刚才酒单的价格和兜里的钱,掂量着要是自掏腰包开间包房,这俩月的薪水可能都要报销了。
过了半天还不上人,朴成焕已经喝了三听啤酒,坐在身后的小姐样子都记了几遍,连调酒师送的烤花生也要光盘了。
“洗手间在?”
“里面,右手。”调酒师挑着眉毛回答到。
他站起身,又重新摆弄了下裤腰带上的手铐,朝着KTV深处走去。
朴成焕火速撒了个尿,手都没来得及洗就跑到女厕所门口站着。等了半天,一个刚没在外场出现过的红裙女孩正朝着厕所走来。
他往前垫了一步,问道:“你好啊,别慌,我想问下宝儿今天来了吗?”
“宝儿?哪个宝儿?我们这儿一堆宝儿。”女孩轻佻地回答,脚步却没停下来。
“李宝儿,大眼睛的那个。”朴成焕想表现得像个嫖客,眼神也变得色眯眯的。
“哦,她啊,人家可是太太,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什么时候歇着就什么时候歇着去。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她啊——”
说着话,女孩一推门进了厕所。朴成焕伸手想拦,那门哐地一声合上了。
他又站了会儿,幸好又一个女孩朝着他走过来。她面目清纯,看起来老老实实的样子。
“你好,我在找之前来时碰到的一个女孩,李宝儿。她今天在哪个包房?”
女孩愣住,眼珠子吱溜吱溜转着。正准备回答,红衣女孩推开洗手间的门。
“哟,还问那?”
朴成焕不想理她,就对着后来的姑娘说道:“你知道吗?她在哪间房啊?”
这女孩退到门旁,眨了眨眼睛:“哥哥,你点我们也可以啊,哪个不是前凸后翘的。”说着她撩了一下裙子,露出腿上的黑色丝袜。
过了会儿,见朴成焕没什么动作,就甩开门进去了。
“你啊,真是死性。李宝儿不在,你可以点张宝儿、崔宝儿,哪个不比她强?”
“你说她不在这儿做了?”
“那就不知道了,有一阵没来了。人家是少奶奶,不像我们这些可人儿,还在巴望着正主来给赎身呢。”
“多久没来?我说是多长时间没来?”
“喔——”
女孩正想着,一队流氓冲到过道里。为首的那个抓住女孩的胳膊,问了句:“都说什么了?”
“他啊,问我李宝儿的事儿。”
“你说什么了?”
“我说她有阵子没来了。”
流氓手一使劲,把女孩推开了。
“大爷,你来查案子还是闹场子啊?”
朴成焕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几个人,脑中回荡着前妻那句叮咛——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满脸堆着笑意,手上却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啊,我就是来找个熟悉的妹妹。”
“哦,李宝儿是您熟悉的妹妹?”
还没等朴成焕答话,流氓就扑了上来。“去你妈的!”
他一拳冲着朴成焕的脸打过来,被一下躲开了。紧接着又跟了一拳,朴成焕躲闪不及,侧腰接住了整个拳头。他疼地叫了一声,条件反射地去抓那人的腋窝,一下把他扳倒在地。
没来得及喘口气,下一个流氓就冲了上来,这人拿着球棒,“啪”地落在朴成焕头上。他举起双手去挡,小臂一下接住,疼得要死。
对方就这样接二连三上来好几个人,不一会儿朴成焕的体力就吃不消了。他躺在地上,被人抓住双脚往外拉。
在他闭眼的刹那,看到调酒师正站在一边,像打小报告一样对一个大哥说着什么。
他被拖出大门的时候还有些意识,因为后背明显感觉咯噔了一下。整个身体像面条一样碾过水泥台阶,后背的皮撕裂开了似的。
慢慢地,他无暇感受了,因为那些人也拿着棍棒或者用鞋底,在正面和侧面同时攻击着。
昏倒之前,他的眼前一片漆黑。鼻孔往外涌着鲜血,鼻腔走了两股暖流。血有倒回嘴里,他深吸一口气,免得被呛到。结果这一口气差点把他憋死,那是他一个礼拜都忘不了的垃圾腐败味道混着血铁味,当时把他呛了个满口,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扑腾,才等到了崔征和赵丰直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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