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等若觉刺杀段部少主之事太过艰险，那此时便献良策与我。总之，贺赖部与段部结盟之事必不能成。”那魁梧青年，也就是卢水儿口中的乙哥儿。只见他一拍大腿，倏然立起，双目如电，一一扫过帐中诸人，从其高大魁梧身躯上散发出一丝迫人的气息。
如若姜瑜在此，一眼便能看出此人的面相与承恩侯邓勉极为相似。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初元二年，随父从军的承恩侯少子邓乙，只不知本该在京营的他为何会出现在北地。
叔孙昌见帐内气氛凝重，忙出来打圆场道：“间首勿脑，老鱼头非是畏难，实乃谨慎耳。贺赖部与段部联盟在即，吾等再做计较已是不及，还是按原计策，行刺段务目买。只不过行刺也须细细想个章程来，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叔孙昌出生官宦之家，因父有罪而全家被发配边疆，为了赎罪，他主动加入边军的“敢死营”，后因读过书被上官看中，才举荐其加入间者之中。
此人圆滑多智，在邓乙这一队人中人缘最好，相当于小队的军师。
贺赖部是胡之大部，直属邑落近千个，又有附从邑落数百，总挟胡众十余万人。其首领贺赖物阇自称“可汗”，麾下万人以上统领则称“大人”，兼任两个以上邑落的小首领则呼“渠帅”，邑落的头领则叫“小帅”。
胡部基本上是以二十来户，百余人口的邑落为最小集体一同生活牧猎。邑落首领通常是靠勇武被推举上来的本邑落成员，贺赖部附从部落的渠帅亦是推举产生，唯有其部直属邑落中的大小首领俱是可汗贺赖勿阇的姻亲血缘之辈，能者可为“大人”，弱者亦能任“小帅”，而非贺赖氏出身的勇武之士，便只能在选择“加入”可汗姻亲队伍与附从邑落之间选择，如果两个都不选，那么草原上也不会介意再多一具尸骨。
邓乙等人除了老鱼头，大多是从初元年间陆续才潜伏到贺赖部的，其中明面上地位最高的邓乙也才成为一个附从小部仆兰氏的首领，而其他人也多是各附从邑落的“小帅”或“勇士”一级。真正打入贺赖部直属邑落的只有老鱼头一人，还是以“入赘”的方式，娶了贺赖部西部大人贺赖悰守寡多次侄女，才勉强获得了妻子名下数十个邑落的统治权，跻身“渠帅之列”。
而他们此次的目标：段部少主亦是出身于挟人口十余万之众的胡之大部。贺赖部常年游牧于北地草原中南部地带，是胡部中离大宣最近的。而段部则在距其不远的西北部游牧，两部之间争斗不少，但亦有姻亲关系。
邓乙等人此次也是得到消息，段部可汗的继承人段务目买将会出现在贺赖部的季春大会，并与贺赖可汗的独女联姻，结两部之好。
原本胡人两部之间联姻也算不得什么，联姻归联姻，草场争还是要争。可老鱼头无意听其妻与侍女所言，贺赖部与段部此次并非简单的联姻，而是欲歃血为盟，合并邑落，整合成一部。
这就让人有些意外了，虽说不知两部为何有会这般打算，但邓乙他们是决计不能看着两部合并的，是以他们才会决定在贺赖部的地盘上刺杀段氏继承人，来个釜底抽薪，坏了两部合并计划。
至于之后段部会不会与贺赖部反目成仇，亦或是忍气吞声换人联姻，他们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段务目买本就勇武善射，若单凭我等怕是难以成事，须得借他人之力。”叔孙昌摸着耳边稀疏的发辫，斟酌了少许之后又道：“贺赖深与段部有杀子之仇，或可利用一二。”
“昌叔，似有不妥。这两部合并乃是大事，贺赖深身为东部大人又岂能不知，他若坚决反对此事，那两部又焉能联姻在即？”卢水儿虽年轻气盛却也有几分见识。
老鱼头瞥了他一眼，旋即便道：“贺赖深此人我见过多次，为人心胸狭隘，便是被人瞪了一眼也要还回来的主。段部与他有杀子之仇，他岂能轻易揭过，定然是被贺赖勿阇敲打过，又收了段部的好处才会偃旗息鼓。如若我等能……”
“静声！”邓乙突然低声喝止，紧接着他便迅速钻出毡帐。
毡帐外，一个青年胡人突然从旁冒了出来，对着邓乙用胡语叽里呱啦说了几句，然后又用手指着不远处，便又悄然退走了。
邓乙看着远方眉头微皱，即使是辽阔的草原也难以开怀他的心胸，而使他颇感烦躁的罪魁祸首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
“仆兰乙，见到我开心吗？”十三四岁的胡人少女，麦色脸上满是见到情郎的欢喜。
邓乙看着眼前不请自来的少女，脸上露出一丝不快，沉声道：“碧珠，我早与你说了我有了心上人。贺赖的勇士多如羊毛，你又何必在我这里白费力气。”
“哼！我从未见过你的心上人，又岂知你是不是唬我？算了，懒得与你计较。我来找你，是想告知你，方才宴会上，段部来的大人被刺了。可汗很恼火，你自己看紧你的族人，小心点儿别被牵连进去。”
碧珠瞪了瞪邓乙，语气有些担忧。她是贺赖氏的近亲，可敦的养女，自然不会与刺杀之事有牵连。倒是她看上的情郎仆兰乙，身为附从小部的首领，又长得孔武有力，怕是会被带去查问。万一可汗没找到行刺主使，只怕会迁怒旁人，而这些附从小部的首领则正是最好的牺牲品。
“段部的大人？我与族人见都未见过，行刺一事与我等何干？”邓乙闻言心中一紧，他们这儿都还没做好行刺计划，怎地便被人捷足先登了？若是段务目买被行刺，死了倒也罢了。如若不死，那岂不是打草惊蛇，他们还怎么刺杀？
“就是段部的那位少主了，我听可敦的侍女说好像是受了重伤。嘿，我与你说那么多作甚？反正你自己好好待在营地里，不要乱走动，省得被误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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