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某人昧着良心,恬不知耻的说出自己很美的话后,邓太后手一抖,笑得差点将其掉从怀中抖落,因怕自己伤着女儿,她便将其轻放在地上,改抱为搂。
“阿娘,为何发笑?”姜瑜拉着小脸,一本正经的问道。按邓太后所说,她容貌类父。而据传先帝长相甚是英武,身高八尺八寸,美须眉,大口,其声若洪钟,垂手能过膝,智勇有大略……每每思及此处,姜瑜便不从来不敢想自己以后的模样。
“吾儿善谑,阿娘唯忍俊不禁耳。”
“能娱阿娘一乐,乃儿臣所愿也!”姜瑜老气横秋的说完,见邓太后脸上笑意更浓,忙趁机说道:“阿娘,儿臣听老师言:此次赈济灾区,国库不盈,是以所拨米粮不足,乃加征东部数郡……儿虽不敏,亦知国事如吾姜氏家事也,愿献长公主汤沐邑积年之所得,祈吾大宣家国皆安。”
讲真,古代家国天下,家事还在国事前。姜瑜反正是不能理解的,国库都山穷水尽了,皇室留着这么多钱粮是准备亡国后用么?她现在年龄还小,开销也不大,长公主汤沐邑所得她现在也用不上,还不如献出来博个好名声,也可以借机试探一下,看看邓太后的反应。
“……吾女此言当真?或是卫大夫与汝所言?”
邓太后表情甚至惊诧,却无喜怒。姜瑜心下一横,便把心中的不解脱口而出,道:
“此儿臣肺腑之言,与老师无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天下为吾姜氏所有,国事亦如吾家事也。而今国库空虚,赈济不足,吾家却钱粮盈于府库,任由少府之钱累巨万,使之贯朽而不可校;宫仓之粟,充溢累积,是欲待其腐败至不可食耶?”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便为之一冷。
邓太后面色冷峻,一言不发,她那凉凉的目光看得姜瑜有些不适,好在她梗着脖子硬撑着才没有怂。
两人无声的对峙许久,终是邓太后心软退了一步,叹道:“阿娘在汝心中,是否便是: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姜瑜撇了她一眼,默默转过头去,给她传递的意思不言而喻:你说呢?
邓太后见此,气急而笑,斥道:“黄口孺子,公私不分。若今日吾以少府之财行国库之事,此例一开,他日皇帝欲作宫室享乐,滥用国库时又当如何?”
姜瑜闻言低头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国库税收岁岁不及少府之半,如何有余力予皇帝滥用?”
邓太后没有理会,接着道:“公私分明,自上古由来已久。朝中诸公俱未言不妥,岂容予小儿胡闹。”
“母后!此天下乃姜氏天下。外有北胡觊觎,内则国库不盈。若再赈济不利,加征赋税,必将民怨沸腾,朝野动荡。如有所失,朝臣或可得存,姜氏则必族之矣。”
“此皆汝姑妄之言,吾且姑妄听之,汝勿再与旁人言,疑汝癫狂矣。”
姜瑜见邓太后不为所动,还一副你神经病犯了的模样。不由感觉自己是对牛弹琴,还被牛给鄙视了。既然亡国之说都吓不到她,那就只能退一退,打悲情牌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前朝末帝夺人臣之妻时,可知他日其会死于此臣之手?母后既有决断,那儿臣亦无力再谏。只望他日有变,儿臣还能以长公主之身和亲外邦,祈得家国能存。”
“住口!吾与汝舅尚在,和亲?汝当吾等皆死乎?真气煞吾也!”邓太后闻言怒不可遏,扬起右手对着姜瑜正欲打下,又生生忍住,只得一掌拍在身侧屏风上。
爆木制的屏风哗啦啦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柳留与周女官应声而入,见邓太后怒气冲冲的模样,均吓得跪伏在地。
“太后陛下息怒。”
“气大伤身。殿下年幼无知,太后陛下勿要动怒。”
看着周女官与柳留一左一右护在邓太后身旁,一人小心安抚,一人帮其擦拭手心的擦伤,姜瑜有些不知所措。她哪知道后面这段话会惹得邓太后这么生气,明明先前她都假设亡国灭族了也没见其如何动怒,怎么一提‘和亲’就爆发了?
看着地上滴着的数滴深色液体。姜瑜心有余悸。那是邓太后手拍屏风时擦伤所流的血液。可想而知其当时用力多大,心中有多怒,要是当时一巴掌给她拍在脸上,那估计牙都能打掉几颗。
算了,该怂就得怂,今天该说的也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再硬顶下去,怕是会跟姜喜一样被长期拘在偏殿下场。是以,姜瑜准备请求邓太后原谅。
但她实际上又自觉自己无错,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得上前几步,默然低头跪在邓太后跟前。
邓太后被人温言安抚后,气本也消了几分。此时见姜瑜一言不发,只愣愣的跪在自己身前。又是一阵气闷。
只不过右手传来的疼痛感提醒了她,眼前这冤孽,说教说不得,因为她可能还会顶嘴,自己打又舍不得打。唯有捂胸自嘲道:
“生女如此,犹如锥刺吾心,可叹此锥还吾自制,如之奈何?若彼时随先帝而去,吾亦可勉锥心之苦……”
听着邓太后的数落,姜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暗暗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了些?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错,而后又想或许只错了一点点……
邓太后与柳留什么时候走的,姜瑜没怎么注意到,或者是看到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待周女官开始喋喋不休的拿着“孝”字反复说的时候,她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因为没有原身的记忆,哪怕她嘴上对着邓太后一口一口阿娘,但心里终究没有真把她当母亲的。如若真视之为母,那便不会只顾着自己的想法,而后用戳心的话去挤兑她,还想迫使她同意自己的看法。用此时人的目光来看,她的这种行为大概是属于“大不孝”。
姜瑜心里有些不安,知道自己言行不妥后,对邓太后有些愧疚,亦私心担忧自己的处境。哪怕邓太后舔犊情深,不与她计较,但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一星半点儿,即使她的初衷是为国为公,那也只会引人唾弃,毕竟大宣朝‘以孝治国’可不是嘴上说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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