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生没有反驳沈枳瑶的观点,只是从最现实的角度出发,让沈枳瑶认清事实。
他说:“村里很多人现在把孩子交给你教导,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要干活,没空带孩子,又怕孩子到处跑会有危险。他们根本不在意孩子能学到多少,等你三年级的课程一教完,等待这些孩子的命运就是跟着父母一起上山下地干农活,等再大一些就该出去打工赚钱谋生活了。”
所以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给了他们学习的热情和希望,让他们有了梦想后,再把一切收回,把他们狠狠地拍回现实中,让他们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命运,其实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但是每一个人,都有努力向上冲破贫穷的权利,他们应该拥有自己的梦想,而不是碌碌无为的随波逐流。
沈枳瑶咬了咬牙,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她心里非常清楚王春生说的都是事实。
有的家长就是那么愚昧,觉得送孩子去上学是一件很浪费钱的事情,家里也没有那么好的条件,所以干脆就让孩子帮忙干活贴补家用。
等孩子长到十七八岁的时候给他们结个婚,就让他们自己生活,想起来有些悲哀。
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有的人想脱离这样困苦的生活,去外面长见识,见世面,可有些人就想踏踏实实的守着这里的土地生活。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沉默良久之后,沈枳瑶心里其实是有些难受的,因为那些孩子还小,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大多来源于他们的长辈。
但他们的长辈也都是没有太多见识的人,长辈们一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可能就只是县城,次数寥寥无几。孩子们去过最远的地方,可能只是镇上。
所以,没有见识过的娇艳的玫瑰,怎么可以肯定的说自己只喜欢野草?
只有什么都拥有的人才有资格说自己喜欢什么,才拥有选择权。
沉思良久,沈枳瑶低声说道:“我教他们,是在给他们向上的机会,如果他们对学习充满热情,渴望继续读书,我会尽量帮助他们。”
“帮助他们,也不是只有这一个方式。”
王春生盯着黑暗中的沈枳瑶,低声说道:“你只是让他们的长辈提前做决定罢了。如果有孩子可以去镇上读书,他们就不用再三个年级混杂在一起学习,他们会有每个科目专属的老师。他们也不用等到三年级的时候再去融入到一个陌生的群体,受到排斥。而你,也不用再在这里蹉跎时光。”
王春生向来话少,这是沈枳瑶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可见他真的是真心实意地为她着想的。
沈枳瑶长叹了一声后,低声说道:“还是有些可惜,那些不能再继续上学的孩子也是渴望学习。”
“我会尽量说服他们的家长。”
王春生说完这句话后,就动作麻利地睡到另一头去了。
沈枳瑶眨眨眼,半晌才回过神来。王春生刚才……是说他会帮忙是吗?
沈枳瑶有些感动,心里暖暖的,觉得这个人……其实也没有原文里写的那么冷酷无情嘛。
王春生是个行动派,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就在饭桌上提出了要去镇上生活的建议。
张翠花还想拒绝,王春生就出声道:“妈,去镇上生活其实花不了多少钱。但秋收夏果需要上学,你身体也不好,真的不必为了节省钱就在这里耗着。”
张翠花心头有些难受。
还是有些舍不得。
毕竟这里是她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又想着去镇上生活,吃什么都得花钱买,就心疼。
可她也知道王春生说的是事实,她的身体倒是不要紧,但不能耽误了孩子们。
于是,她长叹了一声,抬眸望着王春生问道:“那瑶瑶呢?这村里还有那么多孩子,她走不开呀!”
“可以让能去镇上上学的孩子们尽早去镇上上学。她也跟着你们去镇上,她是我媳妇,没有我们都走了,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的道理。”
王春生非常耐心地解释。
张翠花放心了,态度也软了下来:“行,既然你们都想好了,那就这么办吧!”
儿子都已经结婚了,小两口的事她也不好再管太多。
孩子们对此一无所知,来上课的时候还是欢欢喜喜的,下课以后还一个个围绕着沈枳瑶转,让沈枳瑶的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沈枳瑶叹了口气,微笑着问道:“如果让你们去镇上上学的话,你们会开心吗?”
孙显鹏很聪明,立马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他摇摇头,眼巴巴地望着沈枳瑶说道:“老师,我喜欢你,我只想要你一个老师。”
“可是我不能一直教你呀!你还小,以后上学的话还会有很多很多老师,你也要喜欢他们哦。”
沈枳瑶蹲下身来,抱了抱孙显鹏,微笑着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考大学,走出这里,就可以拥有不一样的人生了。”
“就像老师说过的可以吃好多肉,吃好多糖,也可以吃饱饭的人生吗?”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沈枳瑶扭头望去,是沈桂枝的孙子杨文兵,沈枳瑶点点头,应道:“是的。”
“那我也要好好读书,我想吃肉,吃糖,吃白米饭,然后带我奶奶去看天安门!”
杨文兵是被他奶奶沈桂枝带大的,所以跟他奶奶感情特别好,人也孝顺,知道他奶奶特别想去天安门,他一直都记在心里,暗自决定等他以后有钱了,就带他奶奶去。
“好,那你一定要好好加油哦!”沈枳瑶鼓励道:“等你以后考上大学,有了好的工作,就可以带奶奶去看天安门了,也可以天天吃肉吃白米饭了。”
“嗯!老师,我知道了。”
杨文兵用力点头。
王春生是天快黑的时候才回来的,他已经找到一套空房子了,那户人家搬去县城,房子空了出来,已经好几年没人住了,只留下一个老人住在偏房守着。
好在的是,房子还不算破旧,可以住人,谈下来的价格是八十块钱一年,不算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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