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疼
紗布一圈圈揭開，在露出裏麵皮肉顏色的最後一層，護士動作小心起來，一點點揭著，避免帶起迸裂的血肉。
幾分鍾的時間，好似幾個小時一樣漫長，蘇芷染盯著傷口處，額頭上汗水一點點滲出，順著耳邊的發絲流下，低落在衣衫上，全都是緊張的。
臉部柔軟的皮膚在馬路上大力蹭過，皮膚被掀開，裏麵血肉也被刮了一層，深的地方一道道的，塗抹著紫色藥末，顯得猙獰且血肉模糊。
“姐姐，對不起。”情緒劇烈起伏，最終匯成一句話。
她是真的感覺抱歉，傷口成這樣，不說往後的疤痕，現在一定很疼吧。
這些疼痛，都是因為她受的！
蘇芸傷口疼的不行，好似有蟻蟲在啃食，最要命的是，怎麽都阻止不了自己腦海之中去想臉部毀容後的情況。
蘇芷染這個時候的道歉，在蘇芸這裏不僅不能得到原諒，反而會讓她對她的不滿和怨恨越來越深，那種為了救她卻毀了自己的想法在她的心底一步步的加深。
蘇芸一時壓抑不住心底的情緒，變得煩躁的很，眼中充斥著不耐煩的情緒，在蘇芷染拿了一柄鑷子走近遞給護士時，她忍受不了的揮手，打落了兩人手中的器皿，也把手心弄出一道傷口。
“姐姐！”蘇芷染驚呼一聲，就要查看她流著血的手，卻被躲了過去。
蘇芸神情暴躁，自從受了傷之後，她就變得易怒起來，完全不能保持往日的平靜與鎮定，她話語尖銳，冷然的指著門口的方向，一臉抓狂。
“滾，你給我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姐姐——”
時間好似被按了暫停鍵，一瞬間定格，蘇芷染伸出的手固定在半空，傷心的凝望蘇芸，失落到極致。
待她好，為了她頂著許家壓力，為了她自己出車禍的姐姐，現在罵她，不想看見她……
蘇芷染心中憂傷逆流成河，眼前迅速朦朧一片，好似離了大樹的落葉，不知所措，神情低落。
護士目光來回轉了轉，看著蘇芸的情緒完全不在掌控之中，想到醫生千叮嚀萬囑咐的說不要給蘇芸刺激，目光忍不住落到蘇芷染身上。
她在心裏作出了一番權衡之後，這才大著膽子的勸告。
“許夫人，要不您就先離開，待會兒再過來，蘇小姐現在的情況受不得刺激，需要保持平和的心態，才有利於恢複。”
她沒有說的是，如果蘇芷染繼續這麽不管不顧的刺激蘇芸，她真的不能保證後者會不會精神崩潰，到那個時候，蘇芸的病情才是真正的棘手。
“是嗎？”
蘇芷染低低問了一句，顯然也暗自的在心裏思索著。
其實不需要任何回答，她也知道護士所說是對的，想著這個時候她應該做的是對姐姐事事順從而不是和她對著幹，蘇芷染緩慢的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到底不放心蘇芸的情況，蘇芷染依依不舍的又看了她的右臉一會兒，才動作遲緩的轉身往外走去，好像提線木偶一般，了無生氣的感覺，惹得護士也忍不住詫異的多看一眼。
蘇芸在病房裏，蘇芷染也並不敢跑得太遠，生怕姐姐一時心血來潮就會讓自己做點兒什麽，所以便就近的在門外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剛坐下，蘇芷染就忍不住發起呆，腦海裏盡是一些沮喪的想法，秀氣的眉頭像麻花一樣擰在一起，可見心中愁苦。
守在蘇芸病房門口的兩個保鏢互看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裏的疑惑和無奈，而又很默契的最後都站在原地沒動。
畢竟連大少爺和他們的小少爺對上這位少奶奶都沒轍，就更加不用說他們了，所以他們也心知肚明，蘇芷染不是他們能勸好的。
“呦，我當是誰呢，哭喪著臉跟死了娘一樣。”
惡毒的譏諷傳入耳中，精神壓抑鬱悶的蘇芷染抬起頭，反應遲鈍許多，過了十幾秒，眼神才聚焦到來人身上。
“你來幹什麽？”
她刻意的讓自己的表情不要那麽的僵硬，甚至壓抑得連一雙手都不自覺的握成了拳頭，隻是垂下眼眸讓人看不真切的表情。
這個時候，任何一個許家的讓人覺得有仇意的人出現在她的麵前，她都會忍不住心底情緒的波動。
這些人，表麵上一個比一個好，可是其實心思卻一個比一個惡毒，她不想再糾纏這些事了，她放棄了，她現在隻想要姐姐好好的。
隻要姐姐一切安好，她才會覺得心安！
隻是對於李晴，這麽久的針鋒相對，她還是忍不住本能的警惕，到底兩個人交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更何況，李晴在她手裏明麵上根本就沒有贏過，以她睚眥必報的性格，又怎麽可能會就此罷休。
蘇芷染手不自覺的撫摸小腹，想到那個未經人世就離開的寶寶，她的臉上又是一陣悲痛。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孩子是許家的這些人害的，隻是仔細想想王媽是不可能夥同他們這些人害自己的，再加上沒有證據，她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想到孩子，她就會忍不住想到那些人在她的花茶店裏麵肆無忌憚的打雜，那些事，一件一件的，她終究都要和這些人算清楚的。
想到這一層，她才終於精神了點，從椅子上站起來，目光冷凝的平視著李晴。
李晴挎著紅色張揚的包包，妝容亦是明豔的款，瞥了眼淡黃色的病房門，語氣間不掩幸災樂禍的說。
“大嫂，我聽說你姐姐就在裏麵躺著吧？我來看望下。怎麽沒見你在旁邊陪著，人家為了救你都毀容殘疾了，下半輩子毀成這樣，你可不能忘恩負義，讓人說道我們許家啊。”
蘇芷染憤怒的攥緊拳頭，一點都不歡迎李晴過來，誰看望病人連果籃花束都不提，濃妝豔抹，語氣帶刺的，簡直不可理喻。
“怎麽照顧我姐姐，不用你說。”冷冷說完，蘇芷染伸手指向電梯那一邊，“你走吧，我姐姐這裏不歡迎你。”
真讓李晴進去了，還不知道她會說些什麽呢，很大程度上會讓姐姐心情更壓抑，更生氣。
蘇芷染很明白這點，腳步挪動，擋在了病房門前。
李晴就是專門來看熱鬧的，怎麽可能輕易就被趕走，她撫摸著自己的指甲，嗤笑一聲，“我還從來沒見過趕客人的，你這麽不想讓我去看蘇小姐，不會是……”
刻意拉長了音調，很能引人順著她的話遐想，可惜旁觀的人隻有蘇芷染和兩個保鏢。
意識到這些，李晴臉色一變，語氣惡劣的說，“不會是蘇小姐在裏麵受著虐待吧？”
“你的想象力未免也太豐富了。”
蘇芷染冷笑一聲，隨即沒好氣的冷冷瞪著她，臉色逐漸嚴肅起來，定定的望著自己麵前的李晴，鄭重其事道。
“李晴，我從來不知道我們倆關係好過，這裏沒有外人，不需要裝親近，也就不用勞煩你辛苦看我姐姐了，往後一轉，你可以走了。”
既然她們之間絲毫沒有存在友好關係的必要，蘇芷染也懶得看李晴在這裏惺惺作態。
這些天，她少有的精神，站在李晴對麵，毫不退讓。
“你，你！”
李晴氣的冒火，任誰被當麵說表裏不一，都會生氣，況且她的修養還沒好到像白雯那樣八風不動的程度。
狠狠刮了蘇芷染一眼，李晴的眼睛珠子滴溜溜的亂轉起來，仿佛想到了什麽似的，轉而又笑起來。
“大嫂，看在你就要和姐姐撕破臉的份上，我不和你生氣，省得把你身體氣出什麽問題，到時候咱們家又為你鬧個天翻地覆。”
最後那一句話語氣十分的酸，隻是她的重點卻在前麵的那些意有所指，同時還忍不住瞟了一眼蘇芷染的腹部。
“我和我姐關係好得很，用不著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蘇芷染氣憤的反駁，頓了頓，臉上有些心虛，聲音也並不敢放得太高，生怕驚動了病房裏麵的蘇芸，畢竟這個時候的姐姐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維護她，連她心裏也沒底。
見李晴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蘇芷染覺得自己的氣勢不該這樣弱下去，便又補充了一句。
“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臉色這麽差，濃妝都遮蓋不住，許世清是有多久沒回家了？”
她也是氣的很了，一點都不給李晴留麵子，不客氣的嘲諷，正中靶心。
自從蘇芷染流產，許世清是好些天沒給李晴好臉色了，她還要應對許略晨，避免他查到自己在其中動的手腳，提心吊膽下，氣色可想而知。
“哼，別怪我沒提醒你，我們就走著瞧！”李晴不想再待下去，摞下一句，就扭頭走人。
等李晴一走，蘇芷染就好似被人抽空了力氣般，順著病房門滑落在地。李晴的說法雖然惡毒，卻不是沒可能發生。
她已經感覺到姐姐對自己態度的改變，不似之前親密，偶爾還夾帶有怨恨，雖然一閃即逝，卻是真實存在。
心中痛苦，卻無力阻止。
姐姐怨恨她是應該的，都是因為她，姐姐才會變成這樣，下半輩子都毀了。
思緒漸漸飄遠，蘇芷染神情又恢複成空洞，保鏢架住她胳膊把她扶起來，都沒什麽反應，好似渾然不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