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5 掂量
孟令將自己心底那僅有的一點兒不確定從腦海裏麵驅散，轉身進了房間，然後徑直換上了見長輩們穿的衣服。
他這邊才剛將自己打理得規規矩矩的，門口就傳來了訓導自己的白發長者的聲音。
“二少爺，您整理好了麽？老太太那邊來人催問，您何時過去？”
孟令斂眉將眼底所剩的最後幾分柔和盡數散去，全部換成了冷厲和淡漠，這才過去將房門拉開。
“走吧。”
依舊是孟令走在前麵，白發長者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始終落後他半步。
剛到老太太住的樓，孟令便站定了腳步，等著候在小樓大門口的中年婦女轉身進去通報。
不一會兒，中年婦女回來，態度恭敬的將孟令請進去，而他身後的白發長者自然是不被允許進入的。
這會兒領著孟令進來的並不是站在門口的中年婦女，而是另外一個年輕的女傭，像是老太太身邊伺候的。
臉上不像其他的傭人那樣，見了他還要彎腰問好，大概是伺候老太太久了，她的臉上還有幾分未脫的傲氣。
“到了，二少爺等等吧！”
女傭的聲音不卑不亢的，在這個尊卑分明的家裏，顯得有些突兀卻又恰到好處的融洽。
孟令依舊站著，即便是到了這麽令人壓抑的環境之中，他的腰板也依舊挺得筆直。
他的目光平視正前方，並不因為女傭將她帶的地方不是老太太日常會客的地方，就東張西望的好奇。
這會兒，並不像進大門那般的隨意，往裏麵遞個話就讓進了，老太太也有幾分矜持，自然是要吊一吊孟令。
畢竟他這麽久都沒有回來給老太太請安了，老太太想要通過讓他等著試試他的規矩還在不在也是有的。
橫豎孟令也不急，站著便站著，他也沒什麽所謂。
年紀還小的時候，他不知道被太太罰站過多少次了，大夏天裏悶熱的，大哥在太太的屋裏吃著冰鎮西瓜，吹著空調，而他卻隻能站在太陽底下頂著曝曬，險些沒中暑暈死過去。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就看見一群女傭如流水般有序的從屋裏退了出來，走路不帶半點兒聲響，若不是經過了嚴格的訓練，怎麽可能連每個人之間的間隔都把握得那麽準確呢？
而她們每個人的手上都端著從裏麵撤出來的殘羹冷炙。
雖然看不見她們手裏具體的是什麽，可到底在這個家裏待了這麽多年，孟令很清楚，很多菜隻怕連動都沒有動過就被撤下去了。
袁家的生活模式活像是封建時期的鍾鳴鼎食之家，作為府上最頂層的長輩，連當家的老爺子都要對她敬敬重重的。
老太太一輩子榮華富貴，什麽好的沒見過。
這些一般的有錢人都吃不到的東西，在她的麵前浪費也就浪費了，無甚可惜的。
等這些人都撤得沒影了，屋裏也依舊沒見著半個人出來傳孟令進去，他隻能繼續幹等著。
而屋裏，剛落了筷子的老太太，此刻正品著南邊剛送來的新茶，坐在上首的羅漢床上，眼神時不時的落在下首太師椅上的當家太太身上，被她逗得笑聲連連。
氣氛和諧得好像所有人都忘了孟令還站在門口，等著老太太的召見，進來請安。
太太一大清早起床就聽說二少爺孟令回來了，心裏便一下子不痛快起來。
原本孟令就是老爺子從外麵給抱回來的，不是她親生的，她哪裏喜歡得起來？
更何況，老爺子還有心想要扶植孟令來壓製自己的兒子，她當然就更加對孟令心存不滿了。
知道他回來必定要先來拜見老太太，她一點兒沒含糊，起床了安排好各處的事之後，就徑直來了這裏，連早飯都是陪著老太太吃的，生怕錯了時候。
老太太即便如今是榮養在別墅裏麵，幾乎不往外走了的，但畢竟活了這麽大歲數，心思還是通透得很。
平常時候哪裏見得到兒媳這麽一大早的跑來，如今卻眼巴巴的來陪她吃早餐，目的在於什麽，她自然心知肚明。
不過是遂了她的心意，由著她去罷了。
老太太的心裏還是很有一把秤的，知道要給足了兒媳這個當家太太的麵子，同時也不至於把孟令晾得太久。
所以在說笑了一會兒之後，她便止住了，太太對上她意味深長的目光，當然也是訕訕的住了嘴。
將孟令領進樓中的女傭也十分的有眼色，當然看出了老太太這是故意給她說話的機會呢！
便忙上前一步，恭敬的向老太太回話。
“老太太，二少爺回來了，在外麵等著給您請安呢！”
聽到她提起孟令，老太太不鹹不淡的點了點頭。
“倒是差點兒忘了他了，這裏不好會客，讓他去花廳候著吧！我一會兒便領了你們太太一起去，也省了他的事。”
老太太的態度擺得明，讓她身邊的太太瞧著也不像是待見孟令德樣子，想了想，還是略有表示了一下。
“倒是兒媳的不是，拉著老太太說了這會子的話。”
她開口便笑，對著老太太一副討好的樣子，讓老太太也忍不住笑了。
“不妨事，難得你得空陪我吃了早飯，還跟我說說體己話。”
這話裏有跟她仗腰子的意思，但是也更有告誡的意思，太太也不蠢，聽了話訕訕的笑了笑，有些尷尬。
老太太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話她是聽進去了，便作勢要起身。
“走吧！陪我去換身衣服就去花廳吧！”
太太也知道這是晾夠了孟令了，要去見他了，心頭雖然對他暗恨，卻並不表露出來，臉上依舊笑著應了是。
這邊孟令等了又等，等到的卻是女傭再出來，告訴自己老太太讓他去花廳候著的消息。
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便徑直跟著女傭轉身去了花廳，好歹的到了花廳有個地方坐，有杯茶喝，不至於讓他幹站著了。
可袁家是什麽地方，就連坐，孟令也不敢擅自放鬆一下。
好容易等到太太和帶他進來的女傭一左一右的將老太太扶著出現在了門口，孟令忙起身迎了上去。
“祖母，大媽。”
雖然是迎了上去，可是卻並沒從太太或者是女傭那裏去將老太太扶住以示親厚。
不懂事的時候，他不是沒有試過，看到大哥到老太太身邊將女傭擠走，自己扶住老太太的手臂，老太太的反應當然是一臉慈祥的對著大哥笑了。
他心聲羨慕，便也學著大哥的樣子，得到的卻是老太太狠狠的斥責，還有太太的一頓責打。
從那個時候，他就知道，即便同為少爺，他和嫡親的大哥還是不一樣的，他們之間也是有尊卑貴賤的。
麵對孟令，老太太的態度一直不冷不熱，畢竟他和嫡孫不一樣，即便他再有出息，也不會是袁家的繼承人。
雖然年紀小的時候就被接回了袁家來養，可是他頂著的也不是袁姓，在他們這樣的家族，嫡就是嫡，而私生子，隻能是庶。
若不是看他並沒有什麽多餘的心思，平時表現也還算老實，老太太也不會對他態度和善到這個地步。
是的，對於老太太來說，她肯應下他的這聲祖母就算是對他的態度夠好夠和善了。
再次落座，老太太象征性的問了一下關於孟令近況的問題，便止了話頭。
而太太看孟令就不順眼，給他上眼藥都來不及，才沒興趣關心孟令的近況，當然，她最關心的卻是老爺子想要讓他娶了岑家的孫小姐來壓製自己的兒子。
“聽說，老爺這次叫你回來是為了和岑家結親的事？”
當真是生怕孟令會搶了她兒子在這個家裏的繼承權，問起來一點兒也不含糊，也不覺得麵子上掛不住。
好歹孟令才回來，連老爺子的麵都沒有見到，太太問這話，不管他的心裏有沒有數，他都有話回她。
隻見他臉上的表情有些驚疑，雖然很快的掩飾過去了，也沒被在座的兩個長輩漏過去，而隨後他就搖了搖頭。
“我回來還沒見過父親，倒不知道他有何打算，隻是說岑府上的老爺子要做壽，讓我準備著大禮。”
他這話一說，再加上之前微妙的表情，連貫起來倒是讓太太的臉上顏色變了變。
她沉默了半晌，低著頭倒像是有些懊悔就這麽直接的問出來了，而孟令的表現看在她的眼裏，很明顯就是驚喜的。
他從自己的話裏聽出了自己會和岑家聯姻，他是不是以為這樣就能有繼承權了？
真是天真，外麵的野種就是野種，能成為袁家未來家主的永遠隻有她的兒子！
太太的心裏這麽想著，倒是老太太自己瞧著這兩人，她是最長輩，他們的舉動自然半分不差的落在了她的眼裏，心裏頓時有了計較。
太太那樣子，擺在她的眼裏，讓她也有些恨鐵不成鋼，在心裏直罵她蠢貨。
那孟令她細心瞧著也不像是不規矩的人，他既然出了家門子在C城闖蕩就證明他想要爭權的心思淺，結果她還這樣，隻怕還要把人的野心激發出來。
她頓時對著太太冷哼了一聲，隨即看向孟令的眼神多了幾分柔和。
“既然你還未曾見過你父親，就不必在這裏久留，什麽親事不親事的，水到渠成的事，你也不必時刻掂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