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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夜吟應覺月光寒

  元和二十四年八月初七,天晴,宜祈福、齋醮、行喪、安葬。


  柳長華行刑的那日沒能如月華所願被推上斬頭台。


  皇上賜下毒酒一壺、毒藥一杯,許柳長華自己選擇。


  柳長華選了毒藥。


  他這一生肆意而活,結識了不少自認為真心相交的好友,但是自他入獄伊始,卻沒有任何一個前來看望過他。


  美酒當桌時他喝下的沒有萬杯也有百壇,到了如今,他隻想要返璞歸真。


  吳華依他的吩咐將毒藥遞上前,道:“四皇子,陛下嘴上雖然不說,但心裏是念著您的。”


  柳長華說:“我知道。”


  吳華又道:“陛下讓奴才告訴您,人這一生什麽都是虛的,唯有珍惜當下才最要緊。”


  柳長華深深地看了吳華一眼,還是點頭:“我知道。”


  人這一輩子,最幸運的四個字是悔之尚早,最可悲的四個字是為時已晚。


  柳長華就是後者。


  一瓶毒藥吃進嘴裏,柳長華的心境平和。他甚至還有心思去細細品味毒藥的味道,可惜的是,直到東西咽進肚子裏,他也還是沒能體會清楚,那味道到底是酸是甜、是苦還是辣。


  將那毒藥的玉瓶放到托盤上,柳長華心裏想著,這穿腸毒藥的見效還是慢了些。


  “四皇子已服毒自裁。”吳華微笑著看著他,眉眼間帶著些慈愛:“今後天下再無皇四子柳長華,隻有草民柳長華了。”


  柳長華先是一呆,過了很久才怔怔地點了下頭。


  “原來,不會死啊。”


  死與不死於他原本意義不大,但是這一刻,就在他知曉自己不會消失的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那一日香爐前的那一襲倩影,她一臉冷淡且釋然地對自己說‘一笑泯恩仇。’


  山路的前方永遠都是山路,樹木的盡頭是一片摸不到底的黑,柴玉澤執著夜明珠向前看去,目光所及之處的那片望不到頭的黑暗幾乎令他絕望。


  他大概,陷入了陣法。


  天上明月高掛,零零散散地星辰陪飾在周圍不遠處,光色暗黃,卻依舊顯眼。


  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他自己也變成了那一輪明月,渴望替周遭的星辰照亮起一大片暗淡的星空。


  心有牽掛的人從不隻為自己而活,他的心中沒有天下,沒有江山,沒有敵人,隻有她。


  想到前世時她對自己淡漠的神情,柴玉澤忍不住勾了勾唇。


  其實,他喜歡的正是這樣的她。


  她從前特別喜歡笑,待人也很真誠,和一般人眼裏的大家小姐完全不同,在京中貴女的圈子裏也是格格不入,但是她還是有很多真心相交的好朋友。


  他認識她是因為自己的姐姐柴雨晴。


  月華被京中貴女圈子排斥,沒什麽正經的閨秀願意和她一起玩,她卻也不急不氣,一個人照樣過的瀟灑,整天像個男兒家一樣當街縱馬遊湖賞月,日子比男人過的還快活自在。


  姐姐也是個異類,和月華兩個人算是性情相投,沒多久就成了推心置腹的好友。


  十五宮廷飲宴,柴王府一行先到,飯菜才上桌他就見自己的姐姐笑嘻嘻地迎上了一個女子,他下意識地投去目光,卻在對上那張容顏後猛地一怔。


  那是一張很美的臉。


  她的眼睛很大,眼眸清澈而明亮,在明月高掛的夜晚裏也絲毫不遜色,玉容之上帶著些許粉紅,大約是走的急了的關係,嫣紅的唇瓣微微張著,嘴角的弧度很大,牙齒都明晃晃地露了出來,一點都不像是晉安城的姑娘。


  他當時就在想,如果這輩子能一直和這樣一個愛笑的女子朝夕相對,那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後來因為姐姐的關係,他有意和她碰過幾次麵,但她似乎對他並不大在意,每每都是一笑而過,不怎麽上心的樣子。


  他的年紀不小了,父王為他相看了幾門婚事,大都是名門淑女,才氣濃鬱氣度不俗,可他都不喜歡。


  他隻喜歡她。


  父王被他煩的沒辦法,隻得找人到了明王府提親。


  提親的媒人去了又回來,告訴他們,明王府的小姐不同意這門親事。


  他知道月華不喜歡他,但是被拒絕了還是有點傷心,但是他不絕望,月華總是最特別的人,別人大都看不出她的好,也很少會有高門大府的長輩能接受這樣的女子。他堅信,隻要他一直在原地等她,她就一定會被自己的誠心感動。


  這樣的信心一直持續到,明王府小姐癡戀長公主府公子許言川的閑談傳遍了整個京城。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追在另一個男子身後,每天淪為他日的笑話和談資,卻依然不肯回頭。


  她追在許言川身後,被一次次地拒絕和傷害,他就追在她身後,在她受傷的時候遠遠地看著她,為她傷心難過,即便她的眼裏從來都看不到他。


  新帝登基,明王府闔府被打入大牢,他四處周旋無果,最後隻能一樽毒酒,為她留一個全屍。


  讓她以最完好的姿態死去,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然後,就有了這輩子的他。


  他被許言川的無恥震驚到,前世時害的如今家破人亡,這一世居然還有臉來追求她,還言之鑿鑿地要給她一輩子?


  一輩子?什麽樣的一輩子?


  和自己的滅族仇人相愛相殺的一輩子嗎?

  看得出來月華很痛苦。心裏分明對那人有情,可是卻一直忘不了上輩子的仇恨,一直讓自己執著於過去而不肯好好麵對生活,日日和報仇的信念為伍,這大概就是她活下去的最大希望。


  那時候,他有時候甚至會想,他寧願她永遠都記不起來從前的事情,也好過今生這樣飽受折磨要好得多。


  但與之相對的,就是對許言川這個人的無限厭惡。


  許言川似乎沒有給過月華任何東西,即便真的有,也不過是一段鮮血淋漓的感情和一份刻骨的恨意。


  月華忘不了,許言川卻忘了。


  忘了對她有過的一切傷害,恬不知恥地迎到她麵前來,在她本就沒有結痂的傷口上再捅上一刀。


  她痛了,大家都很痛。


  在這個漩渦裏,似乎沒有一個人是幸福的,許言川不幸福,因為他做了讓他悔恨不已的事情;月華也不幸福,因為她不能愛她想愛的人;


  他也不幸福,因為他愛而不得,這好像比得到了再失去更可悲。


  沒有人得到了什麽,所有人都在失去,不斷地失去,有人失去的是一段純真的愛意,有人失去的是一份刻骨的感情,有人失去的是永遠都不能改變的回憶。


  總歸都不是好的東西。


  這個時候再去看,頭頂上的明月依舊耀眼,但好像帶著血染的色彩,讓人看著就覺悲傷。


  天色不覺轉亮,柴玉澤站在原地繞了許久,還是沒能找出破陣的方法。是他太莽撞了,水月雲莊建莊百年,從來沒有人能破開的陣法,如何能被他一夕之間就打破。


  抬頭看看東方升起的太陽,柴玉澤深深呼出一口氣。


  看著鏡麵裏柴玉澤帶著胡茬的俊臉,許言川冷冷地哼了一聲。


  冷麵道:“主子,按照現在的情況,如果我們不派人進陣圍殺,那柴小王爺應該不會出事。”


  “就先這樣吧。”許言川不忍殺了柴玉澤,複雜點說,上輩子柴玉澤為了月華連命都不要了,就衝著這片情意,他也不能殺了柴玉澤。“就把他圍困在陣法裏,如果他不惹事,就且先留著他。”


  誠然,留下柴玉澤的前提是柴玉澤不出現破壞許蘇二人的感情。


  許言川看看外麵亮起來的天色,回身對著冷麵說:“帶我去看看鐵麵吧。”


  冷麵微微一怔,答了一句好。


  鐵麵和冷麵是許言川手下最得力的下屬,住的地方也自然不差。兩個人住在一起,一個帶著閣樓和竹林荷花池的小院子,布置得很是奢華氣派,甚至比得上尋常的王孫公子。


  兩人喜靜,這裏沒有丫環侍奉。


  許言川隨著冷麵一路進了院子,推開門進去之後就看到了趴在軟榻上休息的鐵麵。


  聽到動靜回身的鐵麵看到許言川後有一瞬間以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眨了幾下眼睛都不見門前的人消失,這才意識到自己看到的人是真實的,連忙起身就要上前行禮。


  許言川淡淡瞅了他一眼,道:“你傷還沒好,好生躺著吧。”


  鐵麵身形一頓,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是。”


  許言川走過來,坐到床邊的凳子上問:“傷可好些了?”


  “已經好多了。”


  許言川接過冷麵奉上的茶,低頭對著鐵麵道:“其實我知道,即使你嘴上不說,心裏也是怪我的。”


  鐵麵正想反駁,又想到心底的那一點不滿,羞愧地低下了頭。


  他的一切都是主子給他的,還有什麽資格去怪主子?

  “其實老實說,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主子。”許言川道:“我在對待月華的事情上,的確缺少原則,這一點我無從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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