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雄飛雌從繞林間
“你不覺得還缺點什麽嗎?”
月華歪頭看他,“缺什麽?”
許言川拉過她的身子在懷裏,往她額頭上啄了一下:“缺一個給你摘梨子的人。”
樹木陰翳,燦然的陽光透過他頭頂的樹丫細碎地灑在他的頭頂上,略顯陰暗的角落裏,他眼眸亮的驚人,一張少有的豔麗男兒麵孔徐徐緩緩地落入月華的眼眸。
心上不知是哪一根神經,忽然被撩撥地動了一下,就好像六月平靜湖水裏被石子激起的淡淡的漣漪,雖然波瀾不大,卻足矣擾亂心神。
夜半時分,床上原本緊閉著雙眼的許言川忽然睜開雙眸,側身看了看還闔著眸子的月華,忽然伸出手指點了兩下她的睡穴,起身後依然輕手輕腳地下地,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冷麵等在外麵,見許言川走出來立刻上前兩步便要開口。
許言川朝他擺了擺手,回身指了指身後的臥房,帶著冷麵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
冷麵會意,看了眼臥房的方向,連忙抬手做了一個噓聲的姿勢,然後輕著腳步聲隨許言川進了書房的門。
“柳長華的事情有定論了嗎?”
將門關緊,冷麵回身時便聽到許言川的問話,搖搖頭,他歎了口氣道:“還沒有。四皇子今日被押運回京之後陛下並沒有立即召見,而是吩咐將四皇子關到了刑部監牢。”
“這事我們暫且不必插手,奪嫡之爭必有勝敗,柳長清那樣的人,是不會給柳長華留有一絲生還的可能的。”
冷麵有些遲疑地:“可是眼下三皇子人在明州。”
“柳長華手下的那群庸人,成不了什麽大氣候,隨他們鬧去吧。”許言川隨手翻開月華白天時翻開的書頁看了看,一麵漫不經心地問:“沈青雲現在如何?”
“倒也沒有什麽大事,陛下在四皇子的事情之後再未給過沈大人任何旨意,四皇子那邊派去對付沈大人的人也沒鬧出什麽大動靜。”
“沈青雲不是蠢,隻是過於耿直了些。”許言川抬起頭,語氣有些感慨:“沈青雲那樣的人,若是能圓滑一些,便是坐擁侯爵公卿之位又有何難?”說著又是一歎:“可惜了。”
前世時沈青雲就是因為過於耿直而在朝中備受排擠,後來因著德妃的關係,沈青雲背後的母族被柳長華以結黨營私之名被抄家滅族,可憐了一門子的忠孝人物。
“百姓們喜歡的都是清正的好官,陛下卻因為朝中之事而奉行中庸之道,平日裏身旁也不乏貪官汙吏,陛下心中未必不清楚。”
“水至清則無魚……”許言川說著又搖了搖頭,“古往今來,不論是哪個朝代,也從未有過哪個朝局之上全都是廉潔奉公的耿直之臣。當今陛下德名在外,卻也不能免俗。”
“貪墨之官慣會曲意逢迎損公肥私,陛下難道就不清楚嗎?”
許言川扯唇輕笑:“身為君主總有許多不能做的事、不能說的話,但是這些事這些話總要有人做有人說,這些不好的罪名總要有人替,貪官存在的必要性就在於要替君王挑起一些他們不能擔負的惡名,既要霍亂朝綱,又得平衡局勢,百姓們心中存著一些對於陛下和君主英明無雙的幻想,天下才不至於大亂。”
冷麵聞言愣了一下,“這話聽著怎麽這麽耳熟?”
許言川挑起眉看向他。
冷麵愣怔片刻之後便是一樂,回視著許言川道:“前些天郡主讀到北周蘇綽論貪官,直說用貪官,以結其忠,罷貪官,以排異己,殺大貪,以平民憤,沒其財,以充宮用,將君臣之道囊括的極秒。”
“哦?”終是忍不住心頭的雀躍,許言川勾起一抹笑容,掩著唇一本正經地對冷麵道:“這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像你這種沒有夫人的人是不會懂的。”
冷麵:“……”您敢不敢不用這麽囂張的語氣說這句話?
夜風有些涼,還帶著些許水汽的晚風吹進書房裏,帶著些許舒心的涼爽。
冷麵沒多久又開口:“今天傍晚時長公主派人來過,問主子您何時回京。”
許言川眸子頓了頓:“不急。”
書桌上一盞燈台散發著昏黃的光,照在他英俊的臉上,帶著一點隱約的陰沉不悅:“母親何等聰明,該知道的事情她向來都很清楚,我的心思,她會明白的。”
冷麵點點頭,見許言川再無吩咐,躬身退了下去。
關門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尤為刺耳,許言川低下頭,再將眸光落向桌上的書頁上,目光微微沉了沉。
天色微微變亮,東方的天空出現了一片魚肚白,許言川打開窗子,讓早晨的清風更好地吹進房內。
太陽從東方升起,陽光漸漸照亮了整片大地,屋子裏原本的清涼慢慢被溫暖取代。
許言川深呼出一口濁氣,想到臥房內還在沉睡的小人兒,眉眼出不自覺有了幾分溫柔。
就在柳長華回京的第二天,朝中傳來了另一件振奮人心的消息。
定安公府的公子阮航大敗夜奴,不日將戰勝還朝。
夜奴雖然邊陲小國,但是兵強馬壯民風彪悍,多年來數次叨擾北盛邊境數次,陛下為此傷透了腦筋,前些年不知多少大將被狡猾的夜奴人殺死在邊境上,眼下阮航出戰時不過十萬餘人馬便打的夜奴人俯首稱臣,不能不讓人大快人心。
皇上得到消息後大喜,朝會上當著一眾大臣們的麵大喊了三聲好,當即下旨封賞阮航及定安公府滿門,定安公府一時風頭無兩。
前朝的消息很快傳進後宮,彼時諸妃正在皇後宮中請安,皇後聽了小太監的消息也是欣喜,對著下首的諸位嬪妃笑道:“阮將軍不愧是老定安公的後代,當真是大將之風。”
“大將之風倒是有的,隻可惜定安公府人丁凋零,隻剩下定安公和老夫人兩位家人為阮將軍開心了。”德妃坐在下首,笑容滿麵地對著上首的皇後說道。
素日裏德妃最愛爭強好勝,嬪妃們早習慣了其猖狂得意的嘴臉,習以為常地轉頭看了一眼,又都沉默了下來。
皇後聞言不悅:“大喜的日子,說這些喪氣話做什麽?”
皇後雖然不得勢,但畢竟是一國之母,陛下又向來對其敬重有加,諸位嬪妃中不乏以其馬首是瞻之人,聽了德妃的話也是不喜:“逝者已矣,德妃娘娘這話說的好沒意思,阮將軍是國之棟梁,便是定安公夫人和老定安公在,也定然是會為他開心的。”
德妃聞言訕訕,想閉上嘴不說話,卻又覺得麵子上掛不住,抬眸時狠狠瞪了說話的妃子一眼。
皇後對此情形略微滿意,低眸對德妃道:“德妃妹妹在宮中的時間也不短了,該懂的規矩想來也都明白,你既在後宮掌事,言行便該為諸位妹妹做個榜樣,日後如這種不合體統的話還是莫要再說了。“
德妃抿了抿嘴,她在宮中囂張慣了,皇後也是常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天這般讓她下不來台倒是頭一次,一時氣怒交加,卻顧忌著皇後的身份不敢多說什麽,因著心裏有氣無處發作,一張俏臉憋得通紅。
皇後對眼前的情況十分滿意,雍容地微笑道:“好了,今天就到這兒,你們下去吧。”
諸位妃子在今日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火裏見識了皇後娘娘難得一見的強硬態度,心思各異地告辭離開。
德妃看著妃子們的身影走遠,身形還是一動不動,回身看向安坐於上首的皇後,眼神不覺顯露出幾分怨憤之意來:“皇後娘娘好口舌,今日真的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皇後神色不變,眼睛落在失了平靜的德妃臉上:“德妃,你身為嬪妾,依禮應在本宮麵前自稱臣妾,這麽簡單的規矩還要本宮教你嗎?”
“臣妾?”德妃冷冷地笑,被皇後臉上的平靜激怒,臉上不由閃現出更深刻的鄙夷仇恨:“皇後娘娘昔日被我壓在腳底下連大氣都不敢喘的時候,可還記得我是臣妾,而您是正宮皇後呢?”
“德妃。”皇後靜靜地凝視著她,嘴角的笑容不知何時開始,漸漸被冷淡的威儀取代:“昔日本宮容忍你,是因為你行事無關前朝政務,本宮不願為難你,是不想落了你的麵子,讓陛下為國事操勞之餘還要為你費心,但是直到今天本宮才發現,平常時候的寬容隻會讓你一日比一日猖狂,竟然還敢在鳳儀宮中議論起前朝是非。你可知朝中軍中有多少朝臣將士,會因為你今日的一句話而寒了心腸?”
皇後神情平淡,眼神卻帶著淡淡的失望和憤怒,她語氣平和聲音鎮定,注視著德妃的眸光裏卻帶著幾不可察的譏誚。
德妃一愣,猛然間似乎反應到了什麽,連忙回頭看向宮門口。
皇上神情冷肅、麵沉如水地站在那裏,與尋常時候沒有多大不同的神色裏帶著若有似無寒意。
德妃下意識地站起身來,抬頭仰望著已經走到麵前的皇上,輕輕地喚了一聲:“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