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碣石瀟湘無限路
徐福道:“畢竟南北氣候多變,小孩子體質弱,得病早夭也是難免。”
“尋常人照顧孩子不周到在所難免,可是皇後未必。”月華篤定道:“我與她曾經有過幾次淺談,總覺得她對醫道甚精,醫術上的東西,畢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積攢的下來的,她既然早早學醫,對於冷熱變化必定比尋常父母更加敏感,怎麽會無緣無故讓孩子風寒致死?”
“小姐,既然大皇子是皇後的嫡子,也是她唯一的兒子,那她怎麽會害自己的孩子生病呢?”
月華目光沉沉,雙手不住地敲擊小幾,俏麗的麵龐上神色素然。“所以說,此事必有蹊蹺。”
如同月華的預料,皇上對於沈青雲過分的優待很快引起了各方勢力的注意,勇王柳玉便是其中之一。
身為四皇子手下愛將,柳玉對於政治自有一些常人沒有的敏銳,他出身皇室,又向來深得柳長華的信任,此番主子遭難,他是第一個知道內情的人,家裏雖然一時驚駭,但到底沒有自亂了陣腳。
沈青雲是出了名的剛正不阿,要是由著他審理此案,四皇子在牢獄裏被關個十年八年的都是好的,所以從這一點上看,沈青雲必須除掉。
勇王爺從來沒有過這樣無奈的時候,計劃早已定下,隻待時機成熟就可以一舉將沈青雲拉下官位,可是這個時候他派出去的暗衛和手底下的官員卻一個接一個地來告訴他,沈青雲這個人雖然過於耿直,但是向來清廉自律,沒有任何毛病可挑。
換言之,就是找不到突破口。
柳玉簡直要被底下人氣死了,指著來報信的小吏就開罵:“什麽叫沒刺可挑,他沈青雲是什麽人,是官員!一個當官的怎麽可能連一點錯都找不出來?你們這些人到底是怎麽辦事的?”
“王爺息怒,此事委實不是屬下等的過失,實在是那個沈青雲過於清正,實是無錯可找。”
“怎麽就找不到錯!”柳玉怒氣衝衝地斥道:“貪汙……貪汙,你敢說那沈青雲就沒貪過一點錢財嗎?!”
“回王爺的話……”小吏簡直委屈死了,苦著臉躬身答道:“這沈青雲,的確不曾貪過朝廷一枚銅錢。”
“是官他怎麽能不貪?!”柳玉覺得不可思議,轉念一想沈青雲的父親的確也是個剛直的性子,也就不再執著這一條,“那女色呢,他總該有受寵的小妾吧?就找禮部的官員去調查,就說他寵妾滅妻!”
“王爺……”小吏的臉更苦了,“沈青雲還未成親,連個通房都沒有,哪裏來的小妾啊。”
柳玉張著嘴巴老半天都沒說出話,最後無語地怒道:“連個女人都沒有,他沈青雲還是個男人嗎?!”
小吏無奈:大人,現在好像還是談論這個的時候吧?
“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沈青雲!”柳玉氣極:“他不貪錢財不愛美色,我們拿什麽去掣肘他?幹等著去尋他的錯處,四皇子都老死在天牢裏了!”
“王爺,還請慎言。”小吏縮了縮脖子,“事關四皇子,這種話說不得啊。”
柳玉也是氣糊塗了,話出口便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聽到小吏的話並沒有再反駁,隻是無可奈何地問道:“那你說,四皇子的事到底該如何解決?”
“下官以為,此事還要看陛下的意思。”
“屁!”畢竟是上過戰場的武夫,勇王爺一急髒話就順口溜了出來。“要是陛下有意保四皇子,四皇子又怎麽會被交到沈青雲那個直筒子手上?!”
“可是王爺,”小吏低聲勸道:“四皇子畢竟是陛下的兒子,陛下又怎麽會不替自己的兒子考慮的?”
柳玉一愣,原本堅定的眼神開始動搖開來。
小吏見他如此模樣,趁熱打鐵道:“陛下膝下子嗣不多,三皇子和四皇子更是陛下平素最為寵信的兩位皇子,陛下即便再氣,也總不至於真的對四皇子處以死刑。”
“話是這麽說……”柳玉畢竟不是真的莽夫,細思之下略略緩過神來,“可是四皇子殺妻棄子也是事實,陛下總不能當眾包庇吧?”
小吏笑道:“也正是因為如此,陛下才會請沈青雲來主理此案哪。”
柳玉眸子一動,“你的意思是……”
“四皇子犯事,陛下不能當眾包庇,但是四皇子此次畢竟犯了陛下的忌諱,找沈青雲來主審,看似嚴明法度,其實不過是想給四皇子一個教訓罷了。”
“有理。”柳玉點點頭應和了一聲,“那既然如此,我們大可穩坐府中,靜待陛下出手了。”
小吏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柳玉滿意地點了點頭。
因為皇上的旨意,柳長華的案子很快被審結,沈青雲依律宣判柳長華死罪,隻待秋後處決。
柳玉有了手下人的提醒,知道此事後也不甚慌亂,隻靜待陛下改變聖心。
勇王府過度的平靜引起了柳長清一派官員的注目,原本這一眾官員以為四皇子必死無疑,此事絕無轉機,卻不料事到臨頭,柳玉卻還能穩得住性子,這不得不讓眾人懷疑,四皇子之事是不是還會有變。
一眾官員不能安心,德妃也略有遲疑,得到消息後立刻派人將柳長清請到了宮中。
將心中疑慮一一說給兒子聽,德妃的眉頭始終緊緊蹙著。
“母妃,依兒臣看,此事您根本無需如此費神。”
德妃一怔,狐疑地望向柳長清:“此言何意?”
柳長清親自為母親倒了一杯茶水遞了過去:“四弟不管犯下再多錯事,他也畢竟是父皇的兒子,大哥早逝,二哥也早夭,父皇膝下眾多皇子中鮮有出類拔萃之人,四弟才華橫溢氣度非凡,父皇一向疼愛有加,又豈會真的想要置他於死地?”
德妃能在宮中受寵多年不失君恩,頭腦自然不笨,聽了柳長清的話雖然略有失望,但到底沒有失態:“那你的意思是,陛下下令嚴審,不過是想給臣子和百姓們看的?”
“倒也未必。”柳長清眉峰動了一下,忽然笑道:“四弟這麽多年來未免行得太過順遂,父皇又一向對他疼愛有加,大抵也想給他一個教訓。”
這可不是個好現象,陛下既然下令嚴懲是為磨煉四子,那麽如若事後再將柳長華釋放,之後必定會下令安撫,到時不論陛下對柳長華許下何等好處,對於柳長清一派來說都不會是什麽好事。
即便心中早有猜測,但是知曉陛下重罰背後的良苦用心,德妃的情緒還是不免有些低落。
“母妃,眼下可不是傷懷的時候。”柳長清道:“父皇對四弟栽培之意分明,想來也會有立儲之意,到時若是由著父皇的性子,我們可就被動了。“
“那你說,我們該如何是好?”皇宮之中日日在刀尖上找命來活,德妃早已看淡生死,兒子聰明穎睿,自他長大之後,德妃行事無不問過他的意思。
“四弟殺人是事實,他曾經被打入天牢即將處斬也是事實,眼下天下人都言父皇英明,竟對親生兒子大義滅親,那事後如若他真的有意寬恕四弟,想來也難堵悠悠之口。”
柳長清說:“所以此番,我們既要欲抑先揚,也要為四弟的罪行再多添一把火。”
德妃靜靜地凝視著兒子,嘴角終於牽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來。
不得陛下情意又如何?她的兒子這樣出色,他日登上皇位,她照樣能壓在皇後頭頂上。
“眼下百姓對父皇的處置有多讚頌,那麽事後對於父皇的徇私就會有多憤怒,所以我們眼下要做的,就是讓更多百姓知道父皇的大公無私,讓天下人無不稱頌之。”
柳長清說著話音一頓,繼而又道:“但是無論如何,以我對父皇的了解,父皇即便再惱怒,也不會對四弟痛下殺手。我們必須要給父皇一個不得不殺掉四弟的理由。”
德妃道:“你是說,陳盼兒母子……”
柳長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四弟殺妻棄子,陳盼兒必定對其恨之入骨,拿命來換四弟到地獄去陪他們,想來她們母子也不會反對。”
近日的許言川有些沉悶。
侍奉長公主的宮女將參茶放在案上,對著正注視著自己的長公主輕輕搖了搖頭:“公主,公子他還是沒有喝。”
今日午時時分陛下送來了兩盒珍貴的千年人參,長公主最近精神不好,太醫建議她每日服一杯參茶,此參剛好拿來用藥。
想起已經三天沒有用膳的兒子,長公主特意讓人將參茶和參湯送到了攬月園一份,雖然言川年紀尚輕幾頓不吃沒什麽,但是他畢竟重傷才愈,長公主唯恐他落了病根。
連續幾日不吃不喝,即便是鐵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了,更何況是數日前才受過刀傷的兒子?
想到這裏,長公主自己也沒有心情用茶,皺著眉頭歎道:“自從認識了蘇家的那個丫頭,言川這孩子不知受了多少罪。”
自己的兒子因為一個女子受了這許多折磨,長公主心裏怎麽會沒有抱怨,但是她心思通達,自是知道問題的根源還是在自己的兒子身上,所以從來不會遷怒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