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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昨夜星辰昨夜風

  太後唇畔帶著雍容的笑意,“如此,便有勞月華了。”


  前一刻還對自己的親孫女麵帶寒霜,下一刻卻又向自己含笑相待,月華思量著這些許時候中太後的情緒變化,一股陰徹的寒意從腳底竄了上來。


  開好了藥膳的方子,月華又特地到禦膳房囑咐了禦廚們食材的處理辦法,這才出了後宮。


  柳輕煙親自送她出來。


  “那個柳輕函壞死了,明明自己心腸爛得像臭蟲一樣,偏偏還接二連三要陷害別人,世上怎麽會有這麽惡毒的女人。”


  月華側眸看了氣憤不平的柳輕煙一眼,促狹地開口:“好了,我這個被陷害的人都還沒怎麽樣呢,你哪裏來的那麽大的火氣?”


  柳輕煙聞言更氣了,指著月華怒道:“你還說,我可是在為你抱不平哎。”


  “好了……”月華安撫地摸摸柳輕煙的小腦袋:“氣大傷身哦。”


  柳輕煙深吸了一口氣,扯了半天袖口還是氣不過,“那柳輕函肯定是嫉妒月華姐姐你生的好看,兩次三番地來尋你麻煩……她居然還想伺機絆倒你,你想啊,若是你被她絆倒了,摔在皇祖母身上,皇祖母要是再……”


  月華伸手捂住柳輕煙的嘴,攔下其要出口的話:“禍從口出。”


  柳輕煙吐了吐舌頭,扒下月華的手低聲對月華繼續道:“那豈不是月華姐姐你的罪過了?”說著呼吸又粗重了幾分,跺了下腳怒聲說:“還有,皇祖母雖然一直不同意父皇接她回來,但是平日裏事事物物也都記著想著她,她既然對皇祖母心存不敬,實在是其心可誅!”


  月華垂了垂眸,心說柳輕函動手時約莫隻是臨時起意,哪裏想的了那麽多?


  柳輕煙又走了幾步,再開口時口氣卻緩和了許多:“不過好在月華姐姐你聰明,現在柳輕函自顧不暇,我看啊,她十有八九會被父皇再送回盛西城,哼!看她以後還在嗎囂張!”


  月華斜眼問:“柳輕函得罪過你嗎?”想想不論前世還是今生,柳輕煙似乎一直與柳輕函多有不睦,從前隻以為是因為二人心戀同一男子,現在看看,似乎也不盡然。


  柳輕煙一聽此言更是憤憤:“那柳輕函貴為皇家公主,行事自然與旁人不同,茶水點心插花膳食樣樣都要最好的,連皇祖母都比不上她。”說著又討好地對著月華笑:“不過我生氣可不是因為她經常和我搶東西,我可是真心心疼月華姐姐的。”


  月華聞言微訕,猶疑了一下又出聲喚了一聲柳輕煙。


  柳輕煙應了一聲,回眸看向月華。


  月華:“我,現在與許言川訂下了婚約,你,不怪我嗎?”她話才出口,身邊的柳輕煙就停下了步伐。


  月華咬了咬唇,她對眼前的這個小姑娘一直心存感激,即便是前世時自己和她一樣對許言川情深意篤,柳輕煙也從未與她敵對過,更甚至還曾在柳輕函與她作對時出手相幫,雪中送炭。


  心中向來有愧,月華便打算償還前世恩情,不管她與許言川最後誰輸誰贏,她都絕不再同柳輕煙相爭。


  這場追追搶搶的愛恨,她早已身心俱疲,此生都不願意再做嚐試了。


  “月華姐姐。”柳輕煙語氣低落地道:“其實,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言川哥哥的,他那麽好,那麽優秀,那麽張揚,我就覺得這輩子我都不會像現在像喜歡他一樣去喜歡一個人了。”


  月華心落穀底,一時間沒了言語。


  柳輕煙看了看月華沉沉的麵色,忽然扯唇笑道:“不過,沒關係啊,月華姐姐也這樣好,我也從來沒有喜歡過像喜歡月華姐姐這樣喜歡過一個女子了,所以,既然言川哥哥心悅你,我又喜歡月華姐姐,那我就隻好祝福你們啦。”


  月華一驚,側目看向身畔的小姑娘。


  十三四歲的年紀,這位小姑娘麵龐還很稚嫩,眉目之間依稀可見純澈懵懂,分明還是個孩子。


  可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單純的孩子,在她危難時曾經不管不顧地出手相助,在此刻,她那麽孤獨地渴望陪伴和寬恕的時候,對她說沒關係和祝福你。


  有一種深刻的感動從心底裏蔓延出來,月華竟想要落淚。


  這個世界,成敗榮辱,你爭我奪,又有誰能毫無保留,不顧原由地對另一個人好,無論那人身在險境還是在天堂,都始終如一。


  柳輕煙卻做得到。


  月華忍耐不住那股溫暖的氣流,伸手把小姑娘攬進懷裏,這一刻,她不想說謝謝你,也不想說對不起,但她在心中暗暗告訴自己,懷裏的女孩擁有世界上最美好的心靈,即便費盡心機,她都要讓她幸福地活下去。


  被柳輕煙送出宮門,月華正要上明王府的馬車時卻被皇上身邊的公公又請去了明華殿。


  依舊是威儀嚴肅的一張臉,月華隻悄悄瞟了一眼皇上的臉色變彎身跪了下去:“臣女拜見皇上。”


  皇上低低地“嗯”了一聲,渾厚的嗓音順著流動的空氣傳到階下:“朕聽說,你又治好了太後的枯草熱?”


  月華不想費心去向一個醫術方麵的門外漢解釋太後身上的病情並不是單純的枯草熱,隻得微微斂眸答了聲是。


  皇上說:“年年都要有勞你,朕今兒才想起,你醫治太後有功,朕與太後卻從未賞過你什麽,原是朕粗心了。”


  月華一愣,聞言立刻叩首道:“皇上客氣,臣女雕蟲小技,實在登不上大雅之堂,醫治好太後的病已然是最好的賞賜,再不敢多求其他。”


  皇上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說:“你倒是會說話。”


  月華眉頭一蹙,聽皇上的口氣擺明了是瞧不上她,可是她這些年來雖然與皇上沒見過幾次,卻也著實沒得罪過他,眼下這般又是為何?


  未免說錯話,月華的頭低得幾乎侵到地底下,沒敢出聲。


  “你可知,朕為何會給你與言川賜婚?”沒等月華緩過神,皇上便又在上方問道。


  “臣女不知。”


  “按說,言川向朕求親的前一日,長清已經拉著你向朕求過親,不論是按法理還是人情,又或是親情,朕都不該為你和言川賜婚。”


  月華早知道自己和許言川的賜婚一定是後者動了手腳,但現在聽皇上說來還是麵不住一陣氣惱,這次倒不是害怕了,而是真的惱火,被氣得說不出話。


  “朕常聽人說紅顏禍水紅顏禍水,從前還不信這一說,可是眼下卻是不得不信了。”皇上看向跪在殿中央的月華,沉聲道:“長清因為你幾次不顧儀態禮法,阮航因為你請戰離京,言川更是整日整日地往明王府裏跑,蘇月華,朕倒是瞧不出,你還當真是個紅顏禍水。”


  月華想起自己在城門時那一番舉止是引人注目了些,也難怪皇上眼下言辭這樣怪態。


  她不再低頭,也沒有理會皇上的可以刁難,徑自站起身子來,眸光直視上方的皇上:“古往今來,昏君亡國滅種無不將錯誤賴在女人身上,不論言臣史官個個如此,月華卻是不解,若一盛德明君當真君威天下、恩惠萬民,又豈會輕易受一女子蠱惑?君王男兒自己貪圖美色,便將錯誤推到女子的身上,又豈是大丈夫能為?”


  皇上見她一番動作已十分不滿,聞她言論更是氣得不行,“大丈夫能為與否又豈是你一個女子能妄作評論的,小女娃莫要猖狂,仔細你項上腦袋!”


  “皇上笑話了,小女子初生牛犢不怕虎,既然敢猖狂一時以解心頭之氣,便不怕皇上怪罪責罰,既然敢頂撞皇上,便不怕丟了腦袋。”


  “你!”


  月華仰起腦袋,大大圓圓的眼睛不躲不閃地望著皇上:“臣女就在這兒,皇上有話直說便是。”


  皇上看著下麵滿臉執拗的小丫頭,亮晶晶的眼睛直直地瞅著自己,沒有尋常臣子和那些兒女們看著自己時的畏縮膽怯,甚至還帶著些許囂張。


  透過月華美麗的雙眼,他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另外一張臉,一樣的自信飛揚,一樣的無所畏懼。


  心中最珍惜的情感破土而出,皇上看著月華的眼神也慢慢緩和了起來。


  看了看下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皇上動了動鼻子佯裝氣怒地問:“你就當真不怕死嗎?”


  “死不可怕,月華一尋常女子,便是死了史書史籍中也未必會談及一言半語,但若今日被皇上賜死,他日史書史籍中便會說:元和二十四年三月初五,皇帝召見郡主永安,屏退侍從左右,片刻隔門傳音有聞陛下大怒,原因不詳。門開,郡主被賜毒酒一杯,玉殞香消,享年十六歲,恰值二八芳華。”


  皇上失笑扶額,“你這丫頭。”


  月華見狀麵上雖然不顯,但心裏卻鬆了一口氣。


  看樣子,皇上並沒有動殺她的心思。


  月華心裏狂笑,能活著多好,她大仇未報,還想多活幾年呢。


  大不了,就像鈴鐺說的那樣,左右許言川比她大,沒準幹耗著都能把他耗死,那也算是她報了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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