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你心裏有多痛 我就有多痛
雲貴嬪聞言,微微頷首,算是在意料之中的。她看向采芳和采芬,隻盯得她們有些怔忪,不明白主子這樣盯著她們看是因為什麽。采芬小心翼翼地看了雲貴嬪一眼,低聲問道:“主子,您這樣看著奴婢們作什麽?”
“嗯,便是看看罷了。”雲貴嬪收回目光,看向床對麵那百褶床帳,淡淡地說道,“本宮知道,你們在最初被陛下安排進來侍奉時,心裏是有怨言的。”
二人聞言,連忙垂下頭說道:“奴婢不敢。”
雲貴嬪看向采芳和采芬,和善地一笑,緩緩說道:“我當初也如你們一般,怨恨著這個深宮裏所有的人。因為,我的心並不在這裏。可是,陛下的心,也從來不曾為我停留。你們從前對我或許是有二心的,我待你們,也並不怎麽好。現在為何這般服從我的命令?在經曆了湖水中差點溺死以後,我忽然很想知道,在你們心中,是如何看待我們彼此之間的關係的。”
采芬緊張地看向雲貴嬪,有些不解地說道:“奴婢一直都是聽從陛下的吩咐,好好地服侍您的。自從服侍主子以後,心裏也便以主子的一切為己任了。”
“采芳,你呢?”雲貴嬪見采芳緊咬著下唇不答話,輕聲笑道,“你是個相貌極好的女子,當初也曾想方設法獲得皇上的青睞,好跟我來爭鋒。為何現在心甘情願屈居我身後,做一個做不得主子的宮女?”
似是做了很大的決定,采芳抬起頭來看向雲貴嬪,一字一句地說道:“主子,說句老實話,我從前有些看不起你,以為你隻是靠出賣自己的身體給陛下,所以他才對你高看三分。也曾費盡心機要為自己爭出一片天來,獲得皇上的喜愛後,再想盡辦法為陛下做事,好讓她看看,我也不是個蝦兵蟹將。但是……”
說到這裏,她微微停頓了一下,轉身走向桌前,取出一個茶杯來,將剛才沏好的茶緩緩地倒了進去,向雲貴嬪這邊看了一眼,從容地一笑,淡淡地說道:“是我高看自己的能力了,且不說皇上看不上我這個人,就連計謀和肚量,我也是比不過主子你的。親眼目睹你被眾多妃嬪欺辱,甚至在簡珍還做著貴妃時,被她逼著在太陽底下揀無關緊要的五穀雜糧豆,連那恭桶中的尿液也強灌你喝了下去。那是能忍人之所不能忍的人才可以做得出來的,如果是我的話,未必能做到這一點。說到底,咱們也隻不過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你能通過韜光養晦得到更好的前途,便是對我們來說最大的前途了。後來想明白這些時,也便心靜下來了。何況,你雖統領我們的一切,卻也沒有讓我們替你受過什麽傷害,全都是你自己闖出來的。主子,奴婢尊敬您,所以甘願為您做事。”
聽她說完這些話,雲貴嬪的心裏緩緩地升起一種異樣的溫暖,這是她曾經孤枕難眠時,從沒有過的心安。在水中沉溺的那一霎那,她忽然就在想,自己所做的這一切值得嗎?
而岸上那麽多冷眼看笑話的人,又有誰真正關心她的性命呢?如果說有的話,她大概是可以想到一個人的。那人便是簡圓,她對自己信任有餘,而且也算是自己有恩於她,再加上她為人也不錯,自己應當是會被救的。然而,簡圓卻被自己害得不省人事,腹中胎兒也已經夭折,她忽然有些愧疚了。
看著采芳義無反顧的跳下水來,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小止子若有似無地笑著,恨不得她早點死去算了!她心裏生出的是怨毒過後,對采芳救命之恩的感動……
當初她腹中的孩子莫名其妙地為了設計簡圓而滑胎時,她也曾怨恨過簡圓。午夜夢回時也曾夢到有一個還不滿一歲的孩童爬著向她奔來,陰測測地又哭又笑道:“母妃,是你親手害死了我,如何怨得別人?即便是沒人害我,我又能平安長大嗎?”
這是她自己的夢魘,也是自己無法逾越的心魔。納蘭蓉雲心裏明明知道,那孩子是淩毅南的,根本留不得。卻還是強迫著自己將一切罪過都加在簡圓身上,好讓自己更狠下心去對付她……
無奈地搖了搖頭,她有些迷茫了。這不是原來的自己,本應該是心狠手辣,麵善心毒的她,為何在簡圓這裏,差點兒就卡了殼呢。輕咳一聲,收斂了自己內疚的思緒,又變成那個冷酷無情的雲貴嬪了。隻是從此刻開始,她對采芳和采芬,便是傾心的信任,不作任何保留了。
至於簡圓,那隻能算是她命不好,偏偏遇到了自己這個冷血冷心的女子,注定無法與她做成朋友了。她冷笑一聲,已經恢複了常態,就好像剛才的溫存從來不曾存在一般,沉聲說道:“好一個小止子,從前本宮還看他凡事有三分收斂,如今倒是越發長了他的威風了!”
采芳聞言,恨恨地點了點頭,對雲貴嬪不悅地說道:“主子,奴婢看他是不把您放在眼裏,想自立為主了!”
采芬聽到這樣的話,也隨聲附和道:“主子,他若是心裏還對陛下忠誠倒還好,若是一朝反目,說不準會把我們給拉下水的。”
雲貴嬪沉默良久,眼眸中閃過一絲狡黠與陰狠,轉瞬即逝。不怒反笑地躺回床上去,輕輕閉上眼睛後,方淡淡地說道:“那就走著瞧,看看誰的道行更高。”
*
直至傍晚時分,簡圓才幽幽轉醒。
睜開眼的時候,便發現這裏並不是自己的宮殿裏,那床帳並不是她熟悉的淺色係。眼角的餘光那裏瞥到一抹明黃,這才發現,軒轅離辰竟坐臥在她的旁邊,緊緊握著自己的手睡著了。簡圓混沌地皺眉,太陽穴那裏有種乏力的鑽疼。此時的身體已經沒有了滑胎前的疼痛,反而覺得下腹那裏有一種空空的感覺。
頓生一種不好的感覺,簡圓空出的左手摸向小腹處,直覺還是有些臃腫,但那種實實在在的凸出肚腹沒有了!
恍恍惚惚地,猛地想起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簡圓的胸口像是被重錘敲擊一般疼痛難當。身體不由自主地向一起縮起來,豆大的汗珠和淚水渾濁在一起順著發絲浸入枕頭上,輕輕地哽塞與嗚咽聲堵得喉頭一陣疼痛。她的胸口好痛好痛,遠遠大於在昏倒前那鑽心的腹部陣痛……
就在這個時候,軒轅離辰感覺到簡圓的動作,從沉睡中抬起頭來,看到簡圓痛苦的表情,連忙湊上前溫聲安慰道:“圓圓,你聽我說……”
“我不聽,不聽!”簡圓不住地搖晃著腦袋,她不要聽,什麽都不要聽。為什麽她想要好好地生一個孩子,就那麽難呢?所謂的後宮生活,就真的是充滿了這樣那樣的黑暗與血腥嗎?
軒轅離辰見她一副不合作的模樣,心中絞痛異常。坐到她的身後將她半推起來,讓她倚靠著自己,半擁在懷裏沉聲說道:”圓圓,我們的孩子沒有了,但還是會再有的!你沒事就好,你若是真的出了什麽事情,叫我如何自處?圓圓,你聽我說,我沒有守信,沒有保護好咱們的孩子……現在,我的心裏就如同被刀子狠狠地剜著一般。不要哭,更不要激動,你的身子受了損傷,需要靜養才可以恢複健康。”
聞言,簡圓愣了一會兒,忽然揚聲長吼道:“不——”
守在外麵的馨語一聽到簡圓的喊聲,便立刻精神起來。再一聽到簡圓長吼,幾乎是都不顧軒轅離辰還在裏麵,就硬生生要向裏衝,幸好闕音及時趕回來,將端來的補身子的暖粥放在桌上,匆忙上前與攏霧一起拉住了她,對她使勁地搖著頭,示意她不準進去。
拉著馨語奔向外麵後,闕音壓低聲音說道:“皇上在裏麵,你公然往裏衝,是冒犯主上!想是不要命了?非要死乞白賴地衝進去!”
可是,闕音勸說馨語容易,自己卻沒有把持住,眼淚簌簌地流了下來。她幾乎可以知道,簡圓那一聲長嘯裏,包含了多少情愫在內。有心痛,有委屈,有失望,有恨意……
雙手的指甲狠狠地掐著自己手心裏的肉,幾乎要將裏麵的皮肉剜出來。闕音的眼淚不住地留著,可眸子裏迸發出來的恨意溢於言表!可恨的淑妃,竟為了那勞什子的皇長子,如此迫害皇貴妃娘娘的骨血!想是良心被狗吃了麽,她一個做了母親的人,竟然下如此的狠手!
馨語見她哭了,自己那強忍著的淚水更是泛濫不已,撲向她失聲痛哭,哽咽地哭道:“為什麽……我不明白……娘娘人那麽好,誰這麽狠的心……嗚嗚嗚……昨天這個時候,咱們還在一起聽娘娘談論著沒出世的孩子,怎麽說沒就沒了呢……嗚嗚嗚……”
攏霧追了出來,怕她們倆人情緒都不穩定,再惹出事來。但是看到二人抱頭痛哭,眼圈也忍不住濕潤了起來。輕歎一聲,轉身進入房間內,垂手立在屏風後,隻待主子的召喚。
軒轅離辰緊緊地抱著她,聽到她撕心裂肺地痛哭,眼裏也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濃霧,隻是男子漢的隱忍和堅強,生生沒有讓淚水滑落下來。他喉頭有些疼痛難耐,哽咽酸澀地說道:“我們……還會有孩子的!若是再讓咱們的孩子無辜枉死,我便陪他一起赴黃泉!”
這是相當重的起誓,簡圓又何嚐聽不懂。她渾身猛地一震,停止了啼哭。轉過臉去淚眼朦朧地看向軒轅離辰,張了張嘴,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撲進他的懷裏,嗚咽地哭泣著。
軒轅離辰仰起頭,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那隱忍的眼淚順著眼角悄悄地滑落下來。他在心裏發誓:簡圓的眼淚不會白流,一定要給她一個答複!
忽然,簡圓退離他的懷抱,看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是誰做的?查出來了嗎?”
他看著她眸子裏的自己,隻覺得蕭瑟一片。微微點了點頭,艱難地說道:“查到了,是淑妃。”
說著,他將白日裏查好的事情,以及洛紫荊她們的作證一一說給簡圓聽。哭過之後的簡圓,在隨便擦了幾把眼淚後,蒼白的臉上再也沒有了往日成熟中帶有的那幾分天真稚嫩,而是沉穩又沉痛的沉下臉來,細細思考白日裏發生的一切。
末了,軒轅離辰鄭重地說道:“即便是查出來了,可淑妃拒不招供。現下在淑宸宮內大摔東西,嚷著是被人陷害的。朕命人喂了她安神散後,才漸漸安靜了下來。圓圓,孩子已經沒了,你也不要太過傷心。仔細想一想,可還記得在吃糕點時,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簡圓聞言,木訥地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剛才已經想了一遍,可是腦子裏一片空白,卻還是無法想出來哪些地方出了錯。”說完,她抬起頭來看向他,急切地問道,“你什麽時候審問淑妃?我也要跟著一起去,如果真是她做的,我必定要親口問一問她。都是做了母親的人了,我何曾害過她的孩子?為什麽就不肯放過我的孩子?!”
軒轅離辰見她情緒又有些激動了,安撫著她的肩膀,沉聲說道:“圓圓,你冷靜些。現在你身子不適,不能想得太多。等你歇息一會兒,朕命人將你送回去靜養。”
“我就要去……”
“如果你真的要去!那也要等明天!”見她扭動著想要掙紮,他強行將她露出懷中,推心置腹地說道,“你心裏有多痛,我就有多痛。圓圓,就當我求你,不要這樣折磨自己,也不要折磨朕。聽話,今夜你好好休息,明日我與你親自審問。”
簡圓聞言,放棄了掙紮,即便是心如刀絞,也隻得生生忍了下去。她抽泣地將所有的眼淚和鼻涕都抹在軒轅離辰身上,如果這個時候的自己不振作起來,那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
可是,與此同時,眼底閃過一絲疑惑。正如軒轅離辰所說,既然凶手是下的麝魂散,子母俱亡的毒藥,為何她卻獨獨活了下來?難道是凶手用了別的類似麝魂散的藥物,還是特意留著自己的命,來承受嗓子之痛?
右手悄悄地撫上再也沒有龍裔的小腹,簡圓的心中有一種滄桑無力之感。恍惚之間,猛地想起那日在萬花樓裏,那個黑不拉幾的男人對她說過的話,頓時心生一股寒意。
——即便你在皇宮中的處境十分危險,也要義無反顧的堅持下去嗎?哪怕是犧牲掉你腹中的孩兒?
——你這蠢女人,硬要往大奕皇朝的後宮裏攪上一攪,便不要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
渾身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他究竟是誰?為何預知了自己的災難?簡圓腦子裏一陣混亂,甚至想不清自己現在究竟該考慮的是什麽……
“怎麽了?是不是冷了?”軒轅離辰感受到她渾身一哆嗦,體貼地問了聲後,溫聲說道,“朕命人給你做了些清淡又補身子的紅棗蓮子暖粥,餓了吧?一會兒多喝些。”
簡圓聞言,回過神來衝他連忙搖了搖頭,“我沒事兒,這麽熱的天,怎麽會冷呢。渾身都是汗,什麽也不想吃。”
“那也要吃一點兒,這樣身子才能好得快一些。”沉聲對外麵命令道,“來人,暖粥可熱好了?”
馨語跟闕音已經在大哭一場後,迅速擦幹眼淚跑了進來,與攏霧站在一起,隨時聽候主子的差遣。聽到軒轅離辰的召喚,闕音連忙走至桌前,端著托盤繞過屏風走了進去。
不忍去看簡圓的臉,微微垂著頭褔身說道:“啟稟皇上,剛剛熱好了端過來的,奴婢服侍娘娘引用一些吧。”
“朕來。”
軒轅離辰取過白瓷烙花玉碟與碗勺,輕輕地打開蓋子放在闕音手裏的托盤上,舀了一勺輕輕湊到嘴前輕抿了一口,見有些燙嘴,便輕輕地吹了吹,再嚐好溫度以後,遞到簡圓麵前,輕聲哄著她說道:“來,張嘴,隻吃一點兒。”
“我不想喝。”簡圓為難地看著他,現在這麽個情況的,哪裏還吃得下去東西?
“朕也餓了,陪了你大半天,滴水未進。你吃一口,朕便吃一口。要不然就都不吃了,你看如何?”軒轅離辰索性也不硬往他嘴裏塞了,狀似雲淡風輕地說道。
簡圓聞言,抬起頭來看向他,隻見軒轅離辰原本英俊的臉上出現了些許倦容。那嘴唇周圍也似乎有了些青青的顏色,兩鬢的發絲有些許淩亂,身上的龍袍有些褶皺不堪,而且不難看出,剛才她把鼻涕眼淚的都弄到人家身上去了。心底湧現一種溫溫地感動,她那顆受傷的心被軒轅離辰溫聲嗬護著,漸漸跳動了起來。
失笑一聲,皺眉嗔道:“卑鄙。”
見她鬆了口,便又將勺裏的清粥遞了過去。見簡圓張開嘴,一口喝了進去,他唇角微微上彎,低斥道:“對付無恥又不要命的老婆,老公怎麽會落後?”說完,他也舀了一勺,往自己嘴裏送去。
“……”簡圓嘴角一抽,微愣了片刻,他還記得這兩個屬於現代的稱呼……
剛停止的眼淚又忍不住滑落了下來,那種難以名狀地感動肆意蔓延至全身各處,暫時撫慰了她痛失腹中胎兒的心。軒轅離辰,你一個做皇上的,怎麽可以讓我有這般溫馨的感動……
“怎麽又哭了?”
軒轅離辰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匆忙將碗放到闕音端著的托盤中,為她擦著眼淚,低聲問道:“朕記得並沒有說錯,可是說錯了?”
“沒,沒有。”簡圓搖了搖頭,又哭又笑地圈住他的頸項,溫聲說道,“離辰,我心裏很痛很痛,因為咱們的孩子沒了。但是,你讓我感動,讓我溫暖,便也不覺得那樣揪心的疼痛了。”
聽到她這樣說,軒轅離辰才鬆了口氣,還以為是因為什麽呢。他輕笑出聲,淡淡地嗔道:“傻瓜。”
闕音一直低垂著頭,悄悄地瞥向簡圓那還掛著淚花又憔悴的臉,鼻頭一陣酸澀,又趕緊垂下了頭。簡圓放開雙手,剛坐好,猛然看到端著粥進來的闕音,出聲問道:“闕音,為何一直垂著頭?本宮差點都沒看出來是你呢。”
“沒、沒什麽……”闕音匆忙搖了搖頭,支支吾吾地說道。
可是,那淚水卻一直在眼眶裏打轉,手上端著的托盤也漸漸有些不穩了,輕微地發出碗碟磕磕碰碰的敲擊聲。簡圓彎著腦袋低下頭去,疑惑地看向闕音,不解地問道:“可是誰欺負你了?怎麽這般不對勁?”
“娘娘,真的什麽事都沒有。見您醒來,奴婢高興……是高興……”
“那你抬起頭來。”簡圓聽到她聲音裏有些發澀,才不相信她說的話。不覺加重了語氣,沉聲說道。
軒轅離辰也轉過身來,好奇地看向垂著頭的闕音,眉頭輕蹙,有些不悅地說道:“你們主子既讓你抬起頭來,為何杵著不動?”
闕音聞言,匆忙抬起頭來,淚花點點的看向簡圓,那眼淚再也止不住了。她跪下去,將托盤放在地上。跪著向前走去,扶著床邊仰起頭對簡圓哭著說道:“娘娘,是奴婢不好。奴婢有罪,隻知道用銀簪試毒,卻還是害得娘娘身子受損,連龍裔都……娘娘,奴婢心裏不好受,都是奴婢的錯,娘娘……您責罰奴婢吧,無論是什麽責罰,奴婢都絕無怨言的!”
在外麵的馨語聽到闕音這樣哭泣,早已忍不住捂住了口鼻,一轉身直接衝了進來,跪在闕音的身後,仰起頭來看向一臉錯愕地簡圓,愧疚地說道:“不!娘娘,您要是罰,就罰奴婢吧!闕音還知道試試毒,可奴婢卻什麽耳性都不長,半分警戒全無。奴婢真是豬狗不如,害得娘娘躺在床上!奴婢該死,奴婢有罪!”
軒轅離辰見著這兩個忠誠的宮女,扭過頭去看了簡圓一眼,沒有說些什麽,畢竟這是簡圓宮裏的事情。她手裏的人,她自會處理的。
簡圓看著磕頭不止的二人,不由得啞然失笑。掙紮著下了床,不顧軒轅離辰的反對,踩著鞋俯下身去虛扶她們,沉聲說道:“趕緊都起來,不要欺負你們家主子現在身子虛弱,就這樣跪地不止。本宮何曾怪了你們?這般行大禮求饒的,倒像是本宮平日刻薄了你們,現在怕本宮將罪過扔給你們來生受了!趕緊起來,不許再這樣了!”
闕音本還不想起,可是聽到簡圓後麵竟是帶著一絲怒氣了,她猶豫著起身,連帶馨語一起扶了起來。任由眼裏的淚水淌下來,闕音嗚咽地說道:“娘娘,您不怪罪奴婢,可奴婢自個兒怪罪死自己了!都是奴婢不好……”
“嗚嗚嗚……奴婢也不好……”
“哎呀,好了,吵得本宮頭都痛了,消停消停吧。”簡圓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見她們二人詫異地停止了哭泣,都不解地看向自己,簡圓失聲笑道,“本宮是責怪你們曾經舍命相救?還是怪你們及時提醒本宮有危險?發生這樣的事情,是你們與本宮都不樂見的,但是已然發生了,本宮也不會無端端責怪於你們。倒是你們一個個哭哭啼啼的,皇上好不容易才哄得本宮心情好一些,被你們招得又有些想哭了。”
說到這裏之前,她是含了幾分笑意在的。但是隨即說出來的這句話,夾雜了滿腔的怒火與恨意,“至於是誰害的,那就由誰來賠罪!”
馨語和闕音聞言,感動不已地注視著簡圓,隻覺得她們的主子,便是這時間最好的主子了。就是打著燈籠到老鼠洞裏去找,也不能翻出來這麽一個一模一樣的人來的。紛紛停止了哭泣,都破涕而笑,說這些吉祥話。
軒轅離辰被她們這一鬧,再加上簡圓最後那一句生硬狠戾的話語,心中也有些釋然了。仰起頭看了看上方,眼眸幽深一片。
舉頭三尺有神明,若是老天爺看得見,定要助他抓到真正的凶手,為他和簡圓的孩子來血祭!
匆匆又吃了一些,簡圓便由著宮人們抬了鳳輦,半躺在軒轅離辰懷裏,回了初元宮內。隻是剛一看到放在桌上還未來得及收起來的針線活,那上麵擺著的,正是她給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準備的貼身小衣衫。眼淚差點就又奪眶而出,卻因著軒轅離辰在旁邊,又見他已經身心疲憊,硬生生忍住了。
軒轅離辰也注意到那些東西了,使了個眼色,闕音便立即聰明的用東西遮住了,趁著簡圓不備,將其徹底壓在了箱底裏。見簡圓一直都沒有再哭,隻是躺著和他說了一些話,便疲乏地又睡過去了。軒轅離辰輕輕地為她掖好被角,閉上眼睛仔細又想了一番今日的事情,轉眼也疲憊地睡著了。
可是,在夜半時,軒轅離辰才知道,簡圓硬生生藏起來的悲痛是多麽的劇烈。她瑟瑟地發抖,渾身都是冷汗,死命抓住軒轅離辰的胳膊,大哭道:“孩子,你不要走,我舍不得你啊——”
軒轅離辰猛地驚醒,看到雙眼緊閉的簡圓大哭不止,頓時心頭一陣陣頭痛。這才知道簡圓在自己麵前是如何的隱忍,無一不是考量到他的感受,所以才刻意遺忘失去胎兒的痛苦。他閉上眼睛,將她攬入懷中,任憑她泛濫的淚水浸濕自己的貼身衣物,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像哄一個三歲孩童般安慰地說道:“乖,我不走,我在這裏陪著你呢。”
像是能聽到這句話一般,簡圓漸漸停止了哭泣,許久沒有再動彈,軒轅離辰將頭部悄悄地向後退開些一看,原來她已經又沉沉地睡了過去。然而,軒轅離辰卻陷入了無邊的失眠中。簡圓剛才的夢話,字字敲打在他的心房處,疼痛異常。
他發愁的輾轉反側,隻為思考一個問題:究竟該怎麽做,才能將她心中隱藏的疼痛化解去……
與此同時,在大白天精神緊張了一百天的淑宸宮門口,那些大內侍衛們才稍稍可以歇歇。就在淑宸宮的角門處,此時竟隻有兩個人看守。
須臾,從遠處出現一個黑影,在宮牆與樹木之間一閃一爍的,總也看不真切。直到那人走至門前,二人才看清楚那是一個人。
隻見她一襲黑衣,連臉都用帽子遮上,擋住了大半張臉。從對麵望過去,隻能看到她薄薄的唇瓣,卻也恰到好處的看到唇角的右下方,那一顆格外明顯的小黑痣。從身高體型來看,是一個女子無疑。
二人對望一眼,向那人說道:“來者何人?”
對方也不說話,隻從袖間伸出一個令牌來,遞到他們麵前。其中一人取了過來,看到令牌的背麵是一個虎符,翻過去再看向正麵,隻見上麵赫然寫著“慕容”二字。將令牌恭敬地遞回她的手上,連帶著一支鑰匙,恭敬地說道:“姑娘請進去吧,上頭吩咐我們接應姑娘的到來,隻是現下是換值時間,有些人貪懶還沒有過來。隻得進入一會兒,千萬不要超過半個時辰。若是被逮到,我們也難辭其咎,肯定是欺上瞞下的大罪!”
“嗯,知道了。”那人壓低聲音,便一側身,從角門躥了進去。
進了門口以後,那黑衣人才摘下了黑色的帽子,露出姣好的容顏來。慕容嵐看著關閉好的角門,唇角微微彎起,冷笑一聲,想不到爹爹的虎符令牌竟如此管用,最重要的是,他那邊悄悄安排的妥當。但是,她也隻用這一回便可。
爹爹和兄長的貪婪和欲望她不想去管,她要做的,隻是鏟除異己,與皇上琴瑟和鳴,伉儷情深而已。
皇長子軒轅琮早已經被接去了太後娘娘那裏,暫時由太後親自照看撫育。淑宸宮上上下下的宮人,也已經被人用晚膳料理過了。輕移蓮步走上台階,在淑宸殿門口停了下來。
將鑰匙插進鎖眼內,悄悄一擰,便聽到清脆的“哢嚓”一聲,鎖開了。
閃身進去以後,她悄悄地關好門,向內殿行去。
借著微末的月色,看到床上那個頭發淩亂不堪的女人,臉上已經猙獰一片,很容易看出,白日裏被洛紫荊的鞭子抽打到的傷痕,根本沒有人給清理過。慕容嵐從袖子掏出一瓶熏露,湊到淑妃的麵前,左右搖晃了一番。
隻聽得淑妃疼痛的嚶嚀一聲,她便迅速上前捂住了淑妃的嘴巴。
“唔……唔……”淑妃白日喊了大半天,被人強行灌下了藥物,所以沉沉地睡過去了。
也正是因為她昏睡了過去,所以臉上和身上的疼痛才感受不到了。剛剛猛然轉醒,是被疼痛給牽動的。忽然感覺嘴巴被人給捂上,她驚恐地看向來人,黑漆漆的也看不真切來人是誰,但是她身上那特有的清香味,使得淑妃立時便明白了此人是誰。
不是她白日裏指桑罵槐指點到的皇後娘娘,還會有誰?淑妃憤恨地瞪向她,雙腳抬起來想要踢向皇後。皇後是將門之後,又豈是平日所表現的那邊溫婉無反抗之力?她另一隻手抓住淑妃踢過來的腿,對她低沉地說道:“你最好是不要亂說話,也不要亂動!本宮是為了救你的兒子而來,你若是不想讓他從此沒了依靠,成為一個人人唾棄的罪妃之子,那就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裏,聽本宮把話說完!”
淑妃下意識地就要反抗,明明是她在處心積慮的算計自己,還說什麽為了救自己的兒子?!但是轉念又一想,今日裏的事情,自己已經被“人贓並獲”了,即便是冤枉的,卻也是百口莫辯了!
怔忪地點了點頭,淑妃示意自己不會反抗。心裏已經灰了大半的希望,皇後既然敢夜闖淑宸宮,定是做好了完全的打算。她隻恨自己識人不清,又太過自恃清高,所以一步步落入別人埋好的陷阱裏,無法自拔!
皇上對她已經沒有了什麽情分,隻是她的琮兒還小。若是自己無辜枉死,那他豈不是真的如皇後所說,成了人人可欺的過街老鼠?不,她死了不要緊,身為皇長子的兒子,一定要有一個好前途……
見她已經明白過來,皇後放心地鬆開了手。恐防她又生出事端,警告道:“本宮就在這裏,你若是能鬥得過本宮,那盡管放聲喊出去。本宮多的是辦法擺脫現在的境遇。隻是你已經罪責難逃,切莫做什麽困獸鬥。還是好好地與本宮合作,本宮保你的兒子繼承將來的皇位!”
“呸!”
淑妃見她說得言之鑿鑿,忍不住向地上輕啐了口,咬牙切齒地低斥道:“慕容嵐,你才是真正蛇蠍心腸的女人!當初的簡珍即便心狠手辣,也沒你這般處心積慮的算計本宮!如果沒有猜錯的話,簡珍忽然失勢乃至最後的死亡,也是你一步步策劃的,對不對?”
雖然是問句,但是她幾乎已經肯定,這些事情都絕對跟慕容嵐擺脫不了幹係。淑妃的目光充滿了怨毒和恨意,卻無法在此時此刻高聲呼救。因為她知道,即便是說了什麽,對於皇上而言,還是皇後的形象更深得人心些,根本不會信任自己說的話!若是信任的話,白日裏嚎叫了那麽久,為何換來的卻是一碗安神散令自己沉睡過去?
皇後轉過身去,不怒反笑,看向那個麵目猙獰又帶著恨毒目光的淑妃,哪裏還有往日的囂張和猖狂。莞爾輕笑,走向她陰測測地笑道:“不錯,都是本宮一手策劃的。誰敢對本宮立威,本宮便會讓誰死得難看!隻不過,”她上下打量了淑妃一番,沉聲說道,“本宮對簡珍的恨意要明顯大於你,現在害你,不過是想要把撫養皇長子的權利獨攬過來罷了。本宮既然是他的嫡母,那就將他親手撫育在身邊,為他籌得未來江山!”
“你胡說!琮兒是本宮的兒子,你想生的話,便自己生去!你貴為一國之母,什麽都被你得全了,誰的福氣如你?誰都不如你幸運!誰叫你有個幾乎可以隻手遮天的爹,替你遮風擋雨!本宮雖然總對你爭閑氣,卻也是沒有真正的害過你。為何這般陷害本宮?你這狠毒的女人!”
慕容嵐聞言,忍不住嗤笑出聲,轉過頭來看向她的目光也沒有了剛才的強硬,反而讓淑妃恍惚看見,皇後那眼角一閃即逝的光亮,莫非是眼淚?
“本宮若是能生得了,便不會做進一切惡事,將那些未出世的龍裔全部打掉了!當初,你也是在本宮未服侍皇上以前進了太子府的,所以才得以安全落生,算你幸運。”她朝著淑妃冷冽地看過去,就那樣直直的盯著這個將死的女人,一字一句地說道,“你道本宮身份高貴,做著一國之母心裏好受?皇上忌憚著本宮身後的慕容家族,絕對不會讓本宮孕育子嗣,這難道是本宮的幸運嗎?本宮全心全意地愛著皇上,他卻左擁右抱溫言淺語別的女人,目光不曾在本宮這裏逗留,那就是本宮的福氣嗎?你道本宮有家族倚靠是個完美的保障,卻不知道,皇上正是因為本宮乃慕容華卿的女兒,又有個做著將軍的兄長,所以才會對本宮百般冷淡!本宮強掙紮了幾年,才得以在皇上麵前漸漸抬起臉來。如今,隻差這子嗣了,哈哈哈——”
她的笑容低沉而淒厲,隱隱夾雜了一抹不甘心。淑妃原本恨極的氣勢,被她忽然籠罩上來的怨氣給弄得消失了大半。她驚疑未定,看向皇後,總以為她榮光無限,從前隻是被簡珍給壓了半截,現在總該暢通無阻了。卻不曾想,她竟然不能孕育屬於自己的孩子!
淑妃忽然也笑了,冷哼一聲,看向皇後說道:“今日既被你算計了去,本宮也是自愧不如。如今在劫難逃,本宮隻問你一句:剛才你所說的,會一路扶持琮兒繼承將來的皇位,此話當真?”
皇後見她認真地問著,便也極度鄭重地回答道:“那是自然,既然成為了本宮的嫡子,本宮豈會讓他人的子嗣做得未來的皇帝?那本宮焉能安然坐上太後之位?”她看向淑妃,忽然轉了態度,類似慷慨與溫婉地說道,“姐姐,我與你一同侍奉皇上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扳倒了簡珍,到頭來卻還不及一個醜八怪似的簡圓!我心有不甘,難道你心裏就舒服嗎?姐姐且想想,聽說簡圓腹中滑落的是個成型的男胎,若是讓她平安生下來,你的皇長子還能分得皇上的半分寵愛嗎?說句不好聽的話,連是女兒身的安柔帝姬都比琮兒受皇上青睞多一些,皇上那般寵愛簡圓,絕對會更加寵愛她生育的兒子。用姐姐一條命去抵簡圓那未出世的孩子的命,換來的便是咱們琮兒未來的江山,姐姐再考慮一會兒子,本宮時間不多,還要趕著回去呢。”
淑妃聞言,頓時如五雷轟頂般愣住了。現如今自己明擺著被冠上了莫須有的罪名,死罪難逃,可連累了兒子才是她最不甘心的。現在皇後要她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兒子的將來,又除去了簡圓腹中的胎兒,似乎是個不錯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