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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纳二妃隋主失德 众好汉大闹长安

  这厢翟世杰斩了丁镇雄,取了首级,厉声喝道:“众军看清,丁镇雄已死,有不放下武器者,与此案同。”众兵闻言,一个个心胆俱丧,放下刀枪,跪地受缚。成都大喜,教押解俘虏归营,写成奏表,报知天子。可怜杨秀、杨俊起兵造反,不及两月,身首异处;二王死因,天子自被杨广瞒过,不表。

  再说隋文天子,他如今年过花甲,渐懒于朝政。又好猜忌苛察,常听信谗言。时有元戎虞庆则,与杨素不和。杨广闻之,设计莫须有,诬告虞庆则谋反。文帝大怒,杀其一家老小。杨素等人公然作奸犯科,《开皇律》渐为一纸空文,用法“不复依准科律”,“盗一钱以上皆弃市”、“三人共盗一瓜,事发即死”之流的律法层出不穷,吏治混乱。

  杨广见文帝昏聩至此,顺水推舟,献上两个美人。哪两个?一个是宣华陈夫人,一个是容华蔡夫人。这文帝也亏独孤娘娘身死,没人拘束,便宠幸这两个绝色,荒淫无度,把朝政一发不理,全交与杨广处置。此时太子越发得意了。

  仁寿三年,文帝年纪高大,禁不起两把斧头,四月间已成病了。因令杨素修缮仁寿宫,却不在长安宫内,而在仁寿宫养病。杨广大喜,把仁寿宫内禁军东宫家将不少,监事文帝日常。正是: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看看年尽,又到新正。比至灯节,文武官员五鼓进朝,上呈贺表。今年杨广下旨,教提早一个更次,四更朝贺天子,留五鼓让文武官员与自家饮宴。这杨广果然尊荣华贵,彼时驾坐银安宝殿,戴七宝如意冠,披暗龙银裘褐,执玉如意,后列珠翠,群妾如锦屏一般围绕。看那领班女官,乃是红拂张美人,不惟她修眉曼脸,颜色过人,还有侠气沉心,能卜兆过去未来。你道为何?只因他兄长乃是陕西京兆三原人氏,姓李名药师,他是林澹然门下第一个徒弟,善能呼风唤雨,驾雾腾云,能知过去未来,如今为杨越公府中主簿,只有红拂女一个义妹,自然倾囊相授。

  当下京堂文武官员,一品、二品、三品者,进太子府登堂拜寿,杨广优礼相待,承奉献茶一杯。以下四品、五品大夫郎官,就不上堂,只在滴水檐前,直至丹墀下总拜。天下藩镇官员差遣赍礼官将,有许多难为人处:凡赍礼官员除表章外,各具花名手本,将彼处土产礼物相送。

  却说李靖因妹子红拂,亦来了京中。也是机缘巧合,却遇见一位贵人,你到何人?乃北齐马鸣关总兵秦彝之子,上界左天蓬大将转世,姓秦名叔宝。其人身高九尺,面如淡金,五络长髯飘于脑后;腰大数围,膀阔三停,坐如泰山,声若铜铃;善使一对瓦面金装锏,重一百三十斤。李靖见此人面有异象,掐指一算,果有一灾,乃赠他红豆六颗,以备不时之需。

  这日元宵,叔宝同王伯当、柴绍、齐国远、李茹硅四个兄弟游赏灯节,端的一派奢华富实之景。不觉来至球场,看那各处抛场的把持,尽来看美女圆情。那些公子哥尽拿出平生博艺的手段来,用肩装杂踢,从彩门里就如穿梭一般踢将过去。月台上家将把彩缎、银花连连抛将下来,两个跟随的往毡包里只管收拾。齐国远见了,喜得手舞足蹈,叫公子们不要住脚,踢到晚才好。那些个美人卖弄精神:

  这一簇飘扬翠袖,那一簇摇曳湘裙。飘袖轻拢,玉笋纤纤。摇曳湘裙,半露金莲窄窄。这个丢头过论有高低,那个张泛送来真又楷。踢个明珠上佛头,实蹑埋尖倒;拐膝弄轻佻,错认多摇摆。踢到眉心处,千人齐喝彩。汗流粉面湿罗衫,兴尽情疏方叫悔。

  原来这绿林好汉,平时杀劫惯了,猛一看这般东西,倒觉得鲜新,久了便生乏味。离了球场,走到北头十字街,往西一拐,见那边围着一圈子人。国远道:“这是什么玩意?”五人挤进来一看,原来是个把式场。当中一颗大柳树,树下站着一条大汉,你看他:

  身长一丈,腰大数围,铁面胡须,虎头环眼,声如巨雷;身穿紧袴紧袄,胸前十字袢,腰扎丝鸾带,足踏青缎薄底靴。

  这个不是凡人,乃金顶太行山匪首,姓雄双名阔海。善使一根熟铜棍,重三百斤;另有一对板斧,重一百六十斤,双臂有万斤气力,按上界巨灵神转世。当下阔海吆喝一声:“诸位!洒家这张弓,名为神臂弓,乃是铜梢、铁把、钢弦。此弓乃是祖传,值白银五百两。但要有哪位把弓连拉五个开满,分文不取。”李如硅见说,细看阔海人品,暗笑不止。国远道:“兄弟,笑什么?”如硅道:“哥哥,这定是张死弓,这兄弟也是我们绿林人士。”国远道:“绿林人士倒是看出来了,这死弓怎么说?”如硅道:“哥哥,不是死弓,怎么叫人拉五个开满就白送?你看也有几条大汉上去,谁拉得开?您不信,且教二哥试试。”叔宝道:“兄弟,我且去试试,看是不是死弓。”

  当下叔宝纵身来到场子里,叫道:“卖弓的壮士请了!你卖这张弓,在下不知,你自己是否能拉开。”阔海笑道:“口说无凭,客官看好!”丁字步一站,双手一分,“咯”得一声,弓开如满月。一撒手,弓弦回去。众人见了,无不称奇。阔海道:“客官,不知你怎么样?”叔宝见说,光牙一咬,接过弓来,入手一掂,果然有些重量。遂把弓梢往地上一钻,弓梢就入土三寸,一矮身,左脚顶住弓弦,后腿一绷,左手扶住弓背,右手一拉弓弦,用尽了全身的膂力,“喀”,却只拉开五成,再也拉不动。手一松,弓弦回到了原处,奉还阔海,转身下台带了五位兄弟便走。

  不表阔海卖弓,话说那天宝无敌大将军宇文成都,他自黄昏散席,带了公主、子龙、宇文晟、沙羽封并十家兄弟,一同回府。恰途径阔海场子,闻其卖弓,哈哈笑道:“这小子,谁与我唤他来。”身后一人高声答是,众人看去时:

  身长一丈一尺,面如白璧,剑眉鹰目,齿白唇红,脑后披肩银发,器宇轩昂,英俊潇洒;头戴头明霜黄金盔,身披满月紫金甲,足踏白狼傲天靴,腰束龟背狻猊带,外罩锦绣绯红袍;手持一杆三百四十斤八棱紫金降魔杵,得胜钩上一对四百斤震天霹雳锤;坐下一匹四蹄双翼千里马。

  这沙羽封如今成人,愈发冷俊威风,官拜正三品龙骧将军,当下领命,来至场外,喝道:“卖弓的,天宝将军有请。”众人闻言,一发散去。阔海道:“军爷,天宝将军唤洒家何事?”沙羽封笑道:“天宝将军征战一生,最爱神兵利器,或是看上你这张弓,也未可知。”阔海闻言,心中冷笑不止,二人来到马前,阔海双手一抱拳,唱个大道:“将军在上,小人有礼了。”成都见他立而不跪,不禁微微一笑道:“儿郎们,将弓取来,待我观看。”军士急取过弓,递给成都。成都接到手中,略微地把弓看了一遍,颔首道:“卖弓人。这弓怎么卖?”阔海道:“回将军,这弓若将军看上,能拉五个开满,分文不取;若不能,白银五百两。”成都闻言,左手一托胸前御赐金牌,右手一指,笑道:“五百两银子买一张弓,达官显贵怕也不愿意,我看你并非卖弓,是为它而来。”

  阔海闻言,不禁打个寒颤,陪笑道:“将军,小人怎么敢如此无礼?”成都闻言,哈哈大笑道:“卖弓人,本将军一不问你姓甚名谁,二不问你家在何方,三不问你干甚营生,适才你说有人拉开五个满,你便分文不取。你且看好,是不是五个满。”两脚踹镫,稳坐马上,一手执弓,一手拢往了弓弦,用力一拉,耳轮中“咯札”一声,这张弓断作两截。雄阔海见了,气得哇呀呀怪叫。成都冷笑道:“卖弓的!你来看,你这张弓,只买个纹银八两,也就值了。”说罢,将弓背、弓弦扔在马前,往前就走。阔海惧他人多势众,不敢吱声,径往客栈便走。

  再说秦叔宝一班豪杰,遍处玩耍。到三鼓儿,见百官下马牌边,有一堆几百人围住喧嚷。众豪杰分开众人,挨到里面观看:见一个老妇人白发蓬头,甸甸在地,手打地皮,放声大哭。伯当道:“今日上元佳节,天子洪恩,与民同乐。这个老妇人为何在街坊啼哭?”有知晓的答道:“列位,你不要管,这个老夫人该死,只有一个女儿,受了人的聘礼,未曾出嫁,今日带出来街上看灯,却撞见了宇文公子抢去。”叔宝道:“哪个宇文公子?”那人道:“就是丞相宇文化及的兄弟,名叫宇文惠及的。”这一般好汉却都是抱不平的人,便问那老妇人:“你姓什么?”老妪道:“老身姓王。”“你在何处住?”老娘道:“在宇文老爷府后。”叔宝道:“你且回去,那个宇文公子在射圃踢球,我们赢他彩缎、银花,有数十金在此,寻着公子赎你女儿还你。”那老妇人绝处逢生,叩首四拜,哭回家去了。

  当下众豪杰一个个磨拳擦掌,扎缚停当,来至相府外,不由分说,打入其内。闻得一房内有求救之声,撞见去,果然有一公子趴伏床上,身下一个妙龄女子。叔宝大怒,赶上来,照头就是一锏。可怜那宇文惠及,正是:

  脑浆进万朵桃花,满口牙零倾碎玉。

  外头家将闻声,抢入屋内,大叫道:“不好了,把公子打死了!”各举枪刀棍棒,齐奔叔宝打来。叔宝抡动双锏,谁是他的敌手?打得落花流水。齐国远就灯棚上跳将下来,抡动金锤,逢人便打,一路杀出相府。怎料成都众人回家探问叔父,闻得此事,拦在相府门口。众豪杰出府,见成都在此,惊得魂不附体。国远道:“二哥,与他们拼命罢!”叔宝见说,硬着头皮,纵身一跃,双锏齐举,往成都面门打来。成都哪里惧他?一拍马背,腾身倒跃,飞起一脚。正踹在叔宝左肩上,半空里落下,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国远大怒,取出一个沙袋,往成都掷去。成都把手一挥,把沙袋打得粉碎,不觉黄沙拂面,凤目不得睁开。五条好汉,见了,弃下王女,往明德门就走。众军见了,举刀要杀,成都道:“慢着,这女子无辜,放了。”军士闻言,叫一声:“快滚!”那女子不敢吱声,径回家去了。子龙是个性急的,见五人逃走,带了一队兵,要去捉拿。成都大怒,厉声喝道:“站住!今日元宵佳节,街上俱是百姓,你这样,万一逼急响马,杀害百姓,我宇文成都如何对得起圣上隆恩!”回身谓杨济清、翟世杰道:“有劳二位兄弟,疏散百姓,任重道远,不可轻视。”二将得令,拨马便走。成都道:“余下人等,随我去明德门。”众军得令,齐向明德门来。

  话表这些豪杰在人丛中打开一条血路,奔明德门而来,早有成都率众军拦住。秦叔宝、王伯当、柴绍、齐国远、李如珪五好汉见了,一齐举兵器上来,成都把镋往下一扫,只听得叮叮当当兵器乱响,四个人的双手流血,仰后跌倒。成都道:“尔等响马,杀害我叔父,万死难抵其罪,儿郎们,与我斩了!”正要行刑,忽闻城上一人喝道:“宇文成都,看法宝!”成都把头一转,天上一座石狮打来。成都笑道:“雕虫小技!”把镗一扫,正打在石狮上,向后飞了十丈,撞上城墙,化为齑粉。再看城上那人,正是雄阔海。

  当下阔海见成都破了招数,心头大怒,自城上跳下,照面就是一棍。成都飞身一跃,身子移到马下。阔海一棍打了个空,心中大怒,又是一棍打来。成都身子一偏,那杆棍打在地上,被成都一脚踏住。阔海大惊,使尽万斤气力拔棍,却似蜻蜓撼石柱,莫想动得分毫。成都冷笑一声,一泻力,阔海站不稳,仰后一跤跌倒,死命爬起来。成都道:“不会就这点本事?想来要夺我这牌的,也该接我三招罢?”阔海大怒,赶上来,把棍乱打。成都一手挟镗,随心打拨,全不放在心上。阔海益怒,把棍一收,照面门一棍打来。成都把镗一架,“咣当”一声,震得阔海倒退十数步。成都道:“还有两招呢!”照面一镗打来,如泰山压顶一般,好不利害。阔海大惊,急把棍架住,震得双手狂抖,三百斤的熟铜棍迸起五尺高。成都冷笑道:“再来过!”照心窝一镗扫来。阔海惊道:“呀!我命休矣!”把棍一竖,“啷当”一声大响,虎头都震开了,身子一轻,飞了三丈远。

  这厢叔宝见阔海落败,急取出李靖的六颗赤豆,便往空一抛,就叫:“京兆三原李靖!”叫得一声,只看见呼的一声风响,把叔宝六人化为一阵清风,寂然不见了。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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