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逝者已矣
四月二十日陰有小雨,轉晴。
葉黎住院的第一個晚上,齊婷守在床邊寸步不離。
二十一日早上九點,葉黎轉入重症監護。
二十一日下午三點,葉臻回家,下午三點四十分,抵達第五醫院。
父親的病房隻一門之隔,她顫抖著推開門,第一眼看見母親那雙泛紅的眼眸。
“醫生怎麽說?”
母親搖頭,握著她的手,就如同握住了依托。“臻臻,你快來看看他,我好怕他不會醒。我都守了一夜了,說了一夜的話,無論怎樣他都沒有反應……”
她說著眼淚已經落下來,保養良好的臉龐稍顯老態,葉臻甚至還看見了母親頭發上明顯的幾根白發。原來並不是無動於衷的,哪怕這個人再如何的不好,他都是她的父親,她母親的丈夫。
葉臻扶著母親坐在床頭,看床上的那個男人。她已經有許久沒有同父親好好說過話了,從知道他背叛了母親的那天,她亦把他判了死刑。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臉上也長了皺紋,他不再年輕。頭發都被剃了,紗布上還有血跡。
“爸爸……”她想說話,開口卻沒有聲音。她眼裏無所不能的父親,此時竟然這麽脆弱,仿佛下一瞬就會停止了呼吸。
“為什麽會出車禍,是誰開的車?!”她的眼睛淬了冰,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齊婷的淚水止住,竟是笑出了聲。她又笑又哭,形如瘋癲。
“他自己開的車又怪的了誰,為了護那個女人,他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這般情深,竟是這般情深當初又為何娶我啊?!”
她說著就要往前拔掉呼吸器,葉臻雙手把母親抱住,聽了這話眼眶裏頓時就滑出了一滴淚水。“媽……”
“媽……”她抱住她母親,又哭又喊,“您不要我了麽,你想想我啊!”
“我是阿臻,媽,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癲狂的齊婷聞言愣愣的看她,“阿臻?”
葉臻點頭,伸手整理母親的頭發,吸了吸鼻子,“嗯,我是阿臻。”
齊婷看著女兒的麵容,又看了看床上躺著的男人,身子一軟就要倒下,被葉臻扶住重新坐到椅子上。
她拉著女兒的手不肯放開,呆呆的看著那個男人,“你既然要死,又為何拖了十幾年才走?”葉黎,我在你身上耽誤了的二十多年,你走之後,誰來還我?
葉臻喉嚨一哽,陪著母親,正如同過去陪伴齊婷走出抑鬱症的那段日子。
四月二十一日下午四點半,病房裏的人陸陸續續多了起來。
每個人都在試著叫醒病床上的人,時間隻剩下二十個小時。
送走最後一個人的時候,房間裏又隻剩下他們母女了。
等到天快黑的時候,有個陌生的中年女人走了進來,右手打著石膏,臉上還有些擦傷。氣質看著倒是柔和,如果忽略她看葉黎的眼神的話,倒是不討厭的。
荊小琴,她父親心心念的女人,用生命也要護住的女人。
百味陳雜,她從頭到尾沒有半點比的過母親的。卻也就是這個女人,成了母親大半輩子的噩夢。
啪!
葉臻沒有資格動手,所以這一巴掌,是她母親自己打的。
沉重又滿含痛楚的一巴掌,荊小琴沒有躲,生生的受了。“我來看看他……”
“你也配?”再如何柔弱,總歸還是有三分血性的。齊婷看著對方那普通的五官,情緒忽然就激動了,“他那麽喜歡你,能為你送命,他能為你死,你能嗎?!”
齊婷近乎於歇斯底裏的,順手就拿了旁邊的水果刀,“他死了你為什麽不去死,既然這麽喜歡,你們幹脆一起去死好了……”
刀鋒直指,荊小琴驚慌的後退,葉臻從後麵眼疾手快的衝上去抱住。刀子冷不防劃到了手臂,劃拉出一道口子,血嘩啦的冒出來落在了地上。
葉臻奪下了刀子,這才有空去捂自己的傷口。
滴滴答答的血,齊婷手足無措的看著受傷的女兒,表情就好像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做了錯事,“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荊小琴被她的語氣驚訝到,看見那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姑娘蒼白著臉,竟然還笑了笑,“沒事兒的,一點也不痛哦!”
她居然還跟哄孩子似的哄上了?!
葉臻一手捂著傷口,一手輕輕拍著母親的背,看著荊小琴的眼睛裏冒著寒光,“你還不滾?”
瘋了!她們母女兩個都不正常!荊小琴轉身走了,沒有半點猶豫的。在麵對齊婷執刀相向的時候,她或許是忘記了自己前來的目的。那麽她還記得起來嗎?哦不,或許要等到葉黎醒來,她才能湊上去。畢竟,除了葉黎沒有人會吃她那套。
母親還坐在地上,神色驚惶的。葉臻想去按鈴,目光劃過那個戴著呼吸罩的男人。她的動作頓了下,右手臂上的血珠子滴滴答答的流的歡快極了。
她的思緒前所未有的冷靜,褪去了所有柔軟的本質,剩下的是原始的本質。它自私冷漠,活在自己的世界,隻在乎自己的感受。
他逼瘋了母親,他該死。葉臻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她冰冷的眸子染了幾分戾氣,菩薩善目早已成了凶相。
她伸出手,隻差一點就要觸碰上冰冷的器具。一隻手拉住了衣角,葉臻回頭,母親擔憂的看著她流血的地方。
她的心一顫,仿佛才回過神來,後知後覺的看向自己摸到呼吸器的手,猛地縮了回來。
等按了鈴,幾個醫生護士連忙跑了過來。
有護士推車過來給她包紮,葉臻仿佛也感覺不到痛了,望著母親幼稚的笑臉,整顆心如墜冰窖。
四月二十二日淩晨三點鍾,葉黎去世。
這個男人的一聲,有兒有女,嬌妻美妾,既沒有活到雞皮鶴發的年紀,也沒有受過太多的挫折。這樣的人生,大抵也可算作圓滿的。
隻是若他知道臨走前,磨滅了葉臻最後一點那所謂的親情,亦不知是何感想。
不重要了,逝者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