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他來了,請閉眼
妖異氣息肆意蔓延,黑金扇麵亦無限擴大,穹頂之上,暗紅的結界隱隱浮現。
陰陽瞳的氣息逃不過它的捕捉,隻是界下之人氣息頗為古怪,暗紅雷電流竄不息,卻頗為猶豫,遲遲不敢落下。
體內橫肆的妖氣正在不斷侵蝕心脈,企圖衝破鬼火火種形成的包圍圈。然而陰陽瞳卻被這樣純粹的力量本能地激發出來,無論南塵竭力阻止,它還是自主衝破了南塵的意識,與體內妖氣糾纏起來。
陰陽之刃本就在生死攸關之時被激發出來,陰陽瞳的力量也隨之被引出來。
南塵立於扇柄的身軀猛地一縮,臉色漲紅一瞬,複又變得慘白,兩者反複幾次,終是受不住,一口淤血吐出。
兩股力量一衝而上,仿佛天雷勾動地火,引起裏劇烈的反應。他們將南塵的身體當作戰場,你來我往互相爭鬥。妖氣凶橫,陰陽瞳亦不甘示弱,相互糾纏不休。
穹頂之上,暗紅雲翳完全吞沒連天流霞,雷電劈裏啪啦地凝聚成一個個結點,隱隱構成一張大網,將雲翳之上的南塵整個裹了進去。
鷸蚌相爭,漁翁卻並未得利,反而是最大的受害者。結界因兩股糾纏的氣息而猶豫不決,雷懸於頂,體內兩股力量攪得氣血翻湧,鮮血不可遏製地漫上唇邊,流了整個下巴。
他麵色青白,指骨緊攥,扇柄已然失去控製,剩下一雙寬大的羽翅在身後搖擺。最後一撞,兩者齊齊失控。
具現化的雙刃扇骨開始胡亂飛舞,散亂不成樣子地排列在半空之中。身後那對羽翅自己亦無法控製,隨著不斷扇動,羽化為針,根根打在扇刃之上。
陰陽之刃顯然被激怒了,它已經完全切斷了與南塵的聯係,竟自行分化出與羽針不相上下的根骨,在羽針迎來之時根根相對。
相較於妖羽化針,陰陽之刃竟占了上風,那些羽針很快便被打得七零八落。而陰陽之刃亦是乘勝追擊,向著南塵背後那雙羽翼狠狠削去。
南塵所料未及,待到想躲,卻完全取不回身體的控製權,任憑陰陽之刃插入羽翅根部,口中長鳴之聲愈加尖銳。
羽翅顯然也不是好惹的,妖氣侵蝕而上,南塵隻覺眼部一陣劇烈的灼痛,伴隨著肩胛熟悉的疼痛。羽翅在半空中掙紮著搖擺幾下,最終如同折翼的枯葉蝶一般,整個從半空中跌落下來。
南塵的識海充斥著滿滿疼痛,從骨縫裏滲透出的妖氣與強橫的陰陽瞳不相上下,卻沒有一種力量顧及宿主的身體。
劇烈的痛感在一瞬間喚回他的本來意識,天是暗沉陰鬱的紅色,地是蒼茫低沉的黑色,飄搖天地之間,竟無他的歸所。
那一瞬間蘇醒的意識也渾噩了,伏妖、陰陽瞳、妖、鳥人,在他的識海之中反複回放,前生今世的記憶陸續回播。他已經壓榨不出一絲一毫的靈力、一分一毫的氣力,去拯救從半空中跌落的自己。
死亡第二次如此近距離地向他招手,隻是不知所謂仙體是否也如同肉體凡胎,從半空之中砸下去的話會變成一灘肉泥?
冰冷的幽默夾雜著自嘲從心間劃過,他疲倦地閉上眼睛——七天七夜的鬥爭,卻最終敗在了自己的陰陽瞳之下,這果然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麽。
放鬆了四肢,墜落的感覺無限延長又無限緩慢。記憶走馬燈般滾過,那些焰色的發尾、幽藍的火苗卻在黑白之中熠熠發亮,朱赤與幽藍交織,總是掛著邪肆笑意的嘴角,高於常人的體溫,炙熱的呼吸,滾燙的親吻……
雙目因妖氣侵襲而刺痛非常,甚至在幻覺中,他又看見了那襲朱赤的長袍,那雙盈滿幽藍的眼眸,從遙遠的地平線徐徐漸近,直到將記憶中炙熱的呼吸碰灑在自己的耳畔。
不知怎的,雙眼突然酸澀非常,隱隱有更加滾燙的淚液滲在眼角。
妖氣侵蝕真是太痛了,他想。
溫暖的唇貼在臉頰上,之前絲毫沒有感覺的傷口被唇瓣輕輕一碰,疼痛迅速蔓延。幻覺中指尖替自己撫平了傷口,眼角的濕潤也被唇瓣溫柔地吻去,舌尖似心疼又似眷戀地舔舐。
墜落被製止,受傷的羽翅不痛了,攥緊的心髒不痛了,被妖氣侵襲的雙眼也不痛了。
明知這是幻覺,南塵還是想罵自己——他一來,怎麽就哪裏都痛了,又哪裏都不痛了呢?
四肢百骸湧入一股清涼而熟悉的靈氣,心口一直翻騰不息的血氣在這一刻突然平靜了。有人用手輕輕拂過自己頭頂,而自己再不用站立,也不會掉下去了。
好吧。
南塵終於向固執的自己投降。
如果這是今生的最後一刻,他承認,他最想念的,他最希冀的,是幽冥。那個沒臉沒皮又異常強大的妖孽,那個即便對自己背轉身軀,自己依然無條件相信的男人。
南塵有些唾棄自己,有點想,好吧是很想,想得快要發瘋了,才會任由妖氣侵蝕而產生如此真實的幻覺吧?
但那又如何呢,想一想罷了,他都快要死了,還不能想想他怎麽的!
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對方不告而別,因為那種莫名其妙的小事而生氣。啊,若是他們沒有鬧別扭,幽冥也沒走,此刻還能見到自己最後一麵吧。
也不對,若是他沒走,此刻自己哪來的最後一麵呢?
想到這,心中積鬱不由更深一層,但又覺自己快要死了,還計較這些作甚。身死道消,前世今生都將煙消雲散,他的選擇如此,他不曾後悔,唯一掛念的,隻是未能見到那冤家的最後一麵。
罷了,罷了,自己想見他,他還不一定想見自己呢,又何必徒留牽掛、獨自相思?
最後一點執念也想通了,他這才想到,為什麽自己墜落了這麽長時間,還沒有到地麵?
一聲熟悉的長歎響起,近得仿佛就在耳邊一樣。他還沒反應過來,便聽見幻覺中男人的聲音。
“我的小祖宗,平時怎麽沒覺得你能想這麽多亂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