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才沒有想念妖孽的第三天
由於小鮫的病已痊愈,一行人接著上路。
隻不過,這四人行的隊伍裏多了一個白裙少女的身影。
老先生得知小鮫病好,驚異萬分,特意趕過來詢問,兩人在房中以“論醫”的名頭,嘀嘀咕咕了一整個下午。
出來時,老先生扶著他半黑半白的胡子唏噓不已,直道“後生可畏啊!”。
阿彌笑眯眯地出來,俏皮明麗的臉上掛著爛漫的笑容,仿佛並不知老先生所誇讚之人是自己一般。
南塵亦問過對方,小鮫所得之症為何?
阿彌隻道是一方穢氣沾染,與老先生所猜的巫術咒類相差不大,但具體她亦說不清是何物。
少女笑看南塵的眼睛,還道,“小鮫的體質真是我見過最特殊的呢。”
南塵頓時警惕起來,阿彌卻擠眼一笑,接著道,“有個跟常人不一樣的體質,這是好事。”
隨即她並沒有深問,隻是輕輕蹦跳著走開,去找路元翟說話了。
初見時白裙少女純美甚至聖潔的相貌給了南塵錯覺,再加之她又醫術了得,看上去雖然年紀不大,卻是穩重非常的。
接觸久了,尤其是和路元翟那個直脾氣的憤青書生在一塊,她慢慢地才露出了本來的性子——活潑,俏皮,不管做什麽都是開開心心的,笑容天天擺在臉上。
尤其是和路元翟相處的時候。
讓南塵感到奇怪的是,明明尹翰墨的麵相看起來要比路元翟那個呆書生英俊許多,眉目風流,衣著光鮮,看起來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樣,應該比整天粗布長褂的書生要更受姑娘歡迎一些。
但白裙少女偏偏是喜歡往路元翟身邊湊的,對風流公子尹翰墨也隻是點頭之交罷了。
這直接導致了路元翟整天同那姑娘相處在一塊,而尹翰墨又不好打擾,便更有了光明正大挨著南塵的借口。
且在那姑娘提出要同他們一同上京的要求以後,尹翰墨第二個舉雙手讚同的。本來行程中多一個姑娘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但是這個姑娘能拉走路元翟便是一件好事了。
一個電燈泡綁定了另外一個電燈泡,多麽讓人激動啊。
所以在尹翰墨眼裏,白裙姑娘不再是姑娘,而是一隻助攻。
而路元翟那傻小子聽了這個消息,又迷茫又興奮,隨即聽那阿彌解釋是“京城人流量更多,對打聽師父的消息更有幫助;且自己沿路上也能救治更多的人,順便增長閱曆”,他便又打消一切疑慮,樂嗬嗬地答應了。
南塵對此雖說覺得有些不妥,但畢竟白裙少女對小鮫有恩,人家還沒收銀子,一路上用的也是自己的銀子;且人是跟著路元翟上京的,自己也不好多說什麽。
大不了就是一輛馬車變成了兩輛,小鮫、尹翰墨和自己一輛,阿彌和路元翟一輛了。
小鮫對那個小姐姐充滿了好奇,一得空就跑下車去,拉著小姐姐的手問東問西,那缸寶貝的錦鯉都擱在了車上頭,讓南塵看著。
這樣約莫過了二十日。
這天,他們駕車到一片荒林。天色已暗,按地圖上看,距離下一個城鎮尚有四個時辰的距離。
尹翰墨收到暗衛來報時眯了眯眼,回頭向南塵建議道,“我們今晚隻能在此處露宿了,距離下一個城太遠了。”
他見南塵低頭思忖,並不言語,想了想接道,“小鮫和那位姑娘都需要休息。”
打著小孩和女子的幌子,南塵這才抿了抿他淡白的唇,點了點頭。
尹翰墨見他應允了,才轉身衝後麵道,“都停下吧!今晚在此處露宿。”
那些暗衛登時忙碌了起來,其中一個遞給尹翰墨一條鹿皮的披風,後者轉手便想給南塵披上。
誰知南塵下意識地一側,堪堪躲過了。
“不必。”頓了一下又道,“多謝。”
而另一旁,阿彌手中拎著一件草綠色碎花的煙攏披風,給自己比了比,又衝著路元翟轉了一個圈,“好看嗎?”
那呆子隻知道愣愣地點頭,“好看。”
阿彌聞言一笑,鼻梁上皺起可愛的小小細紋,“幫我係上吧!”
這時他才發現對方披風領口的緞帶並沒有係上,他走近少女,微微低頭,笨拙又認真地係著帶子。
臉卻越來越紅。
阿彌卻不出聲,她隻是溫柔地凝視著對方,又為書生從臉到脖子紅了個透而偷笑。
隔了老半天,緞帶終於係好,路元翟一抬頭,便見少女笑著看他,彎彎的眼角閃爍著愉悅,細嫩的臉蛋在火堆光線的映照下甚至能看見一層細膩的絨毛,又像蘋果一樣光滑飽滿,烏發垂髫,長裙微迤,胸前碧綠的藥石散發著淺淡好聞的藥香……
他似看呆了,在少女的注視下,也衝人傻愣愣地一笑。
笑紋翻上阿彌的眼角,她看著對麵傻看著自己的路元翟,無奈地低頭指了指自己的領口。
那裏,居然被對方打了個死結……
路元翟定睛一看,頓時窘迫地說不出話來,本來就泛紅的臉龐這下熟得能煎雞蛋了。
少女銀鈴般的笑聲回響在寂靜的樹林間,回響在悲苦的尹翰墨的心間。
看人家卿卿我我、眉來眼去的模樣,自己這裏卻毫無進展、遙遙無望,甚至可能還越走越黑……
他看著坐在離自己三尺遠的地方烤火的南塵,長歎了一口氣。
這林間估計剛下過雨,腳下一片泥濘,他惆悵地踏了踏那些粘稠的泥土,雙手枕著掌心,林間樹葉層層疊疊地遮住了天上零散的星子,並看不見什麽。他嘴裏學別人刁了一根青草,此刻正嚼著微微發澀泛苦的根部。
南塵在三尺開外的一邊側著身子睡著,自己隻能看見那一頭散落的黑發,扯去了發帶後,就算是鋪在幹草上也那樣好看。
火堆劈裏啪啦地響著,柴火燒得很旺,但南塵的背影卻隨著夜深,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
野外的子夜溫差還是十分大的。
尹翰墨盯著那個明明不太舒服,還極力抑製發抖的背影,想起對方因馬車長途顛簸而變得極差的臉色,終是在心底歎了口氣。
一陣幹草被踩踏的窸窣聲過後,南塵的身上多了一條溫暖的毯子。
直到身後聲音消失,良久,他才睜開眼睛。
他挪了挪,那條毛毯厚實地蓋在身上,又被他像孩子一樣擁進懷裏,抵著翻湧的胃部。
漆黑的鴉羽盛滿火光的殷虹,長睫抖落溫暖的炙熱,又慢慢閉上。
他知道,自己身上的不適不光是因為舟車勞頓的緣故,更多是因為——
那輪明月,又快要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