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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一桌麻將齊活兒了

  他被這一聲叫得有些不自在,握拳放在嘴邊咳了兩聲,垂下了眼瞼。


  好半天,影衛都要在他家主上的身後急死了,尹翰墨才回過神來。


  他幹咳了兩聲,道,“冒昧打擾南公子……”


  南塵聽得渾身不舒服,便道,“直接喚我名字便可。”


  尹翰墨一愣,便順從地改了,道,“昨日聽聞南塵要去郊外嚴嘉途的那方外宅……實不相瞞,我有些擔心,隨後便派人也去那處看了看。”


  哪裏是派人,分明就是自己聽說了,急不可耐,馬不停蹄,就追著人家去了好麽……真是屋簷上的影衛聽了都想吐槽。


  “沒想到南塵你……真的帶走了那書生。”尹翰墨道。


  南塵低頭,輕抿了一口茶,讓被燙到手的小孩去衝涼水,才淡淡道,“嗯。”


  反應好冷淡,深深感覺聊不起來,真是為自家主上感到擔憂……


  “那……你沒事吧?”尹翰墨磨蹭許久,見南塵一點沒有接話的意思,咬咬牙還是接道。


  南塵抬顎,淡淡瞥了對麵仍緊張站著的尹翰墨一眼,點頭道,“坐吧。”


  尹翰墨這才將屁股放到了凳子上,坐到了南塵對麵。


  他摩擦了一會兒扇柄,低聲道,“因城郊偏僻,昨晚那事還未傳出來,聽聞那嚴公子已麵目全非,還斷了一隻手,現在還未醒來,夢中胡言亂語……但大夫說當不得真,診斷下來說是傷到了腦袋,怕是已神誌不清了。”


  南塵表麵平穩地端著茶,心中卻暗暗詫異,要說當時那藤蔓也就割破了他全身上下的衣服而已,麵上是有些劃痕,可也不至於到麵目全非的地步啊……還有腦袋,怎麽傷的?


  已經神誌不清了?難道是昨晚臨走前妖孽依舊十分不爽,上去給嚴公子迎頭補了一腳?

  南塵一邊用茶蓋輕刮開茶葉,一邊走神地想到,妖孽又不見人影,每月也就月圓之日前後會突然出現……咦,等等,為何他每次月圓之夜必定出現?

  “咯。”


  白皙的指節鬆開,茶蓋脫離手指,蓋回了茶杯上。


  他突然想到一個可能。


  但是怎麽可能?


  會在每月滿月之日出現,無非是想看自己那時候脆弱的姿態,抱著逗弄的心態,施舍給自己一點靈氣罷了……


  “南塵……南塵?”


  他回神,抬起頭,眼中帶著詢問看向對麵之人。


  “因為昨晚那場大火,那個宅子中的一切都被燒毀了,這事瞞不住的,不久後全城都會知道。嚴家從此應當會對那嚴公子嚴加管教,所以你暫時不用擔心你救出來的那個書生。”


  什麽!大火?


  昨晚的大火,燒了一整個宅子?

  南塵心下猛地一驚,問道,“你說,大火……焚宅?”


  “對啊,”尹翰墨點點頭,見南塵眼中透出詫異,頓時麵色亦變,“怎麽,難道你不知?……那火,並非你放的?”


  大火……確實是掩蓋那一切的最好辦法,隻是……


  “那些孩子呢?”南塵的語氣有些急。


  尹翰墨道,“你放心,那些孩子在大火焚宅之前便盡數被放走了。大火被下人們撲滅,真正燒傷的隻有早昏過去的嚴嘉途罷了。”


  他這才放下心,點了點頭。


  “既然你說你隻救了人,那應該其他的高人幫忙善後的吧。”尹翰墨搖著折扇道,“這也正常,那嚴公子早已惡名在外,這宅子留著也是禍害,倒不如一把火燒了痛快。”


  一把火燒了……


  這個思維方式……


  他好像知道是誰放的火了……


  南塵嘴角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抽了抽,變態還真是說到做到,說燒就燒,還好燒之前將那些孩子都放出來了。


  這時,敲門聲今天第三次響起,依舊是整齊規律的“噔噔噔”三聲。


  今天是怎麽了,是打算都來自己房裏湊一桌麻將嗎?


  “誰?”


  “那個,我……”


  少年的聲音顫抖著在門外響起,這一聲開口,像是下定了莫大的決心。


  南塵起身,“路元翟?”


  門被從裏打開,外頭站著的赫然是路元翟本人。


  可憐的小夥子還沒能從昨晚的驚嚇中回過神來,他低著頭,一眼都不敢看南塵,嘴唇發白地道,“我、我是來向你道,道謝的……”


  這哪裏像是道謝,像是來道別的啊,就差沒哭出來了。


  南塵有些無語,隨即又升起怒火:看給人嚇的,好好一個秀才給嚇成這樣!話都不會說了!

  路元翟道完謝,顫顫巍巍地鞠了個躬,低著道,“客房的銀子,我現下,實是囊中羞澀,頗為拮據……但是,我可以先立個借據給你,日後我一定……”


  南塵搖了搖頭,路元翟卻依然低著頭,壓根沒看見,說完話轉身便要走,像是身後的南塵是什麽猛鬼凶獸。


  他無奈地直接抓住了路元翟的胳膊,道,“我是人。”


  不信你感受一下這個溫度啊。


  被抓住的地方,溫熱的體溫透過衣服的布料傳來,路元翟低頭看了看,確定那隻爪子跟自己一樣,是有溫度的、且溫度正常的(還有溫度不正常的,比如那個赤衣咧嘴男)手,這才轉過身來。


  他剛抬起頭,便經曆了跟尹翰墨一樣的劇烈的衝擊,粉紅的美人撞入眼眶中,似乎比昨晚身著黑衣時更要來得驚豔。


  南塵一回生二回熟,對於今天第二次收獲這樣的反應,他已經淡然了。


  等人適應得差不多了,便讓人落座。他還有阮娘的那件事沒完呢。


  他給路元翟倒了一杯茶,看了兩眼尹翰墨,見人又開始跟小鮫套近乎,裝作絲毫沒看見自己眼色的樣子,內心翻了個白眼。


  罷了,不出去便不出去吧,路元翟好像也不是非常介意的樣子。


  實際上路元翟還是有幾分害怕的。而尹翰墨在他眼裏像是個正常人,若他出去了,就隻留自己跟南塵獨處,他是不願意的。尹翰墨如此,倒正中了他的心意。


  路元翟自然早看到了安靜地坐在南塵身邊的小鮫。


  “所以,我救你是應當,你無需道謝。”南塵道,“另外,我找你,還有一事。”


  路元翟喝了口茶壓壓驚,道,“請問何事?當說無妨。”


  南塵拿出那個帶了一路的鐵盒子,將之打開擺在路元翟麵前。


  “你可認得一歌女,名阮娘的?”


  “阮娘?”路元翟眯眼回憶了一陣,“哦……我依稀記得,是青山城浣花坊的阮娘麽?”


  南塵點點頭,將其中一方繡了兩句情詩的繡帕挑出來,“她說曾與你立下海誓山盟,私定終身。”


  書生明顯一驚,道,“什麽?!不可能,我並未與女子私下……定過終身!”


  ……又來了。


  人間的這些愛恨情仇,他是真的搞不懂,也不想搞懂,但為何自己總是碰上這樣的事,還不得不繼續下去?這一趟到底是伏妖,還是伏人呐……


  南塵繼續道,“這是阮娘生前所得的全部銀兩,她托我將其盡數交予你,說是給你上京趕考用作盤纏。”


  書生一聽,猛地搖頭,“我並非她意中良人,她亦非我屬意的妻妾,我同她非親非故,如何能要這些銀兩呢?”


  南塵已有不耐,指尖扣了扣桌麵,“東西我已帶到,收與不收與我無關。”


  路元翟猶豫了一會兒,道,“敢問那姑娘……現身在何處?我可將銀兩歸還於她。”


  南塵抬頭看了書生一眼,緩緩道,“身在黃土,無處可歸。”


  路元翟猛地一怔。


  “我走前,她已身染重病,臨走時,以死相逼,隻求我將之帶給你。”南塵道,“現在東西盡數在你眼前,要與不要,如何處置,全憑你意。”


  良久,久到南塵已用完那盤點心,喝完了那碗菜粥,尹翰墨拉著小鮫天南海北地嘮完了嗑,路元翟突然站起。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隻聽他神色鄭重,經過了深思熟慮,莊嚴地宣布道:


  “我決定……!”


  ※※※


  於是第二天一早,南塵、小鮫、尹翰墨、路元翟四人,圍在一桌,吃早飯。


  一晚上了,南塵都想不通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簡直是莫名其妙的四人行好嗎?!


  由於路?固執?死板?頑固?不懂變通?事兒逼?元翟打死都不肯收那些銀兩,說是收了就汙了人家姑娘家在天之靈的清白,怎麽說都說不通。


  而阮娘已死,南塵背負上亡魂的因果,又有一層上京趕考的願望在裏頭,最後好說歹說,路元翟都不收那些銀兩,自己為了終結層層疊下的因果,最後隻有一個決定——收著那些銀兩,將其用在路元翟身上,送他上京。


  而尹翰墨這個假雲遊四海?真花天酒地的浪蕩公子,見南塵最後決定跟著路元翟上京,便說自己也要上京,反正也是閑著沒事幹,表示要跟著南塵去京城見識一下。


  於是他們就這樣,十分莫名其妙地坐在一桌吃早飯,十分莫名其妙地背起包袱一起上路了。


  男人繼上次出現後一直沒有再現身,耳邊連平時很煩的那些哼哼唧唧都沒有。要不是每天床頭還是會出現各種顏色的新衣服,南塵都懷疑對方根本沒回陰陽瞳,不知道去哪裏鬼混了。


  乍然少了妖孽的哼唧和那些無聊的惡趣味,他剛開始還有些不習慣,不過漸漸的,路元翟正直的小暴脾氣顯露出來,除了被妖孽嚇得比較怕自己以外,一路上都十分慷慨激昂正直向上,拯救落水小姑娘開導失意男青年,他的生活除了每日溫書以外,過得比南塵都瀟灑兩分。


  尹翰墨則是一路上都在各種花式獻殷勤,風流公子的模樣在南塵眼前晃來晃去,恨不得一天八百遍地刷自己的存在感。可惜南塵經曆過變態那樣的存在,對這種糾纏方式已經風輕雲淡,完全不看在眼裏。


  而小鮫,一直都很乖巧,善解人意,討人喜歡,陪每天都被打擊的尹翰墨聊天,跟要考狀元的路元翟一起拯救落水小姑娘,觀察南塵哥哥每天顏色都不一樣的靈魂。


  最後,在將到京城之時,那些小打小鬧都不值一提,因為發生了一件大事。


  小鮫病倒了。


  且是一病兩月,大夫說,不知病源,無藥可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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