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鋼鷹蛇:我可能得罪了作者
三界屏障被妖族有所預謀的全力一擊轟碎,泄露出的大量生靈之氣令無數垂死的妖物瘋狂,那些殘肢斷臂的妖物拖曳出一道道淒慘的血跡,猙獰地鋪在那條通往生界的道路上。
三界通道並非三條通向三界的、分開分明的道路,它隻有一條,而且形態隻是一個看不見前路的黑洞,與噬空漩洞相似,都是黑壓壓的吸人,隻不過作用大不相同,前者有些類似與傳送陣,在漫長的道路後最終有通往的終點,後者沒有前路,終點未知,窮盡虛無。
仙界犧牲了最依仗的上仙與法器,又沒有料想到狡猾的妖族會使出這麽一手,一時方寸大亂。
隻有白胡子長老紋絲不動地坐在他高高的仙座上,笑嗬嗬的樣子,輕描淡寫地道,“都急什麽呢?嗬,真當這三界通道是這麽好過的,想要去哪就去哪嗎。”
他望著那些著急忙慌爬過去的妖族笑容和藹,眼底卻是一片冰冷輕蔑。
三界通道就真像一個黑洞,悄聲無息地吞噬了所有進入的妖族。大妖、小妖,苟延殘喘的、完好無損的,都欣喜萬分地爬進去。然而,白胡子長老等著的就是這一刻。
八歧鋼鷹蛇背上八根鋼箭般鋒利的鋼翅被炸得七七八八,剩下殘缺不全的三根還掛在身上,他聰明地用鋼翼幫自己擋去了絕大部分的攻擊,那些令妖族死傷無數的流彈並沒有威脅到他的生命。
他果斷地拋下那些半死不活的同伴們,迅速地閃進了通道內,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有空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傷,順便觀察下其他進入通道的人。
這通道好進,那些眼皮子淺的妖怪恨不得削尖了腦袋往裏鑽,可誰到知道人界生靈之氣是多,也是好東西,大補之物誰都想要分一杯羹,但湯一共就那麽一鍋,分的人多了得到的自然就少了。
此去可是妖族策劃了上千年,殫精竭慮又是布置吸引火力,又是接連祭出領域法器的,才得掩藏了這麽一個最終目的。去的妖不在多,而在精,振興妖族首先就要搶奪更多的靈氣資源過來,搶奪就要開戰,開戰就需要強者,他自然就是被需要的妖,賦有使命的妖了。
而那些小妖小怪的,被老祖逼著上戰場,估計去那裏也隻是想活條命罷了,沒有上進心的東西,到了人界也是吸食精氣罷了,貪生怕死的苟延殘喘,根本毫無用處。
還不如現在……
八歧鋼鷹蛇舔了舔嘴唇。
與其讓那些廢物去人界浪費生靈之氣,還不如在這裏就讓他給吃了,省事又方便。
他這麽打好了算盤,眸色劃過一瞬冰冷,再一回頭,發現四周一片漆黑。通道不知何時伸手不見五指,連自己背後的鋼翅都看不見了。
他尖嘴的鷹頭警惕地晃了晃,並非料到這種環境的情況下他撿起了謹慎,環繞著四周,然而並無用處,不管腳下往哪個方向去,周身都是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見前路。
“該死的!”老祖怎麽沒說通道是這麽個鬼地方?!
……等等,聲音……
他驚恐地發現連自己的聲音都被這無窮無盡的黑暗吞沒,激不起一點點的浪花。他下腳,卻不知自己是在前進還是在後退。
沉黑的環境中,他漸漸連自己在上升還是在下墜都失去了感覺,不知前路,後退亦無,這下他開始慌張,一無所有的黑暗總是能擊敗最強大的敵人。
八歧鋼鷹蛇甚至撫上自己的心口,他連呼吸都不確定了,想摸摸心跳是否還在。令人欣慰的是,耳邊傳來了輕微的、但堅實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咚、咚”的,響在令人抓狂的黑暗中。
他輕呼了一口氣,確認了自己還活著,還有這樣堅實的心跳……
接著,他就發現了不對。那心跳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咚”、“咚”巨大地響在耳邊——這心跳聲,不是自己的!
黑暗中一切細微的聲響都被無限放大了,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他咕嚕地吞咽下口水,頸邊突然感覺被一口熱氣噴過。
八歧鋼鷹蛇嚇了一跳,毛骨悚然,立刻轉身大喊,“誰?!什麽東西!”
但是並沒有什麽用處,黑暗中,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他隻能不斷地叫喊來發泄內心的恐懼,呼吸聲、心跳聲愈演愈烈,這一切都加劇了崩潰情緒的爆發。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這樣漫無邊際的黑暗中行走了多久,或者可能根本停留在原地,而那些不遠不近、愈來愈清晰的聲音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嘀嗒”
一滴液體滴到了他殘破的鋼翼上,他回頭顫抖著手一抹,粘稠的、熱乎的,像是……動物留下的涎水……
下一刻,他拚命地開始奔跑,沒有目的,沒有方向,隻知道雙腳徒勞地用力,卻逃脫不了黑暗中未知怪物的魔掌。
他劇烈地喘氣,冷汗順著鼻尖往下滴,猛地抬頭一看,一隻巨大的、布滿紅色血絲的眼球正懸浮在他眼前。
“啊——!!!”
他瘋了一樣將背上剩餘的鋼翼全部揮出去,但那三片殘缺的鋼翼卻都直直地穿過那個巨大的眼球,又消失在他眼前,被黑暗無聲無息地吞噬。身上準備帶出去的法器,蓄好妖力的符咒,都不要錢地撒出去,也都無一例外地穿過了眼球,被虛無所吞噬。
“可惡,你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黑暗中巨大的眼球窺視著他稀有的獵物,粘稠惡臭的涎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綠色的液體漸漸將八歧鋼鷹蛇包裹覆蓋起來,他驚懼無比地掙脫,卻怎麽也掙不開,隻能任由那惡心的綠色液體一點點腐蝕自己的皮膚。
“怪物,你到底是什……”
他剛剛張大嘴,連話都沒說完,那些綠色的液體就湧入了他的口中,完全吞噬了一切聲響。
一片漆黑的空間,隻有消化食物的“咕嚕”聲。
界蟲緩慢地蠕動著它龐大的灰色蟲身,被強烈的欲望吸引過來的它飽食一餐,紅色的眼球又隱沒進了黑暗中,等待著下一個滿心欲念的生物。
三界通道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它之所以被三界屏障所掩藏,並非沒有道理。無論人、妖、仙,進入這個未知的地方,都可能迷失在這裏;而其中千萬年來衍生的怪物,有吞噬欲望的龐大界蟲,滴滴答答地流著惡臭的涎水;亦有引導希翼的細小精靈,瑩瑩飛舞著,將傷痛回報以歌。
但是,拖著伴侶身體的鮫人在通道中所見到的卻截然不同。
她的銀發在黑暗的通道中發亮,不斷滴落的淚水散落成了一地的珍珠,感應到了鮫人的祈禱的通道升起熒光點點,那些細小的精靈指引著悲傷卻滿懷希望的她一直走到三界通道的盡頭,將她溫柔地送到她想去的地方。
在通道的盡頭,她回頭感謝了那些星星一樣細小的精靈們,她們斑斑點點地飛舞著,一下子都聚在鮫人的肩頭,為她修複那頭美麗的銀發,又順著她的胳膊一直滑落到她的小腹上。
“你們……?”
熒光在她的腹部上一閃一閃,光暈柔和,似乎在親切地引導著她。她疑惑地抽出一隻手,順著細小的精靈們的指引,輕輕搭在了自己的腹部——很快,她就感覺到了,那裏有一個像熒光一樣,微弱但是閃耀的小生命。
“這是,我的,孩子……?”
鮫人不可置信地搭在自己的腹部上,清晰地感覺到了那裏有一個小小的生命,正在堅強地成長著。
“孩子,孩子……你來得這麽令阿娘高興,又這麽令阿娘悲傷……”
鮫人落下的眼淚被溫柔的精靈們一起拖住了,她們收集起路上散落的那些光滑美麗的珍珠,用它們治療鮫人的傷口,以此來保住那個脆弱的小生命。
“謝謝你們,”鮫人感激地看向點點熒光,那些會發光的精靈離開她的身體,輕輕地搖擺著,像是在同她道別,“我不會讓這個孩子有事的,我要活下去,我要讓他見到初生的第一縷陽光。”
鮫人堅定的笑容仿佛一束穿雲的利箭,穿過了生死的迷惘,刺破了通道重重的黑暗,引領著一個新生的母親,走向她所希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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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果然跟妖界與仙界都不一樣……”
她長長的銀色魚尾拖曳到了濕潤的泥土上,一陣微風吹來,帶著草木清香的雨後濕氣湧入了她身上每個毛孔,輕柔地撫慰著那些沉澱的創傷。
平滑如鏡的水潭被這一陣調皮的微風吹皺了臉,紅白相染的錦鯉一翹它閃耀的尾尖,“啪噠”躍出了水麵,砸回去濺起小小的水花,氣泡咕嚕咕嚕地湧上來,又“啪嘰”一聲破了。
她美目稍彎,氣息變得平穩柔和,蹲下將伴侶的身體輕輕托在水潭邊上,平靜地看著水潭靜靜地將逝去的愛人掩藏。
這樣,大概是不能再相見了吧。
鮫人站起身,撫上腹中的小生命,抬起了眼瞼,看向天空的方向。那裏,雲霧終於散盡,第一縷金色的朝陽伴隨著人界鬱鬱蔥蔥的生靈之氣撲麵而來,她的淚水充盈眼眶,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白銀的長發在草木清風的吹拂下,美得恍若銀絲柔亮,再看不出那勒斷脖子的殺人利器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