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想了无数天,花了无数的心思之下。
一身红色袄子的女子也没想到,闲来酒肆的主人会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外面是漫天风雪,连她也不得不穿了一身的皮袄用抵御这个漫长的寒冬,而眼前的少年却依旧是一件如雪的长衫。
一番感慨之下,忍不住看着跟自己穿着一样的老人问道:“前辈你这是虐待孩子啊,这大雪天的,不冷吗?”
老人哈哈一笑,看着李修元问道:“要不要来一杯?刚刚温好。”
李修元想了想回道:“就一杯。”
跟着对女子揖手说道:“在下李修元,这样的风雪我早已习惯,你可别误会了。”
女人眼见少年如此讲礼,只好起身欠了欠,嘻嘻笑道:“我叫秦湘玉,对面客栈就是我的……”
“秦时美玉?好名字。”
不知怎的,李修元总喜欢时不时拿眼下的大唐跟大秦比,暗想或许是因为自于大秦一行太匆匆的缘故。
当面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自报家门,他一颗心仿佛回到了大雪纷飞的大秦帝国。
秦湘玉掩嘴笑了笑:“哎哟,没想到李公子还是一个文人。”
老人往三人的杯中缓缓添上温好的灵酒,自己端起一杯喝了一口,笑道:“这要是买上二斤酱牛肉,就好了。”
李修元摇摇头,起身往后院走去,不一会就端着一盘还冒着热气的牛肉走了出来。
搁在桌上笑道:“正好,我回来在路过买了几斤。”
老人眼前一亮,伸手从架子上拿了碗筷放在三人的面前,微笑着说道:“这样一来,说完美了。”
秦湘玉捧着一杯灵酒,浅浅地喝了一口。
默默地感受着春天的杏花在自己的口腔里慢慢化开,让她在这寒冷日子里,眼里看到了一抹春风里的意境。
便是原来有些辛辣的酒气,也因为这一抹淡淡的花香。
如同这肃杀萧瑟的季节,有了一丝生机。
叹了一口气,秦湘玉笑了起来:“等我那客栈修好,在大堂里搭一个不大的戏台,请上两个唱腔好的戏子。”
“不管是寒冬腊月,还是秋月高照,手里一杯美酒,耳边是依呀的吟唱……你说那样的日子,算不算醉卧红尘?”
秦湘玉温柔笑问:“你说,我这客栈取名红尘如何?”
“红尘客栈?”
李修元正自喝了一小口灵酒,品味着今年的杏花跟大周的杏花有什么不同,却无来由听到了秦湘玉的神来一句。
嘴里喃喃自语道:“闲来但煮一壶茶,笑看红尘众生泪……不错,就叫红尘客栈吧。”
老人淡淡笑了笑:“秦掌柜,你可得跟我家公子求一幅字,做你客栈的招牌。”
秦湘玉哈哈一笑:“我正有此意呢,小掌柜你啥时候得闲,帮我把这四个字整个一个大气的招牌?”
李修元摇摇头,静静地回道:“你起的这个名字大气不了,除非你改叫天上人间还差不多。”
老人一听不由皱起了眉头,插了一句道:“这个太大了,凡人只怕无福承受,只有天子人家才能担得住。”
秦湘玉原本闻言一喜,差一点便想要这天上人间来做客栈的招牌。
不料被老人一番话语,顿时如同浇了一盆凉水,只好叹了一口气道:“就用红尘客栈吧,到时候你看着办吧。”
李修元看了老人一眼,没有说话。
扭头跟秦湘玉说道:“如此,你得找一块结实一些的招牌过来,最好是铁木的。”
秦湘玉点头回道:“没事,等这楼子整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再来打扰小掌柜。”
既然这里的主人是李修元,聪明的秦湘玉瞬间连称呼也跟着变了过来。
放下酒杯,李修元看着老人说道:“下雪天也没生意,关了门吧,我们去后院里坐,这里风太冷。”
虽然眼下的李不怕这风吹雨打。
只是眼见一身皮袄的秦湘玉不时地裹紧身体之下,李修元终于还是将眼前这个不速之客,请进了后院之中。
老人自然乐得清静自在,当下关了店门,三人移步后院客堂之中。
随着一盆炭火熊熊燃烧开来,简直让秦湘如沐春风。
心里暗自叹了再叹。
心道究竟要有怎样的一颗七窍玲珑之心,才会让一个少年如此善解人意?
若不是看在眼前李修元还只是十二岁的少年,若是换成跟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家伙……
只怕这一个细小的动作,便能俘获女人那琢磨不透的心。
移步客堂,李修元却烧了一壶雪水煮茶待客。
看着秦湘玉解释道:“跟喝酒比起来,我更喜欢煮一壶茶,慢慢打发这寒冬的时光。”
老人怕秦湘玉不明白,解释道:“我家公子没有酒量,酿量也是因为老头离不开这一个嗜好。”
秦湘玉一听直呼不可能。
惊呼道:“哪有一个酿好一瓮美酒的掌柜不喜欢喝酒的道理,你可真的让我长了见识。”
李修元没有再接着解释,而是接着秦湘玉之前的话题聊了起来。
说道:“掌柜你开的是客栈,客栈来往的无外乎江湖游子,来往皇城的商贩,以及各州府的一些官员,甚至是修士。”
“没错啊。”
秦湘玉笑了笑:“大唐若是打通了西域的道路,以后怕还会有域外的客商。”
李修元跟着笑了笑,问道:“所以,你想将客栈打造成一处酒楼?茶肆?还是可以让一个游子安心睡上一觉的家园?”
“这个嘛……”
听了李修元的这番话,秦湘玉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修针元继续说道:“商贩若是要宴请肯定是去大的酒楼,小的商贩走卒无聊的时候只会去茶肆里听一耳朵江湖八卦。”
“而读书人相聚……若是大唐律允许的话,应该去青楼里相聚,你在客栈里搭一个戏台想法不错,只怕生意不会太好吧?”
此话虽然有些尖酸,却是李修元细细地替秦湘玉分析了一番。
在他看来,开店便是为了挣钱。
若经营不得其法,多花冤枉钱在无用的事物之上,最后只怕是落不下多少好处。
秦湘玉一听,顿时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如寒冬腊月里绽放了一枝寒梅。
笑了一会才回道:“戏台还是要搭一个,大不了我只是隔三岔五地找人来唱上一回,看心情……”
“看心情?”李修元怔了怔,随后莞尔一笑。
心道这可是一个有意思的女人,竟然跟自己一样,有些喜欢的事情不一定要天天做,若是心情好些,倒还行。
就像自己铸剑、酿酒、抚琴一样。
这三样,好像都要看心情,酿酒不是春天,他更是爱酿不酿,大不了多请几个伙计帮着老人的忙。
至于铸剑嘛,怕是离开大唐之前,都不会动手了。
唯有抚琴不受季节的影响,全凭自己当下的心情了。
想到这里,笑着回道:“我做事也喜欢看心情,既然如此,我就不再为秦掌柜操心客栈的事情了。”
老人微微皱眉,觉得这才是李修元的真性情。
心情好的时候,可以煮一壶灵茶待客,心情不好,连雪山下的和尚都不愿理会。
秦湘玉更是闻言一惊,就像是在茫茫人海之中,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知音。
拍了拍手笑道:“今日来得匆忙,明天我去酒楼叫上一桌饭菜过来,跟公子和前辈大醉一场。”
李修元摇摇头:“我只有三杯的酒量。”
老人跟着笑道:“你想灌醉我家公主,可没有这个机会。”
秦湘玉咯咯一笑,看着李修元拎在手中缓缓落入杯中如山间清泉一样的灵茶,不由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说道:“你这是守着一座宝山而不会享受啊!”
李修元摇摇头,拿起一杯灵茶轻轻地放在秦湘玉的面前。
轻声说道:“喝茶,趁热。”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端起灵茶吹了一口气,今天他说的话够多了,或许李修元并不喜欢这样。
毕竟对李修元来说,只是跟秦湘玉初次见面而已。
秦湘玉端起面前的灵茶,忍不住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李修元没有理她,只是端起茶杯浅浅地尝了一口,看着老人说道:“等到寒梅开的时候,一起去山上住些日子。”
老人一愣,随后问道:“今天冬天就能赏梅?”
“肯定可以。”
李修元喝了半杯灵茶,这才看着秦湘玉说:“我是一个怕死的人,只要喝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回……我怕醉的半死之下,被人砍死。”
这话只有老人清楚。
打从在洪荒世界遇到李修元那一天起,他就没有见到李修元喝醉过。
心里默想,果然如此。
试问谁不怕死,便是成了仙也怕被同伴坑死,何况凡人?
而眼下的李修元跟凡人,并没有多少分别。
秦湘玉好像听懂了李修元的话,又好像没有听明白,只好静静地尝了一口杯中的灵茶。
跟着便不再说话了。
走面闯北的女人,也算是见识无数,却头一回从这杯灵茶中,喝到了她一路闯荡江湖所经过的那些苦涩……
还没等她轻叹一声发出抱怨,口腔里却毫无征兆地有一朵寒梅要悄悄地绽放。
瞬间,击穿了她所有对往日苦痛的憎恨之意。
静静地,感受着嘴里片片绽放开来的花瓣,秦湘玉忍不住问道:“这茶,来自何处?”
李修元回道:“来自天山,我种的。”
……
雪山上断崖旁。
山下佛寺的戒律堂长老带着一帮武僧在此已经困了五天五夜……
山下修佛被阻,最后不得不改建佛殿,他心里有万般的不甘,于是带了上百武僧绕道百里上山,遇要跟木屋里的少年讨个说法。
便是漫天大雪也阻挡不了他一念心起。
只不过,等他们上了雪山,将要绕到那古树参天的木屋前才发现,一行人迷路了。
走来去,都是在原地打转,既无法往前,也回不去了。
任他们喊破了喉咙,也没有听到山间少年的回音。
整整五天,有不少弟子迷失了方向,再也回不到他的身边。
剩下不到一半的武僧不敢再去探路,围在一起开始了恐怖而又漫长的等待,等待着天空出现神迹,带着他们离开雪山。
风雪飞舞,阵阵寒风犹如刀锋,整整五天的等待,带的干粮已经吃光,能找到的树枝已经烧光。
数十个困守风雪中的武僧如将死的羔羊,化作一个个雪人,望向雪雾弥漫的天空。
戒律堂的长老更是惊恐失措,有一种身在地狱不得解脱的恐怖。
就在众僧绝望之时,漫天的飞雪终于停下,天空洒下一抹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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