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延光都不是李从珂的忠良之臣,更不用说赵德钧了,他已经在用行动证明了他不会听从指挥。要让赵德钧执行率军深入契丹这样危险的任务,肯定调不动他的!
在经过一番数百里加急的公文往来之后,李从珂发现赵德钧等人无视自己的皇权,而自己统率的中央禁军,又一个个无法无天,骄悍难制,于是变得对前景悲观绝望,完全不再有四个月前,与薛文遇定计削藩时的踌躇满志。李从珂于是一天到晚喝酒消愁,喝醉之后,便放声悲歌,不祥之声笼罩着怀州小小的行在。
有官员劝皇帝要振作一点,应该率大军继续北进,给诸军督战。谁料曾经身经百战,曾经被李存勖夸奖为骁勇敢战与自己相类的李从珂,竟然说出一句骨气丧尽,懦夫到不能再懦夫的话:“你们不要再提北征的事,一想起石敬瑭我心胆都堕地!”
当然,除了喝酒、悲泣、说泄气话外,李从珂也不是完全不做事。根据张延朗的建议,李从珂下诏强征民间马匹,同时让天下每七户人家必须出一人充当民兵,自备盔甲武器,号称“义军”,预定在两个月内集结训练完毕,参与作战。
这道诏令一下,天下纷扰,大量官吏借机发了横财,民众纷纷逃避,民间受到了很大破坏。最后,张延朗这个馊主意只凑起了几乎毫无作用的五千“义军”,外加两千匹马。另外,引爆了彰武镇的兵变。
彰武节度使杨汉章本就是一个贪腐之人,又严格执行了强征义兵和马匹的诏令,激起当地军民更大的不满。当杨汉章凑起一批军队,准备出师勤王之际,坊州刺史刘景岩觉得有机可乘,派人悄悄煽动即将出征的士兵:“契丹军队非常厉害,你们这一走是有去无回!”就在出征当天,士兵哗变,当场斩杀在检阅台上的杨汉章,拥立刘景岩为留后,李从珂也只得默认。
在这段时间内,打着勤王旗号的赵德钧正在一路南下,锱铢必较地为自己谋取每一丝能抓到手的利益。他经过易州,合并了北面行营都指挥使刘在明的军队,到达镇州,又合并了成德节度使医董温琪的军队。
按理来说,这时应该按照他自己提出的方案,西出井径去救援张敬达部了吧?可赵德钧变卦了,他提出自己现在的军队仍然太少,不足以和契丹人交战。因此他要求再往南,会合潞州方面的军队,也就是他的养子赵延寿所部。
十月十八日,赵德钧率部从吴儿谷穿过太行山,到达乱柳。不久,赵延寿的军队进至乱柳北面的西汤,然后立刻将这两万人马的指挥权交给了养父赵德钧。赵德钧掌握的军队更强大了,但是他仍不满足,又贪得无厌地写信给正驻军于辽州的范延光,要求他率军南下与自己会合。
但是范延光不同于刘在明和董温琪,也不是赵德钧的干儿子。他当过明宗朝的枢密使,在后唐此时
的藩镇节帅中,是排得进前三名的重量级人物,岂能甘心充当赵德钧往上爬的垫脚石?于是,范延光宣称道:自己已经深入敌境,与契丹人对峙了,所以无法南撤与赵德钧会师。
赵德钧见范延光不肯将军队交给自己,非常恼火。于是他也不顾大局有多危险,就将大军停留在乱柳一带,摆出了得不到天雄军就不打仗的架式。
李从珂很着急,他既然不肯亲自上前线指挥,就只能向拥兵最多的赵德钧妥协,尽量喂饱他。于是李从珂下诏,任命赵德钧为诸道行营都统兼任东北面行营招讨使,范延光为东南面行营招讨使,赵延寿为南面行营招讨使,皆受赵德钧节制。
吕琦带着诏书和大批金帛,赶到赵德钧大营,传旨并犒军,同时催促他:晋安寨被围的将士们,在渡日如年地等待着朝廷的救兵!皇上已将天下大半兵马的指挥权交给大王,大王岂能再逗留不进,坐视不救?
赵德钧不得已,只好答应北进,做样子应付李从珂。当这位外表威猛,内心怯懦的都统,率领大军推进到晋安寨之南约百里的团柏谷的时候,再次停了下来,在这里扎下大营,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与契丹军队和石敬瑭叛军的安全距离,避免发生交战。
大军集结,临敌却不战,是因为赵德钧没有胆量与契丹皇帝决战,只是借抗击契丹之名,夺取兵权和地盘。当然他其余的胆量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赵德钧在团柏谷期间,干了两件大事。首先,他不断上疏李从珂,上疏内容不是通报前线战况,也不是说明自己要如何给晋安寨解围,而是对藩镇的人事安排,提出建议道:“老臣这次不顾艰难的出师远征,把卢龙的军队都带来了,幽州因此非常空虚。老臣以为,可以让赵延寿出任成德节度使,坐镇镇州。这样幽州如果有危险,便于迅速接应。”
李从珂接到上疏,安抚道:“延寿身为大将,现在正在军中作战,哪有时间去镇州?这样吧,等到叛乱平定,我一定答应你的请求。”不答应?这下拖延不战有理由了!赵德钧于是无比关心起幽州的安危来,一封接一封的奏疏不断送到李从珂的案前:请让赵延寿出镇成德!请让赵延寿出镇成德!请让赵延寿出镇成德!要是再不同意,可别怪我因忧虑成疾,无心作战!
李从珂看到这一份紧似一份的要挟,气得直哆嗦,说道:“赵家父子非要得到成德,究竟是何居心?只要他能打退契丹人,就算要我的皇位也是可以的!如果只会利用强胡来要挟君主,就不怕猎犬与狡兔同死,白白便宜了别人?”
赵德钧听说了李从珂的表现,也很不高兴:都到这时候了,咱们皇上怎么仍然这么小气?真不是一个好的交易对象!与此同时,传来了一个让赵德钧怦然心动的消息,那就是契丹皇帝和石敬瑭之间似乎有些不和。赵德钧感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当即派使
者去见契丹皇帝,看看他能不能争取到耶律德光的支持。
石敬瑭在第一时间得知,耶律德光接见了赵德钧的使臣直后,马上想到这是怎么回事,急忙派桑维翰去晋见耶律德光。石敬瑭的判断很准,赵德钧的使臣见到耶律德光后,表示:如果耶律德光愿意封赵德钧为中原的皇帝,赵德钧可以马上率全军倒戈,与契丹联兵,一起干掉李从珂!契丹该得的好处,一切都好商量,咱们赵大王决不是小气的人。至于石敬瑭,可以让他永镇河东,也不算亏待他。
由于之前赵德钧镇守卢龙的表现不错,他用兵能力的重大缺陷不为契丹人所知。现在耶律德光见赵德钧已集结重兵于团柏谷,晋安寨的张敬达又坚守不降。如果后唐这两个重兵集团来个里应外合、内外夹击,耶律德光感到并无必胜把握。
现在,赵德钧提出的合作条件,虽然没有儿皇帝石敬瑭的优惠,但实行起来没有风险,可以确保成功,好像也是可以接受的于是,耶律德光有些拿不定主意。他踌躇间,明显有向赵德钧倾斜的样子。
桑维翰一看自己的主子有可能失宠,急忙不要底线地向耶律德光游说道:“大国这次发动义兵,拯救孤危,仅一战就让张敬达的唐军大败瓦解,残兵只能龟缩于孤营。现在他们的粮食将尽,兵力也将竭尽,已不足为虑。至于赵德钧父子,毫无忠心,也不讲信义。他们畏惧大国的军威,心怀异志,所以一到团柏谷就不敢再前进一步。这样首鼠两端、恃众观望之人,一看就是不会为国献身的人,又有什么可怕的?大国不能轻信他的夸大其词,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放弃即将成功的大业!”
看道耶律德光有所动心,桑维翰又说道:“如果我主得了天下,一定会刮空中原,来侍奉契丹!岂是赵德钧的那几个小钱能比的?”但是耶律德光并未因桑维翰的一句话,就下定决心。他说道:“你见过抓老鼠的吗?一不小心,都会被它反咬一口,何况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强敌呢。”
桑维翰道:“如今大国已扼住唐军的咽喉,他们哪里还有可能咬人?”耶律德光只好再敷衍说:“我不是要背弃对石郎的承诺,暂时答应赵德钧,只是一种兵家的权谋罢了。”桑维翰急了,他早已将自己的一切与石敬瑭绑定,一损则俱损。他大哭道:“大国皇帝救人于危难的大信大义,四海之内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为何朝三暮四,使大义不能有始有终?我深深为皇帝的美名受损而感到难过!”
耶律德光说不过桑维翰,只好请他先回去,容自己再考虑考虑。不想桑维翰干脆就不走了,就跪在耶律德光的御帐之外,旁若无人地嚎啕大哭道:“皇帝要是不肯答应履行对我家主君的承诺,我就不起来了!”桑维翰哭到做到,从早到晚,一刻也不停地哭泣。耶律德光一则是被桑维翰对主子的忠心所感动,二来也受不了他制造出来的噪音,终于做出了最终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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