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公主不當女配(三十五)
第36章 公主不當女配(三十五)
「孽子,你這孽子,原來是你,是你害了我的耀兒。」周禮蓬頭垢面,穿著囚服,本來死寂的眼神在看見周不疑的那一刻眼底驟然猩紅,爆發出可怖的殺意。
恨意向周不疑鋪天蓋地的傾瀉而出。
喪子之痛,痛不欲生。
更何況這些年來他竟讓害他愛子的人活了這麼久。
到了黃泉下,他該如何面對他的夫人,他的耀兒。
他恨,他恨。
若非他手腳被綁住,恐怕早就將周不疑大卸八塊,抽經扒皮,食其骨啖其肉。
他那樣的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兒子,反而倒像是在看滅門仇人。
為父不慈,為子不孝。
這將軍府真是好大的笑話。
眾人想道。
周不疑神色慘敗,但嘴角卻不斷上揚,眼中閃爍著癲狂的色彩。
痛快!
說來也是可笑,他對旁人無情,可偏偏對他那夫人所生的周耀寄以厚望,耀,輝耀門楣。
周禮妻妾無數,四處留情,可偏偏生了個風光霽月的兒子,悉心教導,不讓他染上半點塵埃。
風光霽月……
「你是弟弟嗎?真可愛。」
「過來,我今日給你帶了糕點。」「慢慢吃,別噎著了。」
「不疑,你近日又長高了。」
「不疑我要去變關了,照顧好自己。」
「邊關苦寒,你能照顧好自己嗎,別鬧脾氣,快回去吧。」
「我帶人正面迎敵,你帶人增援。」
「別怕,我相信你。」
分明是個武將,卻永遠著一身白,眼神很溫柔,嘴角含著淺淺的微笑。
但這樣如玉的人也會為了他和他敬愛的父親爭吵。
「父親,不疑無錯,你既生了他就要養他。」
「教而不養,不配為父。」
周禮雙目充血,他被人按著跪在地上,他動不了,只能死死的盯著周不疑:「你果然是個畜生,耀兒那樣維護你,甚至為了你不惜與我爭吵。」
淌滿鮮血的臉死死盯住他,瞳孔凸起,恨意中呈現出巨大的悲哀:「可你,你竟然殺了他,殺了他。」
「你怎麼……怎麼下得了手啊?」
「他視你為親弟弟……」
他抄家滅門都不曾哭,跪在這被萬民所指也不曾哭,但現在他附滿泥污的臉上有了兩道橫絡,露出他褶皺的皮膚。
他是你的兒子,難道我就不是嗎?
周不疑看著他這樣悲痛的模樣,縱然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也不由想要問出這個問題。
但他及時制止住了自己。
別問,討來的只有折辱。
他這樣對自己說。
但周禮是何等人物,只依靠他臉上的表情就已然猜出了他的想法。
他猛地抬起頭,淌滿鮮血的臉死死叮囑他,嘴角卻揚起詭異的笑容,聲音嘶啞的像是破敗的風車:「你連和我耀兒比的資格都沒有。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
「不過就是個賤婢所生。」
「不妨實話告訴你,這些年來你就是我腳下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
他瘋狂的說著,用盡一切話語來戳痛他的心臟。
還緊緊盯著他的神情,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痛苦。
周不疑神情淡然。
彷彿從未被影響到。
當他站在朝堂之上將周禮和他做得事情全盤托出,負荊請罪之時,他就放棄了。
他再也不要搖尾乞憐周禮那虛偽的父愛,母親懦弱的愛,他不在意了。
所有的一切他都不在意了。
只要能留在她身邊。
他眼神放空。
望向遠方。
他期待著那個人能來,但他也同樣知道她不會來。
「周大人,您看您是否需要迴避?」
他眼神冷淡的看著小太監。 這是蘇顏派來的人。
他斂下眉,不知道該如何說。
他久經戰場,見過許多人死,但今日他就真的要親眼見證他父親的人頭落地嗎?
那小太監看著他沉默,於是低聲道:「陛下的意思是您來走個過場就夠了,畢竟弒父是大罪,您就莫要粘手了。」
他古怪一笑。
配上他瞎了的一隻眼,還有暗然的神色,小太監覺得身子一抖,稍微有些嚇人。
周不疑並未太過為難他。
點了點頭。
身後周禮還在不停的咒罵著。
突然他頓住了步子,轉身走到他耳邊輕聲笑道:「父親大人,哥哥真的很相信我,不然我也不能如此成功。」
然後嘆道:「他是您的兒子,卻與您如此不像。」
轉過頭,唇角微勾,帶著幾分笑意:「但我需要澄清一下,不是我殺的哥哥,當初他深中數箭,哪裡還輪得到我動手。」
周禮沉默了片刻,突然張口咬在他的喉嚨處。
彷彿要將他生生咬死。
周禮發了狠。
眾人無論如何都分不開二人。
眼見周不疑的喉嚨都已經快被生生咬斷,瞳孔開始渙散了。
開始劊子手提前斬下了他的頭
但這把刀有些鈍了,刀卡在了周禮的喉骨那兒,稍微用了點力,他的頭和身子才分開了。
「滴答,滴答……」是血順著他手中的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
周不疑捂著脖子臉色蒼白。
他眼神空白的跪了下去。
深深的俯下頭。
周圍頓時沒了聲音。
「太狠了。」
「這究竟是父子還是仇人啊?「
……
他也在想,他難道真的是父親的仇人嗎?
「父親……」他低低嗚咽出聲。
其餘的人開始不斷求饒。
「將軍,您放過我吧,求求您了。」
「求求您……」
「放過我吧。」
……
安靜了。
鮮血順著匯成了一條,流下了階梯。
下面的人早就不說話了,有些母親甚至用手遮住了自家孩子的眼睛,驚恐的看著這一切。
他聽見有人低低地說:「哎,可憐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畜生啊。」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說他?
他閉著眼,有些不高興。
但這些人中沒有他的母親,為什麼沒有呢?
他有些疑惑。
想了很久,才想到原來就在收繳當日,他那母親就被她愛慕的夫君給斬了。
死的時候,一眼也不曾瞧他,眼神直愣愣的看著她心愛的夫君。
直到死,眼睛也不曾閉上。
他連被看一眼的資格都不曾有。
他直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灰塵。
抱起周禮的頭顱低聲問道:「我可能為我父親收屍?」
「可。」
他捧起他的頭顱,脖頸處痛得讓他啞然,甚至頭腦發昏。
但他低語:「父親,到了最後,給您收屍的還是我。」
很輕很輕,輕到風一吹他的聲音就消散在了空氣中。
他閉著眼,眼淚不知不覺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