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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 白無常(玖)

  嬴季大約是知道孟姑娘為何要讓自己給許子謙帶那樣一句話的,那女子如此聰慧,怎麽會看不出來世道結局。


  聽孟姑娘說那句話的時候,嬴季向她的身後看去,那裏站著一個白衣男子,眼眸裏盛著一個女子,還有盈盈的溫柔笑意,在這樣總是充滿了陰暗和恐怖的地方,像極了當年開在彼岸花叢裏的那朵花。


  天佑元年,皇帝遷都至洛陽,一個月後,被朱溫逼死,為唐昭宗,其第九子李祝,立為新帝,年十三歲。


  皇權已經敗落,但是臣子卻是真的,國家仍然需要大臣來維持,隻不過幼帝的話,已經沒有絲毫威懾力了罷了。


  但是就算是為了自己篡位之後的江山考慮,朱溫也要給自己留下來一些臣子的。


  洛陽的常年都是一些賦閑的官員,有著真才實學的並不多,雖然他迫不及待地就想要走上那個位置,但是朝堂還不穩固,想要坐穩自己的位置,還需要一番清洗才行。


  天佑二年,洛陽城外,林修身著一身灰色布衣,不過兩年而已,曾經還帶有朝氣的臉上此時已經是沉穩而滄桑,沒人知道他這一年經曆了什麽,才會走上戶部侍郎的位置。


  在他麵前的,同樣是一身布衣,卻已經露出來蒼頹之色的陸扆,當朝政敵容不下他的存在,將他貶去了濮州,做司戶參軍。


  三年時間,他已經從朝廷正一品,將為了正七品。如果說沒有對這個薄涼殘酷之世感到心寒,那定然是假的,隻是人微言輕,除了服從,他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麽了。


  林修看著自己始終崇拜的人,自己的老師一步一步變成了這副模樣,走到了這樣受人肆意處置的地步,心中終於再次湧起來迷茫之意,挽回李唐,他,真的還做得到嗎?


  陸扆怎麽會不知道這個在他看來依舊是一個年輕人的心思,勉強提起來精神笑了笑說道:“好了,就送到這裏吧。


  “大人……林修沒忍住上前了一步說道:“先帝初逝,朝中換代,這明顯就是有人要打壓大人,難道就這麽任由他這樣胡作非為嗎?

  “林修,陸扆的眼眶微熱,一大把年紀了,看透了太多,這樣的亂世之中,願意就這麽支持自己,心中還念著國家百姓的,大唐的朝堂上,也就這個年輕人了。


  他在他的肩頭拍了拍說道:“該來的總會來的,就算改朝換代,你也一定要記得,為人臣子,不僅為君,還要為民。


  林修抿了抿唇,他知道陸扆的意思,是讓他隱忍,衣冠清流,莫過如是,可是,他忍不住說道:“一個那樣的主君,天下百姓,又怎麽會過上安穩的生活呢?

  “可如果,君不君,臣不臣,都不再記掛著百姓,那這樣的江山,才是真正的完了。


  “大人……


  “好了,不要再說了,我該走了,朝中紛亂,你,要保護好自己。


  朝堂之上,想要在同僚手上保護自己並不算難,但是如果主君,都容不下這樣的清流存在,又該如何呢?

  當月下旬,帝殺朝臣,先禮部尚書陸扆,戶部侍郎林修,兵部侍郎王讚,左仆射裴樞,工部尚書王溥,工部侍郎許清源等“衣冠清流三十餘人,屍投於黃河。


  滑州出城二十步白馬驛,黃河幹道,屍體成堆,血染黃河,猩紅之色,三日不減。衣冠清流,拋於黃河,以濁流名之。


  地府內,孟婆送走了一天的人,總算有了個休息的時候,扭頭輕聲問道:“他怎麽還不來?

  嬴季輕呼了一口氣說道:“大概,很快了吧。她也不知道,然而七爺還沒有把林修帶到這裏來,也的確是難以理解。


  地府一角,黑無常伸手拽住白無常的手腕,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冰冷地問道:“你真的要這麽做?

  “是。白無常也難得收起來了臉上的笑意說道。


  “為什麽?黑無常皺緊了眉頭問道:“因為孟婆?你這樣做,又會給她帶來什麽?

  “她什麽也不用知道,白無常眨了眨眼睛,緩緩說道:“或許不止如此,我也曾是讀書人,書生抱負,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黑無常的眸子暗了暗,低著頭說道:“你要做什麽,我都不會攔你,但是你最好給我想清楚了,你如果這樣做了之後的後果。


  “最過分不過是生死輪回,永不超生不是嗎?白無常突然又揚起來了笑容,輕聲說道:“多謝你。


  “謝我什麽?

  “謝你沒有攔我。


  黑無常的喉結動了動,最終還是避開了這個話題說道:“我要提醒你一句。


  “什麽?

  “你應該知道的吧,能坐上皇位的人,都是人中龍鳳,九五之尊,他們的性命,從來都不是任何人可以隨意拿捏的。


  白無常笑得有些薄涼,歪頭說道:“他們是龍鳳不錯,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成為龍鳳的資格的。


  白馬驛之禍後,滑州百姓噤若寒蟬,無一敢提者,三日之後,有一年輕人,自稱某州府尹,在黃河邊跪了一天,行了三次揖禮,是一祭好友,二祭生父,三祭大唐。


  八年後,皇帝朱溫為親子朱友珪所弑,享年六十一歲,有書者,記白馬驛之禍,直至朱溫死亡之事,書傳民間,留名修字。


  生死簿有改,閻王震怒,白無常自認其罪。


  天機有改,仙界與地府長談,乃判白無常,為其輪回之世補命,受罪獄之刑,生生世世,不得更改。


  嬴季無事時照舊坐在奈何橋上,看著孟姑娘動作熟練地給一眾人盛湯,突然出聲道:“孟姑娘,給我也盛一碗吧?


  “你不是覺得難喝的?這麽說著,孟婆還是順手遞過去一個小木碗。


  嬴季看著碗裏說不上來是哪種灰白色的湯水,緩緩送到了嘴裏,隻喝了一口就停了下來,撇了撇嘴說道:“還是很難喝。還是,忘不掉。


  七爺也總是喝掉這樣一碗湯的,隻是他始終是笑著的,看不出來覺得這湯是不是好喝。


  孟婆扭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輕聲說道:“你喝了湯也忘不掉,可我啊,總覺得自己明明沒喝湯,卻忘了很多,不是這過橋的客人,而是,忘記了什麽原本一直記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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