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朔方尋夫
湘後深深明白,這是兩個女人之間的角力,南宮煙未必真的膽敢做出殺害皇子之事,可讓皇子受些苦處,在睿帝麵前進獻讒言,對她來說,卻是輕而易舉,她賭的就是自己的一顆為母之心。
可天下又有哪個母親舍得自己的孩子受半點傷害,源氏湘猶豫之際被南宮煙用力推倒在地,“本宮知道此事的確為難,姐姐回去好好想想,在聖駕回鑾之前,請務必給本宮答複,否則日複一日,姐姐恐怕又要錯過下月探望皇子的時機了。”
源氏湘恍恍惚惚地走出暖閣,在甬道上踉蹌,回想自己為何會走到這步田地,若當初她能大度一些,隨了李衍的心願,同意他納溶月為妃,以溶月的柔善,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自己孩兒的命不會被別人牢牢捏在手上,弟弟不會遭此大難,源氏門閥也不會一蹶不振。
睿帝率軍抵達贏朔邊境時,薄櫻與溶月已找到船隻橫渡過瀾滄江,拿著源少商的畫像在江水下遊尋找了多日。
贏朔在交戰之期,朔邊牧民覺得兩人行蹤可疑,懷疑兩人是贏國奸細,上報首領前來抓捕。
江邊部族的首領在朔方地位極低,顯少至王庭朝拜,是以也不認識溶月這個昔日北院王女,威武的身軀跨坐在馬上貪戀兩人美色,粗魯地用馬鞭一左一右勾住兩人脖頸拽至馬前。
“小模樣真是可人,聽說你們兩個在我朔方境內找尋一個贏國男人,真是大膽,依我看贏國男人弱不禁風,哪有我們朔方男子勇猛強壯,不如兩位美人就跟了我,這天寒地凍的,即刻隨我回去飲一杯熱酒,大家快活如何?”
薄櫻眼神冷冽,抓著脖頸間的馬鞭雙臂一使勁,就將那名黑胖的首領拉下馬來,鄙夷地朝他身上吐了口唾沫,“你可知道我家小姐的身份,憑你也配!”
他吐了口落地時吃進嘴裏的草屑,撅著屁股起身,“你這小娘麽,身手不錯啊!兩個贏國女子,敢在我們朔方人的土地上撒野,我看你是活膩了!兄弟們上,誰先製服這倆娘麽,賞一整隻烤全羊!”
四下騎兵蜂擁而至將兩人團團圍住,“慢!一群有眼無珠的東西,你們眼前的可是當今烈陽王的義妹,北院王女!若是傷了她一根汗毛,看烈陽王怎麽收拾你們。”
騎兵中有名身材瘦削的男子上前仔細看了二人一眼,走到首領身邊,“大王的義妹多年前遠嫁贏國侯爺,不久前咱們的駑隊的確在江邊擊沉過幾艘贏國船隻,牧民來報信時說這兩個女人是來尋夫的,她們所說的話看來有幾分可信,若真是大王當年愛慕的女人,可不能胡來。”
溶月聽聞駑隊,也顧不得許多上前質問,“是你們的駑隊擊沉了贏國船隻?你們為什麽要害我夫君!為什麽!”
那首領被她推著連連後退,礙於她的身份又不敢動粗,“姑奶奶,當天駑隊是奉了王庭傳來的旨意,可不是我下令的,既然你有疑問,就隨我們同去王庭問大王好了,以此也好證明你是否真是大王的義妹。”
薄櫻上前拉住溶月,“小姐,切莫衝動,不如我們就隨他們去王庭,你不是也想問問烈陽王子為什麽突然出兵嗎?”
“好,我要烈陽哥哥親口回答我,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
瀾滄江上遊經朔方流往南薑,然後至贏國,是朔方牧民賴以生存的生命水源,一向太平,王庭距江邊不過兩日路程,這也是為什麽當初源少商在兩軍交戰之際要選擇從南薑借道從此去往朔方王庭的原因。
首領將兩人送至王庭,侍女稟報如今王庭主事的清河王女,蕭清河頗為詫異,“蕭溶月?她當初不是拒絕了我哥哥,和贏國男人私奔成親去了嗎?聽說還做了個叫什麽,侯夫人,如今我哥哥已然有了閼氏,她還來做什麽!”
“那王女,要見她嗎?”
“豫王殿下多日未有書信回來,我心裏煩躁的很,可沒心情見她,就讓她先住著吧,朔方也算是她半個母家,就算給哥哥個麵子了。”
溶月與薄櫻隨瀾滄江首領在王庭等候了數日,一直無法見到烈陽王,從前在王庭見過溶月的仆從未得蕭清河允許,也不敢貿然承認溶月身份。
護送兩人來的首領也那名瘦削的兵士也開始質疑她王妹的身份,臨帳而居,薄櫻從言談舉止之中已覺出他們的不軌之心。
“小姐,我們在這裏等了這麽久,無人肯為我們的身份作證,必然惹人懷疑,如今王庭盡在清河王女掌控之中,她從前就與小姐積怨甚深,咱們得想個辦法見到烈陽王才是。”
溶月在銅盆中淨手,這幾日心中也有所思量,摸了摸鬢角那支素銀簪子,“阿櫻,你是否還記得從前在烈陽哥哥身邊伺候的一名叫阿紮的小女奴,你把這支銀簪送給她,不要多說別的話,或許我們還有機會見到烈陽哥哥。”
那支手工素銀簪子是她將烈陽所贈的玉簪轉送與蘇葉時,蘇葉給她的回禮,當時蘇葉還曾說過,交換了發簪,兩人就是姐妹了,溶月此刻隻希望不管是蕭烈陽,還是蘇葉,能夠顧念昔日舊情,見她一麵。
薄櫻將發簪贈與阿紮,隻說是她回王庭帶來的見麵禮,草原女子,又是女奴,哪裏見過這樣做工精巧的飾物,當天晚上就戴上了。
隻是兩人不知的是,在蕭烈陽大婚後,阿紮早已由他做主賜給了蘇葉,蘇葉自落胎之後,精神恍惚,身子極差,加上朔方的冬日比大贏要冷上許多,巫醫又對婦人之病知之不深,以致蘇葉一直纏綿病榻,脾氣也因此變的古怪。
阿紮素日不愛說話,近日蘇葉喜靜,多半要她伺候。晚間阿紮端著溫熱的肉羹進入王帳,低頭放到榻邊。燭火下光線雖弱,蘇葉仍舊一眼就認出了她親手所製的素銀簪子,冷不丁一把握住阿紮的手,奪過簪子。
“說,你頭上這支銀簪是從哪來的?”
蘇葉對她從來溫和,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叫阿紮嚇了一跳,連話也說不全了,“閼氏,這是,是奴婢從前的好友薄櫻送的,閼氏若是喜歡,拿去就是。”
“薄櫻?”
“就是大王的義妹溶月王女身邊的侍女。”
蘇葉握著銀簪,長久來憂鬱的眼神裏終於有了一絲神采,“她在王庭嗎?怎麽我從來沒聽烈陽提過。”
阿紮見蘇葉在意此事,自己與薄櫻又是多年的情份,心裏過意不去還是想幫幫她們主仆,鼓起勇氣道,“閼氏,薄櫻早前隨溶月王女遠嫁大贏,主仆倆這幾日其實已經回到了王庭,隻是王女從前就與清河王女不和,當年又因溶月王女拒絕大王求婚之事生了隔閡,清河王女不許王庭中人提起,所以奴婢們也不敢多嘴。
原來大王曾向武侯夫人求過婚,難怪,在京都時,她們之間的關係就不似尋常兄妹,大王對她更像有著深刻的戀慕。
蘇葉見了這支銀簪,原有思念故人之心,可聽阿紮如此一說,心中霎時猶豫了,撫上鬢角上的玉簪,心底不由一涼,這麽說,每次她戴著這支玉簪,大王對她都格外疼惜,也是因武侯夫人的緣故?
又想起自己此次落胎也是拜大贏所賜,一時五味雜陳,冷下臉,“既然王女不喜歡你們談論此事,你為何又要同我提起,說這些瑣事叫人煩心,你是嫌我病的還不夠重嗎!”
她突然變了臉色,阿紮也是一頭霧水,“奴婢不敢,奴婢隻是見閼氏問起,才多說了幾句,以後不敢了。”
“如今贏朔兩國尚在硝煙戰火之中,溶月王女雖是大王義妹,卻也是贏國宣武侯之妻,她們主仆二人來到王庭的事,就先不要跟大王提起了,下去吧。”
阿紮喏喏,“是,奴婢知道了。”
蘇葉捂著胸口睡下,在羊毛氈毯上輾轉反側,始終難以入眠,晚間聽到王帳外的陣陣馬蹄之聲,知道是蕭烈陽回來了。
自她落胎出月後,蕭烈陽總是這樣早出晚歸入林行獵,對王庭政事及贏朔之戰皆不上心,蘇葉不知道他是無法麵對孩子已經不在的事實,還是無法麵對她,每每他回來,為免尷尬,都隻好閉上眼佯裝睡著。
賬外透進一陣風,夾雜著馬奶酒的腥膻味道,他又喝酒了。
蕭烈陽進來坐在榻邊,輕撫在蘇葉的背脊,“葉兒,你睡了嗎?今日身子好些了嗎?”
若是往常,蘇葉大多時候不答,可是今日,不知是因為第一次有事瞞了他,還是對阿紮的話耿耿於懷,她抓著被角,心中壓抑著十分難受,自己從什麽時候起,變成這麽自私自利的人了,武侯夫人千裏迢迢來此,若是因自己之故耽擱了,又如何對得起她從前對自己的恩義。
“烈陽……”
這是多日來,蘇葉第一次主動喚他,蕭烈陽忙撫上她瘦弱的肩膀,“葉兒,我在。”
蘇葉撐著病體起身,蕭烈陽忙拿過厚重的袍子將她裹上,摟進懷裏,“夜裏涼,你如今可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