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帝王一世情
距秋獵僅剩十天,長孫文錦之死似乎未曾蕩起半分波瀾,雲銳之死雲顥也僅僅是失態,都說帝王無情,仿佛真如是。
都說帝王無情,可卻不知無情之人最專情。
無情之人一旦動了情,就是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皇宮中,一處被隱藏的院落,勝似仙境,院內一襲身著紫色長裙的女子,長發散落,柔若絲綢,眉宇之間,一抹淡雅,一絲單純,如同仙境中的仙女,美得讓人多看一眼都覺得褻瀆了她。
“你來了,我好看嗎?”女子回頭,看向走進來一襲黑色長衫,袖口處繡著龍紋的男子,男子頭發花白,若非是兩人親密的舉動,兩年的年齡差距,乍一看倒像是父女,男子正是雲顥,而女子則是死了二十多年,消失了二十多年的晏紫曦。
雲顥看著晏紫曦神誌清醒,似乎權力、親人一切都不重要了,唯她安好就是一切。
“好看,曦兒無論什麽時候都最好看,曦兒,我送你出宮好好不好。”
雲顥給了晏紫曦一處世外桃源,可是卻也因此囚禁了晏紫曦一輩子,一個狹小的院落,縱使是陷阱,可是在他看來,依舊是他自私的囚牢,禁錮了晏紫曦一生,囚禁了她一輩子,他的虧欠,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去沒有護她周全。
“不要,你招惹了我,就別想離開我。”晏紫曦言語之間帶著一絲霸道,單純的雙目中透著堅決,堅決深處,似乎有帶著淡淡的迷茫,這一絲迷茫從何而來,雲顥看得輕輕處處,反之晏紫曦似乎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曦兒,你總是那麽讓我意外,可是曦兒,我老了,你還年輕,你從前不是說想周遊列國,看看外麵的世界嗎?”雲顥輕輕握住晏紫曦出絲綢般的長發,淡淡的馨香傳來,讓他愛不釋手。
“你曾說,得到了我就得到了整個世界,而如今,你就是我的世界,外麵的世界如何,於我而言已經不重要了,雲哥哥,你今天是怎麽了,是不是晟兒又惹你生氣了。”晏紫曦深居簡出,從不離開院落,對於宮外的事情,晏紫曦從不詢問,也不想知道。
晏紫曦的世界中隻關心兩個人,一個是雲顥,另一個是晏蒼嵐,至於天下,與她何幹。
“沒有,晟兒很乖。”
雲顥接過晏紫曦剛剛采下的花束,攬住晏紫曦的腰間,目光十分柔和,溫柔的能掐出水來,放眼天下,隻怕不曾有人見過雲顥這般溫柔的神情。
“雲哥哥,你還記得答應我過什麽嗎?”
晏紫曦停下腳步,眼底深處,一絲無奈,一絲責怪。
“放心,答應你的我從不食言,我一定會讓晟兒又自保的本事,且無人能威脅他分毫。”
“如此就好,我真怕雲哥哥心軟。”晏紫曦輕輕靠在雲顥的懷中,打了一個哈欠。
雲顥扶起晏紫曦,走進屋內,輕輕的將晏紫曦放在軟榻上,晏紫曦慢慢睡去,雲顥替晏紫曦蓋好被子,輕輕的吻了一下晏紫曦的額頭,將花插入花瓶中,猶如一對恩愛的神仙眷侶,隱居世外,不問世事。
雲顥坐在晏紫曦軟榻邊,陪伴了晏紫曦許久,約莫兩刻鍾後,雲顥起身起來,走到門口,雲顥回過頭,看著睡著的晏紫曦,“曦兒,為保護你,我屠盡天下人也無妨。”
雲顥抽出房間,瑞公公在涼亭中候著,雲顥再看了屋內一眼,邁步走進涼亭。
涼亭內,瑞公公已經親自備好茶點,人坐在涼亭中,能聞到滿園的花香,繁花複雜,花香卻十分宜人。
“曦兒這幾日可好些了。”
瑞公公一邊替雲顥斟茶,一邊回答道,“自從服下了月小姐送過來的蓮葉,這幾日好了很多。”
“如此就好,看來她還有些價值,看來你很看好蘭溶月。”
瑞公公聞言,微微低頭,放眼天下,即便是晏蒼嵐雲顥也舍得痛下狠手,唯獨對晏紫曦是極致的柔情,這讓瑞公公想起了晏蒼嵐,在情之一字上,這對父子,何其相似,專情且用情至深。
隻可惜晏紫曦不是蘭溶月,若是有蘭溶月那份狠毒和霸道,隻怕如今這雲天國的帝後非晏紫曦莫屬,帝後琴瑟和鳴,又何須一月才能見一次,有時候好幾月才能得見。
“陛下,人貴以誠,月小姐心思雖多,可對自己人卻甚好,若非如此,陛下有何須將那麽重要的東西交給容太夫人。”
瑞公公言下之意,以容太夫人對蘭溶月的疼愛,雲顥寄放在容太夫人哪裏的東西隻怕蘭溶月早就知曉,言語之中在說:陛下不是也信任蘭溶月嗎?
“那丫頭夠狠,夠霸道,天下之路,晟兒有她陪伴必定十分順暢,可反之也十分辛苦,希望留著她是對的。”
瑞公公無法回答,多要奪天下,以雲顥的才能,加上容家的戰將,天下何愁是今日的局麵,隻是從二十多年開始,雲顥所有的經曆都隻是為護一人周全,給一人一世安寧,對於雲顥而言,天下不及晏紫曦半分。
雲顥不想再經曆那樣一個夜晚,晏紫曦命懸一線,他用五年的時間喚醒她,可是五年後,他又差點失去她,這十年來,此處從未有過一絲意外。
雲顥對身邊的人狠,對自己更狠,明明愛人近在咫尺,為了晏紫曦安全,一月最多見兩次,用情至深,唯是而已。
“陛下既然又此想,何不為殿下賜婚。”
“自己要娶的女人,難不成還要我這個做老子的成全,若他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這雲天國滅了也無妨。”
“陛下…”
瑞公公不知該如何勸說,若要守住雲天國的天下,眾多皇子中,未必沒有,這些年來雲顥親自看著自己的子嗣自相殘殺,從未製止,雲顥將所有的情都給了晏紫曦一人,可是在雲顥的心中,對晏紫曦,他還有更多的虧欠。
“放心,晟兒比我更適合這天下,曦兒最近還會做那個夢嗎?”
雲顥聲音低沉,眼底愛著濃濃的哀傷,即便是晏蒼嵐命懸一線,雲顥也從未露出過這樣的神情,如今卻為另一人露出如此哀傷的神情。
“最近似乎好了不少,偶爾會在夢中說些夢話。”
瑞公公微微低頭,對於晏紫曦來說,愛一人,得一人心,是幸,也是悲。
晏蒼嵐從小身中蠱毒,至今無解,雲顥一直暗中派人尋找解噬魂蠱的藥方,多年來,也隻掌握了消息的皮毛,可是剛得知消息的時候,竟然有人滅了那一族,一無所獲,至今為此憂心,晏紫曦更是因此昏迷了五年,患上了失心瘋。
雲顥用五年的時間讓晏紫曦清醒過來,可是五年後,由喜轉悲,孩子的丟失讓晏紫曦性情大變,自此徹底的忘記了那段記憶,隻是眼底偶爾閃爍的悲傷讓人心疼不已。
帝王一世情,何嚐不苦。
“隻要沒想起來就好,若是想起來,讓她服下失憶散。”
“陛下,這麽多對夫人來說,太殘忍。”瑞公公反駁道,這反駁無力卻又心酸。瑞公公心中何嚐不明白,讓晏紫曦徹底忘掉對她而言才是最幸福的,可是作為一個母親,又怎會願意忘掉自己的孩子。
“即便是殘忍了些,我隻要她開心就好。”
“是,陛下。”
“既然蓮葉有效,你也服下一些吧,放眼天下,我隻能將曦兒托福給你照料,你得給我好好活著。”雲顥看著瑞公公,瑞公公唇邊帶著淡淡的烏青,每到冬日,寒毒發作,他不知寒毒發作的苦,卻隻這些年來瑞公公是如何度過的。
“老奴遵旨。”
雲顥看了看天空,若是可以,他多希望時間能個停留,地位權勢,他全無依戀,隻可惜一旦登上帝位,想逃是逃不了了,他與晏紫曦相處,這幾年來,每次見麵,最多不過兩個時辰,若時間能夠停留該多好,即便是她睡著,他坐在院中也好。
“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老奴送陛下。”
“不用了,你去照顧曦兒,免得她醒了又害怕。”
“是。”
瑞公公看著雲顥離開,帝王之情,深如海。
能見證帝王一世情,是他之幸。
正陽宮中,洛盈得知雲顥又在禦書房中獨處一個深沉,眉目深鎖,悲傷的神情泛起濃濃恨意。
“結發三十餘年,他對我,始終不曾有半分情意,還沒有找到那個賤人葬的地方嗎?”
洛盈不由得想起當年雲顥帶晏紫曦歸來,雲顥費盡心機得到了晏紫曦,甚至不惜用計讓北齊進攻蒼暝,也要將晏紫曦囚禁在身邊,最初洛盈不知雲顥之情,隻是想要除掉晏紫曦腹中的孩子,後來得知了一切,她才想要連孩子一並除掉,沒想到雲顥竟然以囚禁之名,護晏蒼嵐周全,更是讓國師保護晏蒼嵐一人,堂堂國師府,帝王手中最重要的權力之位保一個孩子,好在國師並不知情。
“奴婢無能。”
“罷了,告訴老國師,讓他來見我。”
“娘娘,是不是要再等等。”老嬤嬤微微低頭,不敢觸發洛盈的怒意。
老嬤嬤是洛盈的陪嫁,何嚐不清楚洛盈的心思,當年平西王是一方戰將,若非洛盈自願進宮,即便是雲顥也不會勉強,隻是帝王終究是無情,或許並不是,隻是何人有幸,能得帝王一世情。
“等,要等到什麽時候,長孫文錦的死活我並不在乎,可是銳兒的死,他竟然連半分傷心之意都不曾有,隻是下令讓大理寺卿查明此事,宮中多年,嬤嬤還不知道嗎?這些事情是永遠查不明白的,即便是查明了,又能如何?銳兒的死,我要讓與銳兒有牽扯的所有人陪葬,誰都不例外。”
洛盈隱忍多年,一方麵是因為雲顥從未奪洛盈手中的權,另一方麵是一個女人的執著與渴望,隻是當這兩年都變成絕望的時候,足以讓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可是此事牽扯到王府。”
“王府,嬤嬤的心莫非還向著王府嗎?”洛盈抬頭,神情不變卻讓人不寒而栗,看得老嬤嬤身後發涼。
“老奴失言了。”
“若是哥哥一心助皇兒登基為帝,那哥哥依舊是平西王,若哥哥心存歹意,皇兒登基之日,便是哥哥命喪黃泉之時,陛下老了,此次秋獵便是最佳時機。”洛盈言語中已經決定除掉雲顥。
都說女人一旦下定了決心比男人還要狠,事實便是如此。
“老奴這就去安排。”老嬤嬤猶豫了一下,停下腳步,“娘娘,老國師可信嗎?”
“是否可信不重要,可用才是最重要的,別人不知道他的弱點,可我卻知道,嬤嬤放心吧,這些年他為我辦的事情還少嗎?那一次有過例外。”
“是。”
老嬤嬤不知洛盈手中的籌碼是什麽,但洛盈所言,卻是事實。
朝代更替,即將風雲遍起。
拓跋準有議和之心,提出兩國聯姻,隻是卻刻意放慢了動作。
“殿下,兩國聯姻,宜早不宜晚。”拓跋準身邊的軍師向其進言,心中摸不清拓跋準的用意。
“這風似乎有些冷了。”
拓跋準昨日秘密見過洛晉,兩人已經謀定,聯姻之事,秋獵後再行議論,若是秋獵雲顥有個萬一,或許這和就不用議了,北齊也省事了。
“殿下…”京城風雲變幻,軍師從覺得議和應該以穩妥為上,若是有個萬一,冬日來了,死傷的是北齊的百姓,有違拓跋準的雄心,為君者,若不為民,必會被天下人伐之。
“此事日後再議。”拓跋準神情不悅,打斷了軍師之言,拂袖離去。
軍師微微歎氣,如今北齊,唯有拓跋準與拓跋弘二人能成大事,隻可惜拓跋準似乎另有謀算,而拓跋弘因為一個小倌毀了自己清白的名聲,昔日的戰王變成一個日日與小倌纏綿之人,最重要的是小倌還長了一張拓拔野的臉,此事已經讓人壓製了消息,隻是依舊傳回了北齊,惹得可汗大怒。
而他唯有以另有打算之名應付可汗,隻是紙包不住火,此事中有一日還是瞞不住的。
雲天國風雲遍起,其餘諸國,何嚐不是內憂外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