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塵封過往,認親
容太夫人帶著蘭溶月走進了側麵的院落,院落內,以竹為景,加以修飾,走進院內,便能問道淡淡的竹香,竹中空,自古寓意君子高風亮節,看到眼前的景象蘭溶月想起了季無名房中的那幅畫,畫中山色,意境高遠,唯有幾片竹葉顯得那麽不合時宜。
張懿曾經說過,書房的答案就在雲天國,想起張懿當時的模樣,原來答案就在鎮國將軍府,蘭溶月一直懷疑季無名出自於大家族,更是出自於軍事世家,若非如此,他有怎需刻意掩蓋其才華做一個武夫。
“滿園聞竹香,以葉寄相思。”
容太夫人聞言,身體微顫,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意,良辰、美景也略感驚訝,要知道太夫人每每走進這個院落的時候,要麽是一臉沉重,要麽是一臉傷心和思念,久而久之,這裏是整個鎮國將軍府的禁忌,院落的位置是整個將軍府最好的,幾十年來,卻從無人居住。
“以葉寄相思嗎?丫頭,看來你猜到了。”
中間的過往或許今天全知道了,隻是那些空留的遺憾卻再也來不及彌補了。
“太夫人並未刻意隱瞞,加上有些證據,我要想猜到,不難。”
太夫人停下腳步,看向蘭溶月,眼底深處,露出淡淡的擔憂,過於容折,聰慧的女子人人都喜歡,可是過於聰慧的女子的一身路很艱難。
“太夫人是擔心溶月的處境嗎?”
容太夫人的態度,讓蘭溶月心中有很多疑問,當年鎮國將軍府早逝,容太夫人以一人之力守住了整個鎮國將軍府,征戰沙場,隻是她查過太夫人,對於其中緣由一直查不出來。
或許是時過境遷,或許是知道的人卻不願意說。
隻是一點蘭溶月很清楚,無論真相如何,她都不需要憐憫。
“你心中明明清楚,又何須將你與千晟的關係弄到受人議論的一步呢?”容太夫人無奈的搖了搖頭,以女諸葛之名,有一個正大光明無人撼動的身份不難,蘭溶月卻偏偏棲身青樓楚館之中,單憑這一點,雲顥就很難認同蘭溶月的身份。
“太夫人是否覺得溶月的容貌足以禍國殃民。”蘭溶月對正看向她的容太夫人微微一笑,滿園竹色,似乎染上了淡淡的綠光,美不勝收。
“禍國殃民不是容貌,而是人心,我雖老了,可並不糊塗,隨我進來。”太夫人的神情中略顯無奈,卻也知道根本無法改變蘭溶月的想法,她請蘭溶月來不是為了庇佑,而是為了曾經的遺憾,她一直都知道蘭溶月的存在,卻從未涉足東陵,很多事情清楚,卻不能去做。
比起容貌,人心為險,容貌不過是世人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無能,將錯歸功於那些原本無辜的女子而已。
容太夫人身邊的良辰美景打開門,一陣淡淡的香味從屋內傳出,蘭溶月走進,細細看著屋內的一切,上好的黃花梨木為裝飾,一桌一椅都十分精致,或許是因為打掃的過於幹淨,一眼就能看出許久不曾有人居住。
“你們先出去吧。”
良辰美景行禮後走出房間,心中不明,這個院落就算是老將軍也不許進,為何卻帶蘭溶月走進來,良辰眼神中充滿好奇,美景卻並無多言。
不多言未必不會多思。
“溶月,這幅畫你可熟悉。”容太夫人帶著蘭溶月走進裏側的書房,書房內,一幅畫,畫的正是院中的景色,一夕之間可見季無名筆跡,隻是多了一絲書生氣息,少了一絲霸氣,可見是早年之作。
“意境不錯。”蘭溶月既不承認熟悉,也不承認不熟悉,隻是看到這幅畫,蘭溶月心中的確驚訝了,不過那些模糊的真相也逐漸顯露出來了。
容太夫人無奈的搖了搖頭,“你這丫頭啊,還真是滴水不漏,如此,我倒沒有了之前的擔憂。”
容太夫人本來為蘭溶月的貿然舉動而擔心不已,畢竟這兩個月蘭溶月的下落不少人好奇,就連她也派人查過,一無所獲,東陵國帝君更是下令,讓人暗中尋找蘭溶月的下落。
蘭溶月輔佐蘭梵一事,如今已是公開的秘密,隻可惜作為當事人的蘭溶月所求為何,卻讓人不知。
“多謝太夫人誇獎,太夫人找我來,讓我看這幅畫,畫看了,似乎還欠我一個故事。”院中的竹子雖經過修剪,依稀可見已經有幾十年來,院內的一切,隻怕是幾十年如一日。
“不錯,的確欠一個故事,丫頭可願意一聽。”
蘭溶月點了點頭,“即便是我不願意,太夫人也不會就此放棄。”
太夫人淡淡一笑,好一個冷靜的女子,如今她已經是個老太婆了,即便是兒孫輩對她也是又敬又畏,能從心裏不畏懼她的卻自有孫子容昀一人,隻可惜他無心朝堂,更無心仕途。
容太夫人推開後麵,屋子的後麵是一個清澈見底池塘,池中並無魚,水清澈見底,池塘邊有一個小小的涼亭,涼亭中良辰美景已經備好了茶點。
容太夫人帶著蘭溶月走進了涼亭,良辰美景已經退的遠遠的,若非大聲,根本聽不見。
“太夫人講故事,溶月為太夫人沏一杯茶可好。”她許久不曾沏茶,前世她也算是無所不精,醫術,茶藝,琴技(鋼琴),隻是如今用得上的倒是少了許多,沒有了繁華,卻多了些沉澱,人的一生,有的忙碌,有的閑散,一生紛爭也好,隱世而居也罷,不過都是個人的選擇罷了。
一壺清水,些許茶葉,洗茶,煮茶,很快,涼亭中茶香四溢。
“如今算算,也已經五十多年了,當時的雲天國並不安寧,國與國之間,戰火不斷,雲天國內部更是內亂不斷,我原是出自於武林世家,雖是江湖中人,但父母除了在江湖,在朝中人的眼中也有地位,後來先帝想要利用江湖勢力來收集情報,平息內亂,我便被賜婚與當時的將軍容麒,隻是我早已經有心愛之人,隻是一心想和他浪跡江湖,做一對神仙眷侶,帝王令豈是那麽容易違抗的,後來,他得知我已經被陛下賜婚,便消失了,隻是當時我已有身孕,後來,我一氣之下嫁給了當時的將軍容麒,婚宴之上,我才知曉,他原來是容麒的弟弟,一母同胞,模樣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容老夫人人說話中似乎帶著那些模糊的回憶,不知不覺中,雙眼多了一絲朦朧的迷霧,過往在她心中回憶了無數次,卻從未對任何人說出來。
用到曾經,過往,總是讓人充滿了遺憾,即使是遺憾,卻也無法重來。
即便是重來一次,事情會如何,誰也不好說。
“容麒的母親身份特殊,因為是雙生子,容家隱瞞了另一個孩子的存在,並讓其隨母性命,名為季麟,麒麟的麒,新婚之夜,我告訴了容麒真相,容麒本想讓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帶我離開,可是季麟卻消失了,再見時候已經五年之後昔日舊人已經是一杯黃土,很多年後我才知道,當年他並非消失,而是容麒征戰沙場,身負重傷,他不得已隻好以容麒的身份守護雲天國的邊疆,他的死也是因為我,江湖勢力相助朝野,江湖人人素來喜愛自由,又怎麽會甘願被束縛,其實說到底江湖中人喜歡的便是無法無天,容麒臨死前告訴我,他並未消失,隻是暗中保護我,如今想來,若非為我,他不會去挑戰江湖中各大門派,並讓其臣服,若非為我,他或許不會死。”
蘭溶月靜靜的聽著這個故事,隻是這個故事的另一麵容老夫人並未提及,或許是不知,或許是心中明白卻裝作不知而已。
江湖中門派眾多,又有誰能以一己之力讓江湖各大門派真心臣服呢?
“故事很精彩,既悲傷也幸福,人生最難得的不過是一個心甘情願,各有所求,各有遺憾,卻不後悔。”蘭溶月為容太夫人斟上一杯茶。
容老夫人端起茶杯,一口應盡,口腔中苦澀的感覺傳來,許久不曾感覺到,原來一杯茶也可以苦到恰到好處,這個如今除她之外,知曉的便隻有蘭溶月一人。
“你說的對,我很遺憾,如今看到兒孫滿堂,卻也不後悔,我唯一的便是我的大兒子,他的離去和我這個做母親的無奈,同樣的守護,三人都傾盡了一生,那個孩子便是季無名。”
“這就是容家軍功赫赫,容家軍卻從不與東陵交鋒,這邊是理由嗎?比起征戰北齊、蒼暝、樓蘭,似乎與東陵一戰更為簡單,連交鋒的機會都沒有,何談相見,比起殘殺,這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北齊地處草原,士兵驍勇善戰,以勇猛為名,容家也因此成就了如今的鎮國將軍府,地位,從不缺乏付出。
“不錯,。”容太夫人並未隱瞞,而是直接承認道。
“容家可還有人知道外公的身世。”
“沒有,當年念兒得知真相後便離開了雲天國,當時容瀲已經四歲了,一身遇到兩個男子,還是兄弟,丫頭會不會覺得我人盡可夫。”老夫人看向蘭溶月,這個故事,她從未告訴任何人。
“不會。”這樣的事情倒比北齊要好多的,北齊可汗去世後,新任的可汗不僅可以繼承其地位還可以繼承其女人。
“丫頭,可願回來。”太夫人看向蘭溶月,若非想讓蘭溶月回來,她不會將塵封已久覺得故事告訴蘭溶月。
“可否願意回答我另一個問題。”
“你說。”
“當年太夫人可曾去找過外公。”
“不曾,即便是思念,隻要知道他安好我便放心了。”其實,容太夫人並未告訴蘭溶月真相,她不是不曾去找,而是季無名臨走前曾留書,讓她不要去找,隻要他不在容瀲才能正大光明的繼承將軍府,容太夫人一輩子飽受遺憾,卻尊重了季無名的決定。
“外公曾經或許很想再回來一次。”蘭溶月並未說,季無名或許曾經回來過,就在他去世前的半年和柳絮一起,隻是那半年的行蹤無人知曉。我
“即便是不見,親人依舊是親人。”容太夫人看向蘭溶月,不是不見,而是無法相見,“溶月,回到家裏來,可好。”
“太夫人是想給溶月庇佑嗎?”蘭溶月看向容太夫人,唯獨對情一字,親情也好,愛情也好,她都不希望摻雜雜色。
“不,隻是想你回來,你是容家的血脈,也是我的增外孫女,若說庇佑,保護自家人本是長情,回來後你便住在這個院落,這裏原本是你外公居住的,這些年翻新幾次,可是格局從未變過,十年內的東西除了那幅畫,其他的都已經敗給了歲月。”
容太夫人的一生八十年,經曆很多,很多問題都看透了,最終的結論不過是親人安康。
“容家立場中立…”蘭溶月還未說完,容太夫人打斷了蘭溶月的話,“溶月回來,與容家的立場何幹,容家守護著雲天的江山,上無愧君,下無愧於民,足以。”
“好,就憑這句話,我答應,不過,我有一個條件。”蘭溶月微笑著看向容太夫人,這個老太太她很喜歡,或許一直不曾受得住親人,她想要一份苛求很久的親情。
“煙雨閣。”容太夫人知道蘭溶月是一個我行我素的人,此時提議,想必是煙雨閣。
“你高興就好。”許是因為對季無名的虧欠,又許是容太夫人本不是一個糾結於世人評說之人,並無在乎蘭溶月是否已月神之名繼續棲身煙雨閣。
“太夫人不怕溶月染上風塵之名嗎?”
“叫太奶奶。”容太夫人微笑的看向蘭溶月,神情柔和,多了一絲寵愛,“風塵之名不過是外人的議論而已,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比無愧於心重要。”
“太奶奶。”
兩人聊天,時而沉重,時而輕鬆,看得良辰美景十分糾結,可壓根不知道兩人在談論什麽。
正在兩人糾結自己,容瀲一身朝服來不及換下便走了進來,五十多歲,卻絲毫不顯老。
“丫頭,叫爺爺。”容太夫人突然一句話,容瀲和蘭溶月都僵了。
對於蘭溶月來說,突然叫爺爺有些開不了口,加上容瀲並不了解事情的經過。
對於容瀲來說,鎮國將軍府子孫中從未有過女兒,多一個孫女很好,隻是著孫女似乎來頭複雜,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母親為何要突然讓他認下一個孫女,看了看院落,容瀲似乎明白過來,解開腰間的玉佩,遞給蘭溶月,“月丫頭,見麵禮。”
蘭溶月看向容太夫人和鎮國將軍容大將軍的神情,硬著頭皮,接過玉佩,“多謝爺爺。”
“丫頭,將玉佩收好,這塊玉佩是先帝所賜,帶上它就連陛下也不好輕易為難你。”容太夫人趕緊說道,示意讓蘭溶月好好收起來。
對於容瀲今天的大方,容太夫人十分滿意。
“不對,我怎麽覺得一下子輩分矮了很多。”蘭溶月看中手中的玉佩,十分糾結道。
晏蒼嵐與容瀲的兒子同輩,如今這輩分,她不是要叫叔叔了,全亂了。
“認下了就不能反悔。”容瀲十分理直氣壯的說道,對於千晟的身份,容瀲自然是知曉一些,如今認下了孫女,孫女就是自家人,他可不願意蘭溶月卷入皇宮奪帝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中去,不過保護自家人這點還是十分有必要的。
“以後你就住在這個院子,至於院名就明月院,如何?”容太夫人幹脆一錘定音,讓蘭溶月連反悔的機會都沒有,說完後,直接吩咐,“良辰、美景,吩咐府中下人,將院子重新打掃一遍,布置一下,月丫頭今晚住進來。”
“是。”
“月丫頭,走,太奶奶帶你四處走走。”容太夫人拉住蘭溶月的手,美其名曰,帶蘭溶月遊府邸,實則是怕蘭溶月逃跑。
看著緊隨其後的容瀲,蘭溶月怎麽覺得有些無奈呢?季無名也曾待她極好,有時候更是小心翼翼,難道這就是血脈至親嗎?同樣是親人,蘭鈭卻差很多。
“娘,還是我帶月丫頭四處走走,您也累了,去休息一下。”
“我還沒老到走不動路,你會書房去處理公務,我照顧月丫頭就好。”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鬥嘴,蘭溶月倍感無奈,她真想說,她不需要照顧。
不過,被人關心的感覺真好,尤其是以她如今的立場,還能如此待她,似乎一點都不在乎或許會搭上整個鎮國將軍府。
容太夫人雖然已經八十歲了,身體依舊十分健朗,直到太陽西斜,太夫人才略顯有些疲憊。
“太奶奶,我要回一趟煙雨閣。”煙雨閣她匆匆而來,並未安排好,若不去,琴無憂肯定炸毛,容家是親人於她來說,琴無憂等人則是可信之人。
“不急,今夜先住下,明日我陪你一同去。”容太夫人拉住蘭溶月的手,壓根不願意鬆開,“今夜吩咐人準備了家宴,先認一認自己人,你奶奶本來在護國寺祈福,應該差不多回來了。”
容太夫人當然不會讓蘭溶月輕易離開,一錘定音,將蘭溶月變成鎮國將軍府的人,今夜過後,蘭溶月就是鎮國將軍府的人,出去也會多了一層庇佑。
其實,容太夫人心中更擔心的是宮中哪位,畢竟今夜過後,蘭溶月的身份定下,即便是宮中哪位也不敢輕易鎮國將軍府。
“好,太奶奶,能借筆墨一用嗎?”
“美景,準備筆墨。”
美景很快準備好筆墨,蘭溶月提起筆,在白紙上留下了一串數字,容太夫人和身邊的壓根都沒有看,等墨幹,蘭溶月將信收起來後,太夫人才看了過來。
“丫頭,不如順便為明月院題字。”
所謂的題字就是將字寫在紙上,然後讓人根據字體進行雕刻,在沒有掃描儀的社會真的有很多嫩能工巧匠,隻可惜文明總是會被不斷的替代的。
“好。”
“藏蘊含蓄,鋒芒暗藏,行間玉潤,不似女子的娟秀,反而自成一派,好字。”容太夫人誇獎道,一個五十來歲的夫人走進來,剛好聽到太夫人的誇獎。
夫人看上去五十來歲,身著一襲淺青色長袍,長發用玉鑽盤起,隱藏華貴,多了些許的淡雅。
“兒媳給母親請安。”
這夫人正是容瀲的夫人林巧曦,林家是書香世家,林巧曦對容太夫人的誇獎產生了些許的興趣,走近後一邊請安,一邊看向容太夫人手中白紙上的大字。
“起來吧,看看月丫頭寫的字如何?”
“不錯,既有女子的內斂,又有男兒的霸氣。”以字看人,顯然林巧曦原本有些擔心,此刻倒是有些喜歡蘭溶月了,隻是蘭溶月的身份讓她有些許的猶豫。
煙雨閣雖不同於一般的青樓楚館,但與青樓楚館以為無太大的差異。
“多謝誇獎。”
蘭溶月看向眼前的夫人,婦人正是容瀲的夫人林巧曦,鎮國將軍府的老夫人,長公主雲瑤的婆婆。
“月丫頭,這是瀲兒的夫人,要叫奶奶。”
“溶月見過奶奶。”
“溶月,自家人,無須多禮。”
打過招呼,閑聊了幾句,蘭溶月拿起信件向窗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