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悵然若失，求而不得（三）
梁朵拉看看左右，今天好像真的沒有出租車了，天太冷了，便上了厲天鐸的車。
“厲總，要開導開導你麽？”她說道，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厲天鐸看了她一眼，“開導我什麽？”
“你剛才和總經理鬧矛盾了，我想說你別為了這件事情生氣，不甘心啊！”梁朵拉說道。
厲天鐸笑笑，她還真是天真，我生氣，不甘心，不是——因為她！
厲天鐸沒有發動車子，而是在暖意融融的車裏和梁朵拉說起了話，本來剛才還在焦躁的心，卻在她坐上車以後，變得平和，沉穩，舒服。
這是他和她之間的緣分麽？她可知道？
“朵拉有沒有男朋友？”厲天鐸問道梁朵拉，他又開始叫她“朵拉”了，可知，在為數不多的叫她“朵拉”的時候，每次都讓梁朵拉怦然心動，厲天鐸在說這話的時候，心裏也是暖意融融，仿佛這個世上，他是她唯一親近的人。
“沒有啊！”梁朵拉不自覺地變了臉紅。
“宇澄呢？沒考慮過他？”厲天鐸問道，心裏卻不自覺地跳動起來。
“你的弟弟麽？那麽厲總，你是希望我和他在一起呢，還是不希望？”梁朵拉轉過頭來，看進厲天鐸的眼睛裏去。
厲天鐸竟然一時間默不作聲，他——的確不希望她和自己的弟弟在一起的，如若有一日，她成了自己的弟媳婦，想想那種感覺，真是生不如死。
“厲總，我覺得你對我似乎有些不一樣！”梁朵拉想起來，每次厲天鐸和她說話，臉上從來沒有那種繃著的嚴肅，總是有很多的笑意。
厲天鐸的心莫名一動，“哪裏不一樣？”
梁朵拉笑笑，“不知道，總覺得你的神態不一樣！”
“因為-——你的身世！”厲天鐸言不由衷地說道。
居然是因為這個原因麽？梁朵拉的低垂下來，又開始玩弄自己的衣服，早就知道孤兒的身份會惹來同情，隻是，不是他的同情。
厲天鐸沒有說話，發動了車子，把梁朵拉送回了學校。
第二天，梁朵拉去創意部上班，整個創意部仿佛翻了天一樣，都在吵著為什麽把徐千雅換下來，讓梁朵拉上，梁朵拉雖然也年輕漂亮，可是畢竟沒有知名度，梁朵拉一進來，大家就噤了聲，林導演這下子是徹底懵了，厲總和梁朵拉究竟是什麽關係？
這個問題，梁朵拉也搞不清楚。
正在沉默的空兒，厲總的電話打來，給他下了指示，“這條廣告，讓梁朵拉拉小提琴，我要唯美的畫麵！一會兒在二樓的會議室開會，關於這個廣告的創意，大家都來發表一下意見。”
林導演掛了總裁的電話，朝著梁朵拉的方向看了一眼，現在，他真的搞不清楚，厲總和梁朵拉是什麽關係了，厲總不是有女朋友了麽？
他通知了創意部所有的人，說一會兒總裁要開會，讓大家趕緊去。
等到創意部的一幹人等簇擁著進入會議室的時候，厲天鐸已經在那裏等著了，他正坐在主席的位置上，似乎在想著什麽，林總監坐到他的旁邊。
梁朵拉自然是坐在會議室的最後麵。
“這次的廣告創意，林總監有什麽新的想法麽？”厲天鐸問道，厲目瞟過正在低著頭做筆記的梁朵拉，轉向林總監。
“既然總裁已經把人選定好了，而且畫麵還有幹什麽都設計出來了，那麽我能夠操作的空間已經很小了，不過，我覺得這次不是梁朵拉拉小提琴麽，我腦子裏有了一個創意，就是她在河的這麵拉小提琴，給她一個近景，然後遠景，有一男主角在看她，有一種往而不得的心情，隻是，現在這個男主角的人選我還沒有想出來，長相什麽的都必須要帥氣，他是虛化的遠景，可是絕不能因為他虛化就不帥了，要讓他的帥把自己凸顯出來，您覺得呢，厲總？”林導演的眼睛看向厲天鐸，看起來，總裁對這條廣告很上心呢。
“可以。剩下的呢？”厲天鐸問道。
“剩下的就是找這樣一個男主角了，戲劇學院的學生，即使長得帥的，太嫩，也沒有那種成功男人的氣息，氣質不對，那些真正的總裁，怎麽可能會聽我的使喚，來拍一條廣告？而且很多公司的總裁，都是年過花甲了，根本不符合這種情況！”
厲天鐸的雙手放在桌上，的確是個難題。
這時候，全創意部的人眼睛都盯著厲天鐸。
厲天鐸本來在低垂著眼睛的，似乎感受到了什麽，他抬起頭來，逡巡一下四周，“你們都在看我幹什麽？”
梁朵拉也抬起頭來，他們-——他們的意思不是要讓厲總來拍這條廣告吧！
你們夠了！
“厲總，以您的智商，想必也猜到意思了，您就是我們要找的典型，您要不要試一下？”林導演腆著笑臉問道。
厲天鐸一直在皺著眉頭，眼光掃過梁朵拉，她正吃驚地看著他，想必也吃驚於這個創意。
“我知道厲總從來沒有拍過廣告，不過現在有很多的公司老總都在自己做形象代言人，一是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二是省了一大筆代言費，厲總，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林導演問道。
厲總皺著眉頭，一直以來，他似乎都太低調了，這次拍這個廣告，若是尋常時刻，他肯定會拒絕的，他不在乎代言費，更不在乎自己很低調，隻是，這次的女主角是她。
他很想和她一起工作，不知道和這個如花一般的女孩子工作起來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好吧！”他合上麵前的筆記本電腦，“剩下的事情，你全權處理，下午開拍！”
“是！”林總監沒想到總裁這麽快就答應了，這是他出乎意料的事情，他也不明白為什麽平時嚴肅深沉的總裁這次竟然這麽快就答應了他的要求，還有，他也鬧不明白為什麽平時對總裁都敬若神靈的同事，這次竟然都大著膽子打起了總裁的主意？
究竟是為什麽呢？林總監也想不明白，笑了笑，離開。
“朵拉，今天下午的戲要在水榭拍，你吃了飯直接去那裏就好了！”林導演對著梁朵拉說道，“總裁也要去，我會通知他的。”
“嗯！”梁朵拉說道，莫名地臉又紅了，這是她第一次和厲總一起拍廣告呢，他們原本的關係是上下屬，平時都很難見到，這下，不知道和他一起拍廣告是什麽樣子呢？
兩點鍾，梁朵拉來到了水榭，水榭在厲氏的最頂層，基本屬於一個樓頂花園，這裏彌漫著水汽，有一種仙境的美。
“朵拉，你先去換一下衣服，等一下開始拍！”林導演已經早來了，對著梁朵拉說道。
“嗯！”
去了化妝間，這次化妝師隻是把梁朵拉的頭發弄得很直，沒有燙，還有一些吹風機吹起來的效果，臉上化了裸裝，把她的睫毛刷長，有一種朦朧的淡雅的美。
“好了，朵拉，去吧！”化妝師和她說著，從鏡中看了看她的傑作，這是化妝師化得最簡單卻最用心的一個妝，想必會驚豔很多人，當然，演員本身的底子太好了。
梁朵拉已經換上了一襲白色的長裙，頭上戴著一個淺色係的花環，看上去像是從富士山下剛剛走出來的雪之女神。
她拖拽著長裙走出化妝間。
腳剛剛伸出來，便看到一個人，他正在低頭整理著袖口，一身鐵灰色的西裝，裏麵是黑色的襯衣，他今天很精神。
厲天鐸抬起頭來，看見了她。
她的眼睛裏泛著紅潤的光澤，看著厲天鐸，輕輕地試探著問道，“厲總，好不好看？”
厲天鐸的心猛然間跳動起來，良久之後，說道，“好看！”
梁朵拉又會心地笑了笑，提著長裙去了水榭旁邊，要開拍了，按照要求，梁朵拉要拉一段曲子，這是她的強項，沒有什麽好懼怕的，拿起小提琴來，便拉起了她最拿手的曲子——《雲雀》！
厲天鐸在河的那一邊站著，看著梁朵拉，有一種求而不得，隻能遠望的眼神。
他沒有演，那是他真實的心裏狀態。
她站在河的此岸，他在彼案，隔開他們的是一條人工河和其中嫋嫋的霧氣，從畫麵中看，這副影像真是美極了，因為他們這次的天氣營造的是早晨，霧將出未出時候，世上，仿佛也隻剩他們兩個人了。
林導演開始鼓掌，“過！”
這是他當導演這麽多年以來，第一次這麽順利地拍完一條廣告，演員似乎都是本色出演的，非常成功。
他點頭哈腰地走到厲總的麵前，說道，“厲總真是慧眼識珠啊，知道這條廣告怎麽拍會拍得好，這條廣告你沒有看到，真的很美啊！”
“是麽？”厲天鐸不經意地問道，“我要下樓了！”
接著便走下了電梯，林導演悻悻地離開。
這條廣告很快通過了審核，大篇幅在整個B市播放的時候，已經是聖誕節了。
本來從未仔細看過這個廣告的，因為梁朵拉是這副廣告的劇中人，從來沒有仔細看過厲天鐸的表情，現在，是平安夜，她一個人站在B市的十字街頭，看著劇中人。
梁朵拉旁若無人地拉琴，厲總遠遠地看著她，因為鏡頭給了他一個虛化的鏡頭，所以，其實是看不清楚他的表情的，可是梁朵拉就是知道，他的表情是悵惘的，悵然若失的，求而不得的。
她一個人站在十字街頭，聽著她拉的《雲雀》的曲子，嘴裏嗬著白氣，頓時淚流滿麵。
她今天大三，明年才是大四，人生的路還有很長很長，可是為何覺得，她的人生已經過完了呢？
一種惆悵在她的心裏蔓延開來，回過頭來，才看見一個人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人來人往的十字街頭，他就那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厲總，你怎麽在？沒和陸總一起過聖誕節麽？”梁朵拉問道。
“沒有！她出國了，陪她的父母，我一個人，今天晚上閑來無事，來這裏轉轉！”厲天鐸說著，這裏是工藝街，她曾經在這裏拉過琴的，本來抱著一種希望，希望今天能夠見到她，果然——見到了。
“我今天晚上也沒有事情做，學校都放假了，同學們都回家了！”梁朵拉訕訕地說道，她的家裏已經沒有人了，沒有再回去的必要，觸景傷情，反而會更加難過。
“你吃飯了麽？”厲天鐸問道。
“沒呢！”梁朵拉不好意思地開口。
“我也沒吃，宇澄——”厲天鐸想說什麽的，可是頓了頓，“厲宇澄和我的父母去南方了，我因為工作忙，沒有去！”
“哦。”梁朵拉說著，走近厲天鐸的身邊，頓時那股熟悉的男性的氣息席卷了她，好熟悉，好親切。
去了附近一家幹淨的小店，聽說他們的手工麵做的很好，厲天鐸極少在這種地方吃飯的，他也吃不慣這種東西，不過看到梁朵拉熱切的模樣，心下便釋懷了。
“厲總，今天晚上我請你！”梁朵拉獻寶似的說。
厲天鐸並沒有反駁，隻是低頭看著梁朵拉不用看菜單就對這家店的各種麵食如數家珍的樣子，真是個小孩子，這麽點兒事，就高興成這樣。
“厲總，你要幾顆鹵蛋呢？”梁朵拉抬起頭來，問道厲天鐸。
厲天鐸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沒想到她會問這種問題的，他並不喜歡鹵蛋。
“你想讓我吃幾個？”他問道梁朵拉。
“嗯？你都不知道自己要吃幾顆鹵蛋麽？我覺得厲總天天費心費力，腦力勞動這麽辛苦，肯定得吃兩個的，我呢，吃一個夠了！”梁朵拉自言自語地說完，叫來了老板娘。
“小姑娘，這是你男朋友啊？”因為梁朵拉老來吃飯，所以老板娘已經認識她了，滿臉生花地問道。
“不，不是啊，”梁朵拉擺著手說，“我哪有這麽有福氣？這是我的老板，今天正好碰見了！”
“哦！”老板娘似乎很失望，悻悻地走了。
梁朵拉端起杯子來喝水，忽然外麵有一個巨大的煙花騰空，梁朵拉像個孩子一樣說道，“看看，好大的煙花哎！我小時候最喜歡放煙花了！”
說完，又滿心失落地低下了頭，現在，隻剩下她一個人了，她記得小時候，她愛放煙花，總是媽媽在旁邊笑容滿麵地看著她，爸爸幫她點，爺爺在樓上煮餃子，那樣溫馨的畫麵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了。
麵上來了，梁朵拉剛才的心思仿佛已經過去了，“吃麵吧，聖誕夜請厲總吃麵，實在有些寒磣了！”
“三十萬呢？”厲天鐸問道。
“三十萬？我要留著參加葉瀾小提琴大賽啊！”梁朵拉說道，“我都存起來了，以後花錢的日子還多，我哪能全花了！”
“葉瀾小提琴大賽？”厲天鐸吃驚，早就聽姑姑說過要舉辦個什麽小提琴大賽，他也不曾留意過，原來竟是“葉瀾小提琴大賽”！
“是啊，厲總你不認識葉瀾的，她非常厲害，她也是十幾歲開始拉琴的，和我一般大吧，然後她二十六歲就出國了，在國外拉了這麽多年，非常厲害的！”
“我知道！”厲天鐸說著，吃了一口麵，順便咬了一口梁朵拉極力向他推薦的鹵蛋，確實不難吃。
梁朵拉驚訝地停下筷子，“厲總，你怎麽知道葉瀾的？隔行如隔山啊！”不過隨即像是意會過來什麽似得說，“不過也對，厲總您是廣告界的頂尖人才，知道葉瀾很厲害也不奇怪！”
厲天鐸懶得去糾正她，沒有說什麽。
“哦，對了，厲總，”梁朵拉仿佛想起了什麽，問道厲天鐸，“您打算什麽時候和陸總結婚呢？”
這是上次陸宜杉約梁朵拉吃飯的時候，讓梁朵拉問的，有些話，畢竟陸宜杉自己不好意思說出口。
“結婚？朵拉怎麽想到問這件事情了？”厲天鐸問道，“她讓你問的？”
如果沒猜錯，肯定是陸宜杉讓梁朵拉來當說客。
“不是，不是，”梁朵拉慌忙擺著手說，“我隻是覺得奇怪，您都和陸總在一起這麽久了，為什麽還不結婚？”
厲天鐸沒有說話，他也搞不清楚為什麽還不結婚，因為那個人還沒有讓他有要結婚的欲望，還沒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還沒有見到她就讓他驚喜萬分的小男孩情結。
曾經，他認為男人和女人就是這樣的，大概因為他們談得時間太久了吧。
直到，他遇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