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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101章 羲陵蓍草

  「走。」三人臉上俱是興奮,連范宇也不再糾結被石子襲擊之事,朝著青雲籠罩的地方跑去。


  霧氣越來越深沉,何姒的長發凝結著細密的水珠,在光線折射下晶瑩剔透,她覺得自己的指尖都染了水。不知是不是映襯了草木顏色的緣故,這霧氣逐漸也從白色變成青色。


  幾人沿著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而行,通體透明的魚兒追隨著他們的腳步。來到青雲之下時,已是雲深霧繞,與入口處截然不同,深潭如碧,瀑布飛濺,比起人間,更像在蓬萊仙境之中。


  「就是這個了。」這是何姒第一次見到蓍草,但她卻異常確定,彷彿千年前曾親手採摘過一般。


  眼前的植物與秦鑒描繪得一模一樣——葉片邊緣絲絲縷縷,像梳齒那樣密集排列著,似巨大而扁平蜈蚣拔地而起,約半人高。論高度遠不如剛剛一路走來時見到的奇花異草那般顯眼,但枝蔓相連,根莖糾葛,連連牽牽朝遠處蔓延,帶著粉紅色絨邊的白色小花鋪滿草地,一眼看去竟看不到盡頭,蔚為壯觀。


  「這麼大,怎麼辦?」范宇美學細胞本就不夠,路上又用了一些,存量不足,如今瞅著眼前無邊無際的蓍草,開始著手思考實際問題。


  「弱水三千,一瓢即可。」


  「那簡單。」范宇說完,等了一會,見何姒和老朝奉都不動手,自己伸出手去。


  眼看就要碰到蓍草,突然地動山搖,細長的裂縫從幾人腳下穿過,繞著蓍草迅速擴張,那片區域被整個剝離開來,周邊泥土石塊墜落,而蓍草連同底下的泥土一起緩緩上升,竟成了一座空中的小島。


  一瞬間泥沙俱下,深潭乾涸,瀑布逆流,游魚逃竄。


  在巨變發生前,何姒被身後的老朝奉拉了一下,退到了裂縫外面。而范宇卻沒這麼好運,因為靠蓍草太近,他被留在了裂縫圍成的圈中,隨著那片區域一起被抬高,抓著蓍草的邊緣才勉強穩住了身形。但島嶼還在搖晃,腳邊的沙石一直在掉落,他最後選擇趴在肥沃的土地上,一身狼狽,卻還不忘從不斷碎裂的邊緣向下喊話:「秦叔,不是說長著蓍草的地方都是人間仙境,獸無虎狼,草無毒螫嗎?」


  「聞蓍生滿百莖者,其下必有神龜守之,其上常有青雲覆之。」


  「這是……千年的王八?」


  范宇的疑問立刻得到了解釋,如塗過蠟般碧綠的硬殼從水中露出,還沒看到硬殼的邊界,巨大的腦袋冒了出來,伸到何姒和老朝奉面前,兩人並肩而立,一動不動。


  黑漆漆的眼睛轉了轉,並無怒意,腦袋又向上迴轉,和自己背上的范宇對視。


  「王大哥,我們來貴寶地,不過借蓍草一用。」


  神龜巋然不動,范宇默默放掉抓在手中的蓍草,又說道:「你有這麼多,也不必計較一兩根吧。」


  「嘶……」水柱從神龜口中噴出,范宇早有防備,伏地一滾,躲入草叢中,借茂密的蓍草之勢,躲過了第一波襲擊。


  可神龜並不准備就此罷休,伸長脖子橫掃過草面,剛剛還挺立的蓍草瞬間倒伏一片,花葉凋殘,零落成泥,彷彿經歷了慘無人道的收割。


  「龜大哥龜大哥!」范宇藏身的草叢被毀,他一邊往深處跑,一邊喊著,「你這是何必,浪費這麼多,我只要一根就夠了。」


  神龜腦袋依舊緊追不止,范宇東奔西突,每次眼看就要被掀翻,偏偏又險險避了過去。神龜終於怒了,抖擻了幾下身軀,猛地往下一沉,待島嶼快回歸地面的時候,又用力往上一頂。


  泥沙飛濺,范宇卻不懼,嘴裡叫得哇啦哇啦,人已經借著這一上一下的勢頭滾到島嶼邊緣,瞅準時機往下一躍,重新回到何姒和老朝奉面前。


  「快跑!」他把手中蓍草塞到何姒手中,拔腳就往外跑,誰知腳下突然絆到一個東西,實在是意料之外,一時穩不住,撲倒在泥土上。


  灰頭土臉,頭頂綠葉,五體投地,真真是狼狽透了。


  等他爬起來,嘴裡忍不住罵罵咧咧,一手掏出了玄黑匕首,一手則抓著個大胖娃娃。


  「是不是你暗算我!」


  范宇威脅的話還沒說完,穿著紅肚兜的奶娃娃眼睛里泛起水汽,扭了兩下跑不掉,哇的一聲哭得比剛剛地動山搖時還要響亮。


  「喲喲喲。」范宇被這一嗓子嚇了一跳。


  神龜這下是真的生氣了,黑色眼睛變成血紅,揚著腦袋就朝這邊撞過來。砰的一聲,老朝奉面前的土丘就被削去一半。於此同時,無形的荊棘在他面前拔地而起,腳下的土地被根須加固,濺起的泥沙都被這具透明的牆擋住,一點都沒能碰到老朝奉,更別說他身後的何姒和范宇了。


  「你做什麼嚇唬小孩。」


  何姒背著身,沒見到神龜發怒的場景,也沒見到老朝奉驅動的防禦牆,自然不知道危險,只是一把將娃娃搶過來。范宇卻在這瞬間一把將她和娃娃攬到身後,匕首已經護在身前。


  老朝奉身形依舊不變,衣袖無風自動,目光不似之前淡然。


  神龜停住了,面前的荊棘令它有些許疑惑,但眼中凶光不滅,何姒轉過身來,見到的便是兩人一龜對峙的畫面。


  「怎麼了?」


  「爺爺。」胖娃娃看了一眼神龜,不哭了。一抹眼淚,眼睛還是紅彤彤的,抱著何姒的脖子不鬆手。


  「丟人。」聲音如掌風從四面八方層層襲來,秦鑒剛剛豎起的荊棘牆顯然抵擋不了音波,不過像是礙於何姒手中的胖娃娃,那聲音最後還是在幾人周圍落了下去。


  「嚯,還是立體環繞式音響。」范宇見到神龜態度放緩,輕鬆了一些。


  何姒則蹲下身子,想把胖娃娃放到地上,讓他回歸爺爺的懷抱,別搞得自己像人販子似的。誰知那娃娃不領情,愣是抱著何姒的脖子,雙腿盤在她腰間就是不願落地。


  范宇也看出了端倪,笑道:「何姒還挺有小孩緣。」


  何姒不理他,任由這個樹袋熊吊在自己身上,然後伸出手從口袋裡掏出一粒口香糖,誘惑般地在小胖子面前一晃。


  小胖子乖乖下了地,兩隻眼睛央央地盯著何姒的手。


  「給你。」何姒莞爾一笑,誰知小胖子還沒伸手,一道黑影先閃過,她手裡的口香糖就到了老朝奉手裡。


  小胖子見欺負他的人不是范宇,而是全身寫著不好惹的老朝奉,剛剛才泛起希望的雙眼又淚汪汪的,嘴巴一癟就要落金豆子。


  「這個小朋友不能吃,咽下去了會把腸子粘起來,」老朝奉輕聲哄著,瞥了一眼何姒,又從兜里掏出一顆糖豆,這才放到胖娃娃手裡,「吃這個吧。」


  「這不是我石頭哥的口糧嗎?」 「做什麼騙小朋友?」


  范宇和何姒同時開口,胖娃娃可不管,把糖豆往嘴裡一塞,心滿意足地跑到神龜面前。神龜也在此刻伏下腦袋,叼著紅肚兜把胖娃娃放到自己背上,然後繼續看向幾人。


  「幾位從何而來?」


  「未來。」


  「未來之客,何為?」


  「來貴寶地借蓍草救人。」


  「蓍草如何救人?」


  「言靈之能,亦知吉凶,以問鬼神。」


  「所救何人。」


  「痴情人。」


  神龜不再說話,似乎在考慮秦鑒的話,沉默了半晌,又回頭將龜殼上的小胖子叼起來,放到幾人面前。


  小胖子朝老朝奉伸出手去,手裡握著一根蓍草,卻與剛剛范宇採摘的那些大有不同——葉片極其鮮嫩,翠綠如玉,閃耀著溫潤的光芒,再細瞧,竟是輕輕懸浮在孩子手中。


  老朝奉彎腰去取,沒想到小胖子竟然將手往後一縮,躲過了老朝奉,隨後甜甜一笑,指了指老朝奉的口袋。


  「拿去吧。」老朝奉無奈地笑笑,將口袋中的糖果全數掏出,以物易物,終於把蓍草拿到了自己手中。


  「丟人。」神龜看著屁顛屁顛朝自己跑來的人蔘娃娃,話語間充滿了寵溺。


  轟隆之聲又起,神龜下沉,潭水迴流,長滿蓍草的島嶼重新回歸地面,胖娃娃跑了兩步,撲進蓍草叢中,消失在青草與泥土間,神龜巨大的身姿也悄然隱沒。


  「可以出去了。」


  隨著老朝奉低沉的聲音響起,遍野綠意淡去,草尖泛起枯黃,嘩嘩的水聲遠去,一座涼亭隱隱約約佇立在園中,微風將青色的霧氣吹散,也將濕潤的空氣吹乾,何姒站在初冬的蓍草園裡打了個寒戰。


  千年前的一切已經縹緲如煙,幻象被現實取代前的最後一秒,幾人突然聽到一個蒼老而悠遠的聲音從已經消散的歷史中傳來——吹開紅紫還吹落,一種東風兩樣心。


  何姒和范宇不知其意,老朝奉卻渾身一震,目光里閃過一絲宿命纏繞的凄然。


  「怎麼了?」范宇不知好歹地問道。


  何姒卻敏銳地感到老朝奉情緒的變化,轉移話題:「范處,你想好下一步怎麼把鄧林引入我夢中了嗎?」


  「這還不簡單?」范宇吹完牛,又說道,「我先打個電話給小林。」


  隨後就把自己問老朝奉的那個問題拋諸腦後,掏出手機,撥通了小林的電話。對面接的很快,范宇的表情在對話中越來越輕鬆,何姒猜鄧林應該已經被找到了。


  果然,范宇掛斷電話,對著兩人神秘一笑,說道:「你只要負責睡著,我自然有辦法讓他入夢。」


  「這麼簡單?」


  「不過,你得去我指定的地方睡覺。」


  「是李嘉卉還是吳麗天?」這次,開口的是老朝奉,而何姒則聽著這兩個名字打了個寒戰,她覺得自己恐怕很難克服心理障礙,在那兩間房裡睡下。


  「秦叔英明,不過都不是,曾斌所在的醫院已經被我們保護起來了,」范宇意有所指,順道對何姒眨眨眼睛,「事不宜遲,現在就去吧。」


  「走。」老朝奉說著,手中鏡光閃過,乾脆利落,與之前無異,三人一鳥直接進入鏡廊之中,可何姒卻覺得有東西變了。


  她看看自己孤零零的手,又看著獨自在前方帶路的老朝奉,腳步不停,心中卻湧起不安——這個人還是像之前一樣留給她一個沉默挺立的背影,可這背影卻像紙糊的那般,冷硬麻木,沒有生命的氣息。


  何姒主動召喚起自己的幻象,她眨眨眼,回憶著記憶中那個小郎君,強迫眼前的背影在行動間變得頎長,年輕而瀟洒。


  她成功了,可年齡並沒有讓那背影重煥生機,他們腳下,冰封千里,已經恢復秦鑒本真的背影彷彿被躍躍欲試的文字和無法宣之於口的話語釘住了,再也無法回到之前溫暖和煦的模樣。


  何姒看到,荊棘又從帝屋手串處生長出來,覆蓋住秦鑒蒼白的手指,爬上他脆弱的脖頸,為他俊逸的容貌戴上滿是尖刺的面具,變作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何姒知道這是她的幻象,卻也明白這不僅僅是幻象。


  吹開紅紫還吹落,一種東風兩樣心,這句詩,到底是什麼意思?

  「想什麼呢,到了。」范宇的聲音響起,何姒回過神來,秦鑒的幻影已經消失,只剩下老朝奉的衣角在虛空中一閃,也匆匆不見了。


  若是平時,他會提醒我已經到了,然後牽著我的手走出鏡廊,而不是范宇。


  何姒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連忙甩甩頭,企圖把一路纏繞腦海的胡思亂想趕出去,認真專註到眼前的危機上,卻始終不得其法。


  「秦叔心裡有事。」范宇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有。」


  何姒難掩眼中驚訝,卻也在范宇的注視下誠實地點點頭,沒想到看著粗枝大葉的范宇竟然全都知道,可她還沒想好該怎麼回答,搭在肩膀上的那隻手猛一用力,就將她推出了鏡廊,她只來得及聽到范宇在背後朦朧而模糊的聲音:「解鈴還須繫鈴人。」


  何姒跌跌撞撞來到陌生的地點,老朝奉背對著她,她也保持沉默,沉心靜氣環顧了一圈周圍——不是關梓鶴的的詭異事件醫務局,只是一間普通醫院。不過也對,若保護的太好,一點機會都不給鄧林留,他們的計劃也就沒法執行了。這雞蛋本可以無縫,但為了蒼蠅,他們得親自划拉一條縫隙出來。


  何姒正在思考,范宇也出來了,剛出鏡廊就打破了房間里的安靜:「能睡得著嗎?要不要我幫你去買點安眠藥,反正在醫院,方便的很。」


  范宇原是調侃,卻不想何姒竟然正兒八經地接過了他的話:「睡不著,不過不是因為安眠藥,是因為你的秦叔。」


  不知不覺100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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