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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長生殿之死

  長生殿的狀況確實不太好,長寧長公主等人感到長生殿的寢室的時候,屋子裏彌漫著濃鬱的藥草味和血腥味,長生殿躺在拔步床上,身上蓋著薄薄的被子,原本傾城絕世的容貌被病態取代,皮膚下麵仿佛又細細密密的黑色的小小的蠕蟲在蠕動,表情明明是平和的,卻看起來格外的猙獰。


  他似乎是在強撐著一口氣兒,看見長寧長公主進來的時候,擱在被子外的手微微抬了抬,蒼白的皮膚下青筋奮起,顯然是用了極大的力氣。


  “你,你來啦?”長生殿微微側過身子,蓋到脖頸的被子一點點滑落,露出一節蒼白的頸子。他眨著眼,看著長寧長公主的方向,似乎在看到花涼和柳木生,以及郭毅時微微皺了一下眉,但那動作極為細微,不見得誰都看得見。


  長寧長公主應了一聲,花涼站在她身後,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也許是恨,也許不是,隻是對於床榻上的長生殿,她無端的生出一絲恐懼,那恐懼把她拉回了白馬山莊,讓她想起了江城的死,有關牡丹葬魂的一切都像是被一下子從心底裏硬生生扯了出來,不見得多疼,但必定是刻骨銘心的。


  “你怎麽了?”長寧長公主問,長生殿抿了抿唇,想來是想笑的,但顯然不太成功,拉起的唇角僵硬的向上挑起,一個細微的動作而已,黑色的血便從唇角溢出來,他猛地扒著床沿翻過身,大口大口吐出黑色的血,屋子裏瞬間彌漫了濃鬱的血腥味。


  花涼看著床邊地上的血,昏黃的燈光下,有細微的東西在血液裏蠕動,很細微,若不仔細觀察是看不見的。


  她下意識的拉了拉柳木生的袖子,柳木生微微一愣,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不由得大吃一驚,“牡丹葬魂?難道,難道……”


  躺在床上的長生殿似乎沒想到柳木生會一語道破他的秘密,臉上的顏色越發的蒼白了幾分,許久,才張了張嘴,從不斷湧出鮮血的嘴裏蠕動著說出幾個字,“我是楊慎交。”


  楊慎交!

  楊慎交!

  “你竟然真的是楊慎交?”長寧長公主突然冷笑出聲,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你是楊慎交,難怪,難怪,難怪你知道一切,那現在好了,你說,你把他藏在哪裏了?你說啊?”


  “哈,哈哈!”長生殿大笑出聲,整個人就像一條瀕死的魚,再也不服前幾日的風光齊月。他死死的瞪著眼睛,看著眼前的女人,腦海中仿佛浮現了周文素的麵容,“文素?”他伸了伸手,卻連她的影子也抓不住。


  文素,你也怨我是不是?

  他直勾勾的望著長寧長公主,唇角掛著詭異的笑。這時,花涼突然上前兩步,一把抓住他已經蒼白無力的手,急切的問,“誰給你做的牡丹葬魂?你,你為何會變成這樣?”


  “我又為何變成這樣?”長生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是呀,我又為何變成這樣?”說著,他猛地抬頭看著花涼,尖銳的指尖重重劃過臉頰,硬生生撕掉一層薄薄的皮肉,黑紅色的血順著臉頰往下流。


  “你瘋了?”長寧長公主尖叫一聲後退開來,躲在郭毅身後,“他瘋了,他瘋了。”


  “是,我是瘋了。”長生殿一邊撕扯著自己的臉,一邊愣愣的看著長寧長公主,“若非你縱容他頂替我,我如何會這樣?”他冷冷的說,目光滿懷恨意的看著長寧長公主,聲音仿佛是從地獄裏傳出來一般。


  風吹著窗欞沙沙作響,長生殿看著窗欞上映著的桂樹枝椏,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風雨交加的晚上。


  長孫明離開了破廟,空蕩蕩的破廟裏,他遇見了林飛。那個夜晚,他們坐在一起感歎命運的不公,一起談論江山社稷,一起為自己命運感歎。


  一個是身世坎坷,未來得及報效國家便被滿門流放,一個壯誌未酬,兩個年輕人在破廟裏一見如故,那時楊慎交想,自己已然時日無多,何不讓林飛頂替自己去趕考,也好圓了彼此的一場緣分?隻是他們想到自己最後並沒有死,待尋到洛陽之時,楊慎交已經成了駙馬,而自己呢?


  他看著駙馬府外伉儷情深的長公主夫婦,心中終究是意難平的,他去找林飛,卻被長公主攔下,最後竟被亂棍打出長公主府。


  思緒到了這兒,長生殿已然神情恍惚,他好似看見了文素,看見她站在拂柳樹下與林飛對峙,看著她被林飛害死,心中的憤怒如同一團火越燒越烈,最終化成了滔天的仇恨。


  他本以為自己換了一張臉進了長公主府,隻要按照那人說得便能奪回自己所有的一切,報了奪身之仇,卻沒想到自己會害了文素。


  “文素是楊慎交殺死的?”花涼突然上前一步,居高臨下的看著長生殿。


  “文素?”長生殿抬頭看著花涼,突然咧嘴一笑,黑紅色的血從齒縫間溢出,“是,那個畜生,我若知道他是這等忘恩負義之人,早該殺了他。”


  “不。”長寧長公主突然失聲尖叫道,“不要再說了,告訴我,他在哪兒?在哪兒?”


  花涼看了眼長寧長公主,突然意識到,恐怕她也不知道假楊慎交帶回來的長生殿,威脅他們的長生殿會是真正的楊慎交。


  “他死了。”長生殿忽而一笑,整個人仿佛一個油盡燈枯的老者,對生的念想隨著眼前文素的身影漸漸模糊而消磨貽盡。


  “不!”長寧長公主,猛地衝過去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巴掌對著他猙獰的臉招呼過去。


  “啪啪啪!”空氣中響起清脆的聲響,郭毅皺了皺沒,伸手拉過長寧長公主,“公主,息怒。”


  “郭毅,放手,放手,駙馬,駙馬被他藏起來了。”長寧長公主歇斯底裏的大喊,尖銳的指甲死死的摳著郭毅的手臂,仿佛要生生摳出一塊肉一樣。


  長生殿咧嘴笑著,花涼眼看他就要不行了,連忙一把推開長寧長公主,撲倒床前湊到他耳邊說道,“是誰?誰給你做的牡丹葬魂?”


  長生殿抬眼看著她,唇上溢出笑痕,卻仍舊不說話。


  花涼皺了皺眉,又道,“你可知,是誰害了文素?”


  長生殿眼睛微微一閃,花涼連忙又道,“長寧長公主幾次三番派人去易州殺文素,但是文素都沒有死,你就沒有懷疑過?”


  長生殿微微一愣,幾乎用盡全力的伸出蒼白的手死死抓著她的手臂,“你,你說什麽?”這三年他經曆了幾番生死,後來即便成功換臉,卻為了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而不斷的習慣性的放棄自己的一切,他知道文素很好,文素沒有死,那人卻沒告訴他,長寧幾次三番派人去殺文素。


  花涼低頭看著長生殿,心中莫名的生出一絲悲傷,“你就沒有想過,文素為何三年來都不成來到洛陽尋你,卻非要在三年後來尋?她三年來經曆了那麽多都沒有死,為何一到洛陽就被林飛殺死?”


  長生殿雙目死死的看著花涼,仿佛要在她身上燒出一個洞。


  “真正害死文素的人不單單隻是林飛,還有那個人。他在恰當的時候保護了文素,又在恰當的時候讓她來洛陽,然後扯掉對她的保護。”花涼淡淡的說,目光篤定的看著長生殿,她在賭,在賭長生殿最後一句話。


  “我,我不知道他,他是誰。”長生殿死死的抓住花涼的手臂,就在花涼以為他最終什麽也不會說的時候,他突然用盡全力的伸出另外一隻手,從懷裏掏出一個灰突突的小錦囊。


  花涼微微愣了一下,快速的伸手把錦囊拿住滑進袖袋裏。這時,長寧長公主終於掙脫開郭毅的鉗製,一把推開花涼撲倒床前,揪住長生殿的領子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你個瘋子,你把他藏在哪兒了?”


  長生殿忽而輕笑,一邊吐著血,一邊含糊不清的說著,“你不是設計讓他假死了麽?這會兒,這會兒怎麽又來問我了?”


  長寧長公主一邊捶打著他一邊喊,“你是故意的,都是你故意的,你,你假意威脅本宮你知道他的身份,你故意讓我找替死鬼讓他假死,一切都是你故意的,你到底把他藏在哪裏了?”


  “哈哈,哈哈!”長生殿冷冷的笑,笑著笑著,眼眶裏滾出血淚。


  血淚模糊了視線,他已經看不見長公主那醜陋的鬼臉,他也聽不見四周吵雜的聲音,他感覺到身體在一點點的變冷,他想他很快就能看到文素了,很抱歉他不能繼續報仇了,那人隻能換他絕世容貌,卻治不了他身上三年前留下的舊疾,本就殘破的身體加上牡丹葬魂的蠱毒,他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隻可惜,隻可惜……


  “芃啟!”


  “芃啟!”


  他好像聽見了文素的聲音。文素,是你麽?

  他想睜開眼看看文素,可無論他如何掙紮,雙眼都沒有辦法看清。文素,文素你在哪兒?你可知,芃啟從未負你,從未負你!


  “芃啟,芃啟,我終於找到了。”


  文素,文素,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再也,再也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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