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陰謀 下
林元洲陰霾的麵容在火光中顯得格外的陰森。甲板上已經屍橫遍野,花涼扶著唐次站在欄杆前,兩名侍衛手持長刀逼到近前。河麵上漂浮的水腥味已經被濃濃的血腥味掩蓋了去,黑漆漆的河麵仿佛一塊磨盤,看不見底,亦不知裏麵藏著什麽。
河道兩邊的蘆葦蕩裏突然竄起一道火箭,藍色的信號衝破天機,林元洲暗道了一聲不好,連忙朝兩岸的蘆葦蕩裏揮手,並在侍衛的護送下第一時間撤回船艙。
空中突來破空之聲,黑壓壓的翎羽箭以鋪天蓋地的姿態壓下來。
“咻咻咻!”先到的已經紮進甲板,郭毅抱著已經奄奄一息的蒙恬吃力阻擋飛來的翎羽箭,唐次抱著花涼在地上一滾,避開突來的箭潮。
“怎麽辦?”郭毅突然大喊,這時才猛地發現,段白楊主仆三人竟然早已不知去向,甲板上隻有他和蒙家姑侄,以及唐次和花涼。
鋪天蓋地的箭雨射下來,也不知蘆葦蕩中到底蘊藏了多少敵人。
唐次不由得抱緊了懷裏的花涼,朝兩岸的蘆葦蕩看了一眼,咬牙道,“跳船。”說罷,低頭看了一眼花涼,皺了皺眉,“不要放手。”
花涼還沒反應過來,便感覺身子一輕,被他整個人托起來,兩人迅速從欄杆上翻了下去。
另一邊的郭毅見二人已經跳了船,便也朝蒙飛使了個顏色,帶著重傷的蒙恬翻身跳下欄杆。
岸邊的人一見幾人跳了船,頓時弓弩對準河麵一陣掃射。
林元洲從船艙裏出來,趴在船頭往下看,剛想吩咐人把船靠岸,這時,蘆葦蕩裏突然射來幾隻火箭。
火箭上墜了桐油瓷瓶,隻聽劈劈啪啪幾聲脆響,林元洲大驚失色,“怎麽回事兒?”
侍衛頭領臉色蒼白的跑過來,這時,整個船的甲板上已經被火箭混著桐油點燃,大火隨著忽起的河風越燒越旺,眨眼間便把整個甲板和船艙點燃了。
林元洲咒罵一聲,沒想到自己鞠躬盡瘁的為那位辦事兒,到頭來不過是個棄子罷了。
“大人,怎麽辦?”侍衛突然湊到林元洲跟前,烈烈的火光把林元洲的臉照得越發的蒼白,他突然冷笑出聲,“棄船。”說著,轉身一撩袍袖,翻身便要跳船。
“大人。”侍衛突然喚了一聲,林元洲隻覺得後被一陣火辣辣的劇痛,低頭一看,一把閃著寒光的長刀頭骨而出。“你。”林元洲扭頭,火光中,侍衛臉上的表情格外的猙獰,“對不起了林大人。殿下說,您知道的太多了,讓你好好在下麵帶著,等殿下大業成就,必將追風你為忠義永安侯。”說著,一把抽出長刀,對著林元洲的胸口又補了一刀。
林元洲瞪大了眼睛,到死也沒想到,自己會死在他一心效忠的人的手中。
那侍衛猛地抽出刀,抱起林元洲的屍體丟進船艙中,出來時,目光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岸邊的蘆葦蕩,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寬廣的河道上,火光衝天,偌大的一艘貨船被熊熊烈焰包裹,濃鬱的黑煙衝天而上,少頃,漸漸沉入水中。
河道上遊,一艘偌大的官船順流而下,等到了出事河道,貨船已經沉了大半,河道兩邊的蘆葦蕩裏燃起大火,火勢極為迅猛,幾乎頃刻間就能吞噬了整個河道。
官船的甲板上站了位少年,絳紫色的袍子,頭頂玉冠,素白的麵上帶著幾分焦急的看著不遠處的貨船殘骸。
“世子。”穿著甲胄的侍衛走過來,剛毅的麵上帶著幾分冷凝。
少年回頭,船頭的燈光映著的年輕麵容還帶著幾分稚氣,正是木偶村一案之後,便先行一步回到洛陽的李牧雲。“怎麽樣?”李牧雲陰沉著臉問,侍衛皺了皺眉,“果真如栁大人心中所說,此次江南行,幾個州郡之間都有些貓膩兒,這次沉船的事兒,恐怕與那位主子爺有些關係。”
李牧雲沉吟出聲,“父親是什麽意思?”
侍衛道,“王爺的意思是,靜觀其變,找到郭毅,栁大人和郭大人皇命在身,我們不宜過多參與。”
李牧雲冷哼一聲,“恐怕對方要殺人滅口。”
“人已經找到了。”侍衛說,李牧雲一愣,大喜道,“救上來了?”
侍衛點了點頭。
“快帶我去看看。”李牧雲激動的就差跳起來,撩起長衫下擺便要走,侍衛出聲攔住他,“世子。”
李牧雲一愣,不悅的看著他,“你還有何事?”
侍衛頓了一下,淡淡道,“王爺有令,讓世子切莫攪和進去。”
李牧雲嗤笑一聲,“父王未免太過於謹小慎微,江南一案,牽扯甚廣,弱勢能查辦清楚,豈不是大功一件?”
侍衛暗道,小主子還是年紀尚小,江南水深,很容易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給溺死了。那位殿下畢竟是上頭那位的親生兒子,絕不會因此而廢掉,是以,這江南沉船案的偵破,當是誰辦了,誰倒黴。
李牧雲聽他分析,忍不住冷笑,“那父王為何不幹脆就不管好了?何必柳木生的一封書信,他便派我來宣州。”李牧雲一邊急切的往船艙裏走,一邊說道。
侍衛跟在後麵,頓了一會兒,說道,“世子爺,茲事體大,王爺自有王爺自己的安排。”
李牧雲冷笑一聲,“老狐狸。”
侍衛仰了仰頭,假裝沒看見。
李牧雲進了船艙,裏麵亂哄哄的鬧成一團,花涼渾身是水的堵在門口,郭毅蒼白著臉站在她旁邊。
“咦,花姑娘。”李牧雲一進來,最先看見的是花涼,不由得高興的喊了一聲。
花涼聽見熟悉的聲音,緊繃的神經一鬆,抬頭朝船艙入口的方向看過去,不由得一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兒來,“李牧雲?”
李牧雲皺了皺眉,連忙撥開前麵擋路的侍衛,“可不是小爺,唉唉,這一身濕漉漉的,戳門口幹什麽?”說著,側頭看了一旁的白胡子老頭兒一眼,怒道,“王老頭,你幹什麽呢?趕緊去給裏麵的人看看啊!”一路上,侍衛已經同她說了,唐次和另外一個女人受傷了,那女的已經沒氣兒了,唐次還不至於死。
花涼一愣,本來怕是敵友不明,唐次又是那麽個狀況,實在不能讓人輕易靠近,如今一見了李牧雲,提著的心終於鬆了下來,整個人虛軟的靠在門上,訥訥道,“他受傷了,你,請大夫進去看看吧!”說著,拉了拉郭毅的袖擺,讓開門,侍衛走過來想要拉門,被郭毅攔住,看了李牧雲一眼,“世子和大夫一起進來就好。”
李牧雲眨了眨眼,朝大夫使了個眼色,四人先後進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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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次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他躺在一個狹窄的空間裏,四周漆黑不見五指,一股股濃鬱的血腥味在四周彌漫。
這是哪兒?
他伸出手,麵前是一塊冰冷的木板,木頭的倒刺刮得掌心一陣陣發疼。他試著動了動身子,四周狹隘,根本連翻身都不能。
他愣了愣,終於意識到,自己也許是躺在一個棺槨裏。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他試著伸手推了推麵前的木板,卻怎麽推也推不動,邊角處已經被鉚釘訂了起來。
空氣越來越稀薄了,他不停的張嘴,不停的喘息,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死死的壓著他的胸口,他上不來氣兒,身體在一點點的發冷,一點點的僵硬。
這是哪裏?
我在那兒?
花涼呢?
“木頭,木頭,唐木頭。”
“大夫,他怎麽樣?為什麽還不醒?”
“額,這,老夫也實在是無能為力,這位公子身種奇毒,恐怕命不久矣了。”蒼老的聲音帶著一絲絲驚懼,唐次皺了皺眉,是誰?
接著,他又聽見了那熟悉無比的聲音,“他不會死,我不信。”
這個傻子,怎麽不會死呢?是人都會死的,隻是早晚的問題。
我會死,你也會死,隻是我要比你先走一步罷了。
他張了張嘴,可是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他幾乎可以看見花涼又哭得鼻涕眼淚一把的蠢樣子。這個時候,他應該伸手抱抱她的,告訴她,沒事兒的,我還在這兒。可是他動不了,也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他像一隻受傷的困獸,無論如何掙紮也掙脫不開這禁錮。
“木頭。木頭?”
花涼?
他閉了閉眼睛,終於還是沒能發出聲音,隻覺得身體一點點變得更冷了。
花涼!
花涼!
心裏不停的喊著,即便是不能發出聲音,即便是不能動,他也拚命地告訴自己,不能死,不能死,死了,便真的就再也看不到那個人了。
看不見她笑,看不見她無賴的躺在馬車裏喜笑顏開的看著他,搶他手裏的桂花糕,看不見她擔心時臉上的表情,看不見她臉紅時的羞怯,也再聽不見她總是喚他木頭。
原來一開始以為的放手,不過都是自欺欺人罷了,一旦真的意識到再也見不到這個人,心裏的不舍是那麽那麽的重,求不得,放不下,也許便是他此刻的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