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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二十三日事

  花涼想過無數種重逢的方式,卻沒想到會是這一種。他推開門,臉色蒼白的站在門口,低斂的眉眼看著她不喜也不怒。


  她不知道他是開心還是不開心,也不知道自己此刻這種仿佛心力憔悴的感覺到底算不算得上是愛。


  她看著他,感覺身體一點點變冷,想抬起手,想走過去,可她什麽也沒能做出來,隻是靜靜的看著他,有熱熱的液體從眼眶裏溢出來。


  柳木生愣愣的看著推門進來的唐次,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兒,幾乎是下意識的低頭去看身邊的花涼,見她赤紅著眼睛僵在原地,心口莫名一陣陣揪疼。


  這就好比你曾想如珍如寶的護著的那個人兒,其實無論你如何,她其實並不屬於你,而你的滿腔情誼,其實不過是自作多情罷了。


  他微微皺眉,幾乎是下意識的向前一步,然後又覺得不妥,幾乎是狼狽的又退回來,聲音沙啞的看了一聲,“唐次。”


  唐次微微撩了撩眼皮,剛剛柳木生的小動作他看得一清二楚,心中莫名的窒悶了一下,“嗯。”他輕輕的應了一聲,目光再也未回到花涼身上,仿佛這一場重逢不過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罷了。


  “唐……”花涼張了張嘴,唐次神情木然的從她身邊走過。


  空氣中還彌漫著濃鬱的屍體腐爛的味道,柳木生瞪了瞪眼,沒想過唐次竟然對花涼視而不見,心中仿佛一下子燃起了團團大火,衝過去一把抓住唐次的手。


  “唐次。”


  唐次微微皺了皺眉頭,回頭木然的看著他,“有事兒麽?”


  有事麽兒?


  有什麽事兒?

  柳木生僵了僵,一旁的郭毅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唐次,也許別人沒有注意到,剛剛唐次在見到花涼的一瞬間,右手幾乎是下意識的抓了一下長衫,而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頭,手背上的青筋若隱若現,指縫間有殷殷的紅色滲出。


  “你。”柳木生皺了皺眉,側頭看了眼幾乎就要站不住的花涼,忍不住道,“花涼跟擔心你。”


  唐次微微愣了愣,側頭看了一眼花涼,淡淡的應了一聲,“嗯。”


  就這些了,沒有了?

  花涼覺得仿佛被人生生澆了一桶冷水,真個人都是冷的,可這又明明是再灼熱不過的季節了。


  或許她該走的,但雙腳無論如何也無法挪動。


  這時,郭毅輕咳一聲,目光若有所思的看著段白楊,“那麽,既然人都在了,段公子你能否給本官說一說,沉船事故到底是如何發生的?沉船後,你們四人有發生了什麽事兒?是如何脫險,脫險後又是為何此時才回來的?”


  郭毅一針見血,冷沉的眸子不經意的落在敏書身上,不會錯,她身上的氣味幾乎和蒙恬身上的一樣,零飛香?

  難道這就是花涼說的,那位身上熏了零飛香的敏書?


  郭毅不由得皺了皺眉,敏書似乎感覺到他的視線,微微側了側身子,頭上的帷幔晃出微微波瀾。“這位姑娘就是敏書姑娘嗎?”


  敏書微愣,點了點頭,“郭大人,有禮了。”


  郭毅點了點頭,回頭看了眼段白楊,突然冒出一句,“敏書姑娘身上的香味很獨特啊1”


  敏書隱在帷幔被後的臉色微微發白,好一會兒才道,“大人謬讚,不過是普通香料罷了。”


  郭毅又道,“我曾有幸問過一二,啊,好像是,零飛香?”


  段白楊臉色沉了沉,目光若有所思的看著郭毅,郭毅也笑,笑容卻未達眼底。


  “郭大人。”段白楊說,“大人可能誤會了,當時沉船之時,我等也是落了水的,但幸而鄙人識得一些水性,管事的吳錢又從小生在江南,水性過人,當時救了敏書和唐公子。當時唐公子身中劇毒,毒性發作,我們無法,隻得連夜離開河道尋一處院落救治唐公子。”段白楊淡淡說,“船上有一大部分貨物都是鄙人的,一下子損失慘重,鄙人情急之中便急著去處理事宜,以致於忘記了要來官府一趟,直到今日唐公子蘇醒過來,才第一時間趕到府衙,真真是罪過了。”


  段白楊說得滴水不漏,郭毅心中冷笑,又問,“原來如此,隻是,不知道段公子對沉船之事,有何看法?”


  段白楊苦笑道,“大人,段某無能,即便是連夜調查了幾日,也是一無所獲,那滿滿的一船貨物和船,竟然如同突然消失了一般,毫無蹤跡可尋。”


  “哦?”郭毅皺眉,“官府亦然,隻是沉船之時,船上到底發生了何事?”


  段白楊歎了口氣兒,微微閉了一下眼睛,似乎不太願意回憶那段噩夢般的經曆,好一會兒才道,“回稟大人。不知七月二十二日晚發生的事兒,花姑娘可是與你說了?”


  郭毅微愣,點頭道,“說了,二十二日晚,船上舉辦了夜宴,席間,齊祿齊公子遭到了怪物襲擊,雖沒有人看見水怪是何模樣,但據真娘說,那水怪動作奇快,逃走時水麵激起一道細白的水花,還隱約有魚鰭露出水麵。”


  段白楊道,“卻是如此,隻是那齊祿齊公子,卻是遇害之前就中了劇毒,這一點,花涼姑娘也是知道的,當時是由唐次和敏書一同檢驗的屍體。”


  唐次微微斂了斂眉,沒有說話,目光不經意的落在柳木生身上,眉頭微微皺了皺。


  柳木生心思自然也是不在案子上的,他隻垂頭看著身邊失魂落魄的花涼,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屋子裏的氣氛一下子冷凝下來,幾個人各懷心思,安靜得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這時,郭毅道,“花姑娘確實說過。隻是從花姑娘離開之後,船上又發生了什麽,本官卻是不知了。”


  郭毅目光灼灼的看著段白楊,右手下意識的摩擦著左手的虎口,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有些咄咄逼人的氣勢。


  段白楊抿唇苦笑道,“齊公子死後,我便讓人封了二樓甲板。然後讓船老大暫時停船,第二日靠岸,把齊公子的屍體送到府衙,由縣丞定奪。”


  郭毅挑了挑眉,“船卻是在宣州河道與滄州河道交接出沉的。船為何會在那一處?”


  段白楊臉色微微一白,露出一種特別怪異的表情,好一會兒,段白楊才苦笑道,“郭大人,如果我說,我們是為了救人使船偏離港口的,您信麽?”


  屋子裏的人均是微微一愣,王力為了極力表現一下自己,急忙上前道,“段公子,你且說說,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


  段白楊點了點頭,郭毅讓人拿來椅子,幾人紛紛落座。王力讓小廝擺好茶具,段白楊才伸手摩擦了一下茶杯的杯緣,淡淡的茶氣升騰,慢慢的模糊了他的五官,“發現花姑娘和蒙飛失蹤,是在二十三日清晨。二十二日晚,船裏潛入了一個黑衣人,不巧,花涼姑娘見到黑衣人意圖潛入唐次房間。後花姑娘出聲驚動黑衣人,黑衣人便趁亂逃走了。”段白楊沉聲說道,他微微斂著眉,低頭看著茶杯裏載沉載浮的茶葉,似乎陷入了一段不太願意提及的回憶中……


  段白楊從船艙裏出來,二樓突然傳來一陣尖叫聲,段白楊連忙回頭看了一眼吳錢,兩人先後順著樓板跑到二樓,便見二樓鎖著的艙門被打開了,門口的守衛倒在地上,頭上血肉模糊的一個大洞正咕咚咕咚往外冒著血水。


  “公子。”


  吳錢突然大喊一聲站起來,起身跑到甲板上。


  齊祿的屍體還躺在甲板上,上麵蓋著白布,白布中央血跡斑斑,甲板上的血跡已經幹涸凝固,黑乎乎的一片。


  黑衣人夾持著一名年紀不大的錦衣少年站在船頭,手裏的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別過來。”


  段白楊皺眉看著黑衣人,“你是什麽人?”一邊說,一邊背過右手對吳錢打了一個手勢。吳錢趁著黑衣人的注意力被段白楊吸引,悄悄的想從後麵靠近黑衣人。


  黑衣人發出兩聲怪笑,“你無須知道。”


  “人是你殺的?”段白楊側頭看了眼甲板上躺著的齊祿的屍體。


  搖了搖頭。


  “昨晚你去唐次房間做什麽?”段白楊問,黑衣人皺了皺眉,突然扭頭,左手一揚,一道寒光射了出去,直奔悄悄靠近的吳錢麵門。吳錢下意識的側身,右手臂一痛,衣袖被撕裂一條口子,露出血淋淋的傷口。


  “別過來。”黑衣人又發出一聲怪笑,身子突然猛地後退幾步,拖拽著少年,身子向後仰去。


  “別。”盡管段白楊已經動作迅速的竄到甲板前,但黑衣人已經帶著少年一起翻下了貨船。


  貨船下早已經準備好了小船,黑衣人落在船板上之後,快速的在少年身上點了幾下,將之塞進船艙之中,拾起長蒿,快速的朝滄州河道駛去。


  回憶到了此處,郭毅突然問了一句,“那少年是誰人?”


  郭毅看事情像來獨到,他絕不認為段白楊這樣的商人會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郎去追一個窮凶極惡的歹徒,何況船上剛剛發生命案,他必應是先使船隻靠岸才對。


  段白楊苦笑兩聲,雙手抱拳,“郭大人果真明察秋毫。”


  柳木生剜了二人一眼,心中暗道,酸,你們就酸吧!


  “那人到底是誰?”郭毅冷道,段白楊抹了抹右手拇指的扳指,好一會兒才道,“是我一位故友的孩子,偷偷跟上了船。故友極為寵愛這個孩子,再下倒是不得不救了。”


  郭毅揚眉,“哦?”了一聲,“可登船的造冊上,似乎並沒有這個孩子。”一般貨船載客前都要將所有船客在船家巷口的鋪子裏登記造冊,以便日後出現什麽差錯,官府和船家,船客查詢。


  沉船發生後,林元洲便八百裏加急,讓人快馬加鞭去揚州取回登記造冊,前一日,郭毅才細細核查造冊上的人數,並無段白楊口中這位多出來的少年郎。


  段白楊苦笑,“是偷偷跑上船的,躲在貨艙裏,也不知怎麽就撞破了那歹人的事兒,被抓走帶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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