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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有鄰唐次

  細雨綿綿,窗外連接著的花圃本是盛放的姹紫千紅,如今一場綿綿細雨下來,依然是七零八落。


  花涼心不在焉的看著窗外,思緒早飛到唐次哪兒了,也不知道這案子審得如何了。


  “花姑娘。”月姬輕喚一聲,徐徐茶氣兒熏染模糊了她的五官,花涼猛地驚醒,回頭看她,心裏莫名的有些澀澀的。“你,有什麽打算?”她訥訥的問,好像一下子想到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置身於她這樣的境地,新婚守寡,且還成了凶殺案的最大嫌疑人,可如今案子近乎告破,她又有些好奇,月姬是如何打算的。


  月姬抿唇輕笑,顏色嬌豔,姿容翩翩,好似無論經曆了什麽,她依舊是那朵最嬌豔,最華貴的牡丹。“還能怎麽樣呢?也許會離開吧!這裏終歸不屬於我。”她淡淡的說,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花涼挑眉看她,也不知她找自己來是什麽意思?

  想跟她搶木頭?


  月姬遣退了丫鬟,偌大的內室裏空蕩蕩的,安靜的能聽見雨水敲打窗欞發出的輕響,玩轉幾何,便在空蕩蕩的內室蕩起了細細的回音。


  花涼心中有些急切,急切想知道啞姑是否歸案,急切的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整理行裝離開這裏。“你把我拽過來,可是有什麽要說的?”她並不認為月姬有什麽是想要跟自己說的,潛意識裏,她覺得自己並不太願意參與唐次的過去,包裹他過去識得的人。


  人這一生總有些回憶和往事是不願人碰觸的,既然唐次從來沒說過他與月姬的過往,她亦不太想知道,這和好奇心無關,至少她對著這件事兒並不上心。


  月姬抿了抿唇,目光幽幽的看著她,好似透過她看見了好多年前的自己。“隻是想找個人說說話罷了。”


  花涼不解,有些坐不住,卻又不好意思抬屁股就走,便道,“原來你是寂寞了。”想了想,又覺得不妥,人家畢竟剛死了丈夫,便又說,“唉,你且節哀順變吧!人死不能複生,人總要想著前麵看的。”她記得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這麽勸過她。


  “嗬嗬嗬!”月姬掩著唇,笑聲青靈,好像山澗叮咚作響的泉水。花涼臉一紅,“你笑什麽?”


  月姬止住笑,“你這是安慰我?”


  “不應該麽?”


  月姬搖了搖頭,“我並不愛他。”


  花涼詫異道,“不愛他?那你為什麽嫁給他?他很愛你。”說到這兒,又探頭看了眼花園,滿眼堆著笑,兩頰的酒窩若隱若現,“唐木頭說,你這花園裏奇珍異寶不少,都是難得的珍品花卉,你是不知道,他每日裏不知道有多垂涎,便是江濤那後院兒的野雛菊,他都要偷偷挖來幾株養著的。江莊主對你肯定是寵愛有加,才能為你尋來這麽多珍品花卉。”


  月姬但笑不語,好一會兒才說,“這世間情之一事,卻不是看他肯不肯為你花費錢財那麽簡單。”


  花涼撓撓頭,不解道,“若非有感情,何苦討好你呢?”


  月姬輕輕歎了口氣兒,眉黛微微蹙起,“也許別有所圖。”


  “那江莊主執意娶你,也是別有所圖?”她想起江正澤彌留之際也要娶她,確實有些怪異,更何況,月姬雖是美人,卻幾番出嫁都死了丈夫,一開始還可說是克夫,後來扁素說了,月姬身體裏是有陰蠱,那些死掉的丈夫都是被月姬身體裏的陰蠱害死的。


  陰蠱,鮫人,鮫珠,鮫珠外麵包裹著的黑色的小蟲蟲,聽起來依然是叫人心驚膽戰,再聯想到江正澤的死法和那晚破廟中,唐木頭說的故事,花涼縮了縮肩,隻覺得後脊梁骨一陣陣發涼。


  “你,你以後可還是要嫁人?”花涼狐疑的問。


  月姬抿唇輕笑,搖了搖頭,“再不會了。”


  “為什麽不找扁素解毒?”花涼問,雖然扁素看著不太靠譜,但畢竟是神醫,解個蠱不是難事兒吧!


  好吧,她也不太確定,畢竟這事兒太過於詭異。


  “身體裏的毒能解,可心呢?”月姬幽幽的歎,花涼摸了摸頭,似懂非懂。這時,外麵的天色已經漸漸沉了下來,襯著霧蒙蒙的天,原本就空曠的山莊在這細細密密的雨幕中顯得越發的空曠孤冷。她不由得想到那個死在水榭裏那麽久的司馬貞,想到死的慘不忍睹的江正澤,還有江濤望著湖底的頭顱,心底一陣陣發涼,隻恨不能早早離開這裏。


  “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月姬微笑,轉身進了內室,出來時,手裏拿著一隻玄鐵打造的小盒子,成年男子巴掌大小,上麵掛著一隻金色的小鎖頭。她把鐵盒輕輕放在桌麵,一遍一遍撫摸著上麵精致的紋路。


  花涼有些遲疑,不知道是不是要聽下去。


  “你切當作是聽一個故事吧!”月姬輕輕的笑,素白的襦裙襯得那張略顯蒼白的臉越發的嬴弱,隻讓人不忍拒絕。


  花涼悶悶的應了一聲,目光被她手中把玩的玄鐵盒子吸引過去。


  和風細雨,淡淡茶香,女子輕輕柔柔的聲音仿佛把她推入一場夢境,一場風光旖旎,卻注定一聲錯付的故事裏……


  ————


  玉銀初遇唐次那年,遠不是唐次以為的那次初見,時間還要往前推移許久。那時候玉銀還叫玉銀,不是月姬。


  滄瀾是沿海的一個小鎮,遠離東都,遠離喧囂,遠離一切的政治中心。


  玉銀還記得那是個初夏,隔壁空了許久的院子搬來了一個年輕人,他喜歡穿著水藍色的袍子坐在院子裏發呆,或是擺弄著葡萄藤下鬱鬱蔥蔥的花草。


  婆婆說,唐公子是個書生,幾日前典了隔壁的房子,為人溫潤善良,最重要的是,手頭寬裕,但又不太會做飯,隻尋了婆婆說,每月給些銀子,在她們家中用飯。


  玉銀笑眯眯的趴在牆頭上,牆上的薔薇開得特別的嬌豔,香氣兒離著老遠都能聞見。隔壁院子裏的年輕男子側身對著她,手中撚著棋子,目光悠遠地看著遠方,神情木木的,也不知瞧著什麽?

  墨黑如瀑的長發被風撩動,露出白皙的頸子,微微側身,還可以看到他微敞的衣領裏露出性感的鎖骨。


  “玉銀,開飯了麽?”人未動,唐次已經知道隔壁的小婦人又在偷看他了。


  玉銀笑得尷尬,朝他緩緩轉過來的身子楊揚手裏的河魚,“嗬嗬,今晚做河魚湯,唐先生要不要喝?”


  玉銀沉思了一會,點點頭,便緩慢而遲鈍地移動身子朝門前走,不多時,玉銀家的破木門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響,唐次端著一隻青瓷梨花紋小碗站在門前,臉上帶著暖暖的笑。


  玉銀被迷得昏頭轉向,差點從梯子上掉下來。


  玉銀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何時嫁到梁家的,也不記得自己和丈夫梁文翰之間的種種,婆婆也很少提及梁文翰死之前的事,她隻當是梁文翰的死給自己打擊太大,一時間失了記憶。她去看過大夫,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時日久了,便也不再強求,隻當是人死不能複生,忘掉也好。


  後來她從以前記錄的小本子裏找到關於自己和梁文翰的一點一滴的記憶的。


  原來自己是三年前被梁文翰從海邊救起來的,那時他還隻是個書生,溫潤如玉,身體也不是很好,可就是那樣一副單薄的身體背著她走過整個海岸線。


  他的身體很暖,身上有種陽光的味道,她就那麽迷迷糊糊的伏在他背上,聞著他身上的味道,低頭看著夕陽下兩人糾纏在一起的影子。


  愛情有時候發生的很奇妙,她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可能就是與梁文翰成親的那段日子,可惜,太幸福的人總是要遭老天嫉妒。


  兩年前,梁文翰在赴京趕考的途中得了痢疾死在驛站。


  或許是梁文翰的死給她的打擊太大,她昏厥過去,再醒來時,記憶力已經混沌,好多好多記憶都變得模糊,就連對他的感情也沒有絲毫記憶。好像這個人隻是存在於一場夢境之中,偶爾會想起,卻總也記不得她們之間總總。


  婆婆身體不太好,梁文翰死後,家裏的日子並不太好過,她繡活不太好,也隻能勉強繡一些小娃的物件到鎮上賣,勉強能維持自己和婆婆的生活。


  唐次搬到隔壁已經好些天了,玉銀去鎮上賣了小物件回來,經過唐次門前的時候,總能瞧見唐家門前停著或多或少的幾頂軟轎,上門遞拜貼的人絡繹不絕。後來許久之後,她才知道,唐次是個專門給秀女畫畫的畫師,有時候也給主人家侍弄一些名貴的花草。


  晚飯後,玉銀放下飯碗,笑眯眯的看著對麵的唐次,“唐先生。”


  “嗯?”唐次微微抬頭,唇邊還掛著一粒飯粒。


  玉銀笑著遞過帕子,輕輕沾了沾他的唇角,故作漫不經心的說,“唐先生,您也給我畫一幅畫吧!”


  唐次沒抬頭,快速地將碗裏的白飯扒淨,而後如往日一般端著飯碗轉身就走。


  “唐先生。”她拉住他的衣角。


  唐次轉頭看她,好一會,緩緩伸手從上衣懷裏掏出一錠銀子放在她手中。


  這個男人總是這樣,每日照舊三餐來她家裏蹭飯,吃完飯必定留下一錠銀子,端著飯碗就走,連多餘的一句話都沒有。


  “唐先生給我畫一幅吧!”她拉著他的衣袖不放。


  唐次愣愣地看著她,似在思索什麽,好一會才道,“畫畫,要有酬勞。”


  他答應了麽?

  她興奮地點點頭,屁顛屁顛地跑進裏屋捧出一個壇子,“這些,夠麽?”她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這些都是近半年來他給她的銀子,她舍不得花便都存起來。


  唐次搖搖頭,轉身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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