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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漏網之魚

  “鍾家一共十三口人,人數上確實與刑部的記錄準確無誤,可差別就在這十三具屍骨上。”唐次說道,眾人麵麵相覷,覺得他似乎又有些跑題了,怎麽又扯到屍骨上了。“十三具屍骨中,其中兩位年輕女性,年齡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間,這恰恰吻合了鍾將軍一個兒媳和一個女兒的年齡,但是我們並不知道到底哪一個是鍾將軍的女兒,哪一個是鍾將軍的兒媳。具刑部和大理寺出具的資料,將軍府出事時,兒媳閩氏剛剛過門已經三年,生育過一個兒子。”說完,他朝柳木生看了一眼,眾人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這才看到柳木生背後不知何時背了一個靛藍色的包裹。


  柳木生掩唇而笑,卸下背後的包裹,攤在地上,裏麵是三塊女性完整的盆骨。因為曾經蒸煮過,事故上還殘留著細細的紋路。


  眾人不知何故,紛紛側目看著唐次。


  “你到底要幹什麽?”林白皺眉道。


  唐次蹲下身子,指著其中一塊盆骨,說道,“女子分娩過後,骨盆會鬆弛,盆骨下口變寬,髖關節向內側外協,骨質變得疏鬆,所以經過高溫蒸煮後,在予以暴曬,骨頭上就會出現這種密集的類似針孔的小孔。”他拿起那塊盆骨,在陽光下晃了晃,眾人果真看得真切。“生育過的女子骨盆要比未生育的寬很多。”唐次放下那塊盆骨,舉起另外一塊盆骨,“這塊盆骨是我讓栁大人從西郊墓區弄到的,據起家人說,該女子生前並未生育過,所以盆骨要比生育過的窄很多。”說完,又舉起另外一塊,“這塊也是從湖底打撈上來的,同樣,盆骨寬,骨質疏鬆,和之前的那一塊一樣,應是生育過的女子的。”


  花涼驚訝的“啊!”了一聲,“難道那個死的不是鍾將軍的女兒?而是個已婚婦人?”


  郭毅冷哼,“鍾將軍的女兒並未婚嫁,自然也沒有生過孩子,我說的對嗎?鍾敏。”郭毅扭頭,陰鬱的目光像兩條淬了劇毒的毒蛇,死死的盯著啞姑。“要證明你是不是啞姑很簡單,鍾將軍死後,府中仆從多半逃走了,但有些老弱婦孺並不能逃遠,隻能在臨近的城鎮找些夥計兒,恰好,我就找到了這麽位老嬤嬤,鍾家沒出事前,她是那位鍾小姐的奶媽。”話音剛落,人群果真三開,兩名衙役壓著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走過來。那婦人穿著灰布的短衫,臉上堆滿了皺紋,在看到啞姑的時候並沒有什麽一樣,隻是直直的走到郭毅麵前。


  “你可是奶媽周氏?”郭毅揚聲問。


  那周氏目光訥訥的在眾人間轉了轉,複又低下頭,傴僂的身子堪堪到郭毅的胸口,看起來格外的謙卑,“是,老奴周氏。”


  郭毅又問,“你可是鍾將軍府中,鍾敏小姐的奶娘?”


  那周氏答道,“是。”


  “你離開時,小姐可還在府中?”


  “在。”


  “可記得她的模樣?”郭毅問道,周氏猛地抬起頭,眼眶已經泛紅,連連點頭,“記得記得,怎會不記得?出事前,小姐讓人把我送到了山下,可惜,除了那麽大的事兒,一大家子就都沒了。”說到此處,周氏已是泣不成聲,郭毅皺了皺眉,低聲道,“周氏,那你切在這人群中看看,可有人與那鍾小姐有幾分相似?”


  周氏聞言,猛地抬起頭,狐疑的看了眼郭毅,見他點頭,忙扭頭在人群中瞧了幾眼,卻是沒有於自己小姐相似的人,“沒有。”


  林白的臉上露出了幾許得意之色,而彼時,誰也沒注意的唐次走到周氏麵前,“那周婆婆,你可還記得你家小姐有什麽特征沒有?宮中的聖上聖明,要為鍾家平凡,奈何當年鍾家眾人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誰也不知道他們都去了何處,聖上欲為其平凡的風聲一傳出去,倒是有許多人來冒是鍾家的親戚,前幾日還有人自稱是鍾家的小姐,但因其在逃難的途中傷了臉麵,已經不能容容貌上辨認真偽,故,才請了周婆婆來提供一些辨別鍾小姐真偽的線索。”


  周氏聽聞,果真信了,哪裏管得了一旁眾人的唏噓聲,連忙說道,“唉,我可憐的小姐,小姐從小就生得好,是天生的美人,性子又好,若不是出了這樣的事兒,以後必是要大富大貴一生的。”周氏先是感慨一番,唐次不疾不徐的笑眯著眼睛看她,“會的,隻要聖上替鍾家平反,一切總會好的。”


  周氏點了點頭,拽出繡兜裏的帕子抹了抹眼淚,“我家小姐,小姐她右腳有六根腳趾。”


  “六趾。”唐次側頭看啞姑,此時的啞姑已然麵容慘白,整個人仿佛秋後霜打的落葉,孤零零掛在枝頭搖曳,也不知哪一下就飄落下來。


  歐陽毅身子微微一僵,目光幽幽的看著啞姑。


  啞姑扯了扯唇,露出一個極為難看的苦笑。她微微抬起頭,眼中已是通紅一片,“是,是我,都是我。是我殺了施廷鈺,是我殺了江濤,是我給江正澤下了毒。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有什麽錯?”


  在場的人大部分都是江湖中人,一腔熱血不怕事兒大,你殺我一人,我屠你滿門,今兒鍾敏說了報仇之原由,眾人竟是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有什麽錯?”鍾敏冷笑著看著眾人,“你們敢說,你們手裏就沒有殺過人?”


  殺過麽?

  殺過,江湖裏混的,能有幾個手腳幹淨的?


  眾人紛紛無語,卻聽有人突然插進來一句,“既然那具屍體不是鍾敏的,那又是誰的啊?”是花涼。


  花涼看看啞姑,又看看周氏,“那具屍體又是誰的?”


  啞姑身子微微一僵,眼眶發紅,“是誰?哈哈哈!我恨不得那個人是我才好。”


  郭毅長出一口氣兒,走到啞姑麵前,從懷裏掏出一物,是一隻玉玨,“我查過了,你兄長鍾林在打突厥的時候曾在邊關與一位異族女子相戀,鍾林回東都後,兩人一度失去了聯係。鍾家出事後,刑部官員曾在你哥哥的房中找到這枚玉玨。”說著,又從袖兜裏拿出另外一隻大一點的環佩,兩隻玉玨組合在一起,正好行程一隻完整的玉玨,後麵刻著汝南字樣。


  啞姑一見這玉玨,眼淚順著眼眶滾落,終是忍不住痛哭失聲。


  郭毅抿了抿唇,繼續道,“子母配本是一對兒,你哥哥身上找到的是母佩,子佩是在湖中發現的,想來那具屍骨就是你那個遠在邊關,後千裏尋夫而來的嫂嫂的。她必是個性格堅毅之人,我想,你哥哥必是將你托付給她,她為了救你而死。”郭毅的聲音低沉夙冷,卻像是一把鋼刀,正準確無誤的插進啞姑(鍾敏)心裏。她微微抬起頭,已然是淚流滿麵,“別說了,什麽也別說了,是我殺的,都是我殺的。江正澤是畜生,死一萬次都不為過,我隻恨讓他死得太早了,沒有讓他親眼看著他所有的親人都一個一個的死掉。”


  花涼無法理解啞姑的這種恨,可卻也無法恨起她來,她也不過是個可憐人,全家被殺,父親戎馬一生,最後被扣了個通敵賣國的罪名,換成任何一個人都該是恨的,這種恨不是三言兩語便能化解的。


  “那為什麽殺施廷鈺?”郭毅寒著聲音說,在他看來,啞姑並沒有什麽值得同情的地方,也無需同情,她親手殺了仇人,與她而言,何嚐不是一場解脫。


  啞姑站直了身體,目光陰鬱的看著在場的所有人,“怪隻怪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


  唐次皺了皺眉,“他撞破了你的秘密?”


  啞姑冷哼,“是,他發現我的身世,所以我殺了他。”


  “你殺施廷鈺是因為他發現了你的秘密,但大抵不全是你的身份那麽簡單吧!”唐次漫不經心的說,“你殺施廷鈺完全是臨時起意,並非預謀,且是在他去過後山水榭之後才殺的人,足以見得,施廷鈺所知道的事兒,必然是與後山水榭有關。後山什麽事兒最離奇,自然是湖底的十三具屍骨,可施廷鈺看不見水底,那剩下的,就是水榭裏的人。”唐次慢條斯理的說,目光落在啞姑身上,“司馬貞三年前就死了,但顯然施廷鈺是並不知道的,所以他去找司馬貞,隻是沒想到會遇見另外一個人。”


  “另外一個人?”柳木生驚訝執扇輕巧眉心,“是那個代替司馬貞出現在水榭裏的人。水榭裏,司馬貞的衣物有用過,鞋子也有被穿的痕跡,從痕跡看,那人必然也是一個跛子。所以水榭裏的人不是啞姑。啊,那是誰?”


  唐次微微一笑,“江濤。”


  “什麽?”


  怎麽會是江濤呢?一個半身不遂的人,終日靠輪椅出入,從來不出院子的人到底是如何在水榭中來去自如的?抱著這個疑問的絕不止柳木生一個人,有人甚至覺得唐次是在滿口胡言,花涼摸了摸頭,“木頭,你別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越說越離譜。就算江濤其實能站起來,但他是如何過河的?江濤的腿傷得很重,這一點幾乎眾所周知,即便他能一靠拐杖之類的行走,但水榭距離河岸那麽遠,常人要想遊過去尚且不易,何況是他?”


  唐次笑,“如果是有人帶著他?”


  “那更不可能?誰有這樣的本事?”花涼不信。


  郭毅沉吟片刻,在唐次開口前突然說道,“是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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