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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詐

  柳木生帶著官府的衙役,郭毅揣著刑部的印信,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趕到程家,程老爺子正和夫人吃早飯,剛送進嘴裏的粥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就“噗!”的一聲噴得到處都是。


  郭毅靈巧的躲開,柳木生被噴得滿頭滿臉。


  老太太顫巍巍的站起來,指著柳木生半天沒說出話,端起飯碗就要往他頭上砸,“你們這些狗官,我女兒屍骨未寒,你們不去找凶手,反而要來糟蹋我的女兒,你們是何居心?”


  程老爺氣得渾身發抖,猛地把飯碗往地上一甩,“滾,你們都滾,我的女兒,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們糟蹋的。”


  柳木生一把攔住老太太的手,把碗卸下來,重重往桌子上一蹲,“小老兒,你們不讓驗屍,官府如何查案抓凶手?”


  程老太太氣得破口大罵,柳木生掏了掏耳朵,朝郭毅看了一眼。


  郭毅哼了一聲,示意衙役們把飯堂裏的嚇人都帶走,就剩下屋裏程家二老。


  柳木生看了眼氣得很深發抖的程老爺,歎了口氣兒,佯裝無奈的說,“程老爺,我們也是無可奈何的,按理說,屍體已經在衙門裏放了些時候了,該檢查的都檢查了,可我們昨天得到了一個重要信息,不得不要求開棺驗屍,以確保能盡快查到凶手。”柳木生官腔打得好,郭毅暗地裏唾棄一般,鷹隼一樣的眸子死死的盯著程老爺的臉,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昨日王家的少爺夜裏說了一句夢話,守方的下人聽了覺得與案情有關,便來官府通報。”


  程老爺臉上的皮肉突突的跳了兩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郭毅冷笑,“本官知道就可以了,那王家公子說,程姑娘成親之時,已非完璧。”他話音未落,程老夫人突然“啊”了一聲,硬生生昏了過去。


  “你,你,你!”程老爺指著郭毅連喊了三個你,最後種種一拍桌子,頹然坐下,仿佛一瞬間老了好幾歲。“他,他真的說出來了?”


  郭毅和柳木生互看了一眼,說道,“程老爺可以給解釋解釋,如果不能,恐怕就隻能開棺驗屍了。”郭毅微微一頓,銳利中帶著幾分陰鬱的眉眼掃過程老爺的臉,“還是程小姐本就有個心愛之人,早與人有了親密之事?”郭毅這麽問,無非是想要借著胡林職責張小喬的話詐一詐程老爺罷了。從種種跡象看,那天晚上,程蝶依,張小喬,和秋茹三人之間必然是發生了什麽,並且很有可能影響閨譽,是以兩家對那天之事一直三緘其口。


  程老爺的臉‘騰’的黑了,“畜生,那個畜生。”


  郭毅挑了挑眉,“程老爺?”


  程老爺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揚手甩出一隻茶杯,茶杯落地,飛揚的碎片漸得到處都是。柳木生動作靈活的躲開一片,看著程老爺皺眉再皺眉。
——

  唐次把盆栽一盆盆修剪規整,搬到屋裏後才發現平日裏嘰嘰喳喳的花涼竟然不在地下樓,小二說,看見她一大早就跟李牧雲出去了。


  唐次揉了揉眉心,有心想去衙門裏尋一尋,柳木生和郭毅正好從外麵進來,見了他,連忙上前兩步,“唐兄,托你的福,真的有重大發現啊!”柳木生笑得眉眼生花,一旁的郭毅哼了哼,徑自坐下來要了幾個菜,一戶女兒紅,“今天柳大人高興,記在柳大人賬上。”


  “唉,你這個鐵公雞。”柳木生心情大好,也不計較,酸了他幾句,拉了唐次坐過去,“唐兄提議我們去開棺驗屍,不是真的讓我們去驗屍吧,唐兄可是早就知道著程張兩家有問題?開棺驗屍,不過是想要逼迫兩家人說實話才是。”


  唐次看了眼門口,漫不經心的搖了搖頭,“沒有,隻是有些猜測。”


  柳木生一樂,“唐兄你就別謙虛了,你說說,你到底是怎麽料到程張兩家姑娘有問題的。”


  郭毅看了眼唐次,低頭擺弄茶杯,“程家和張家的小姐確實有問題,兩個姑娘自從寒食宴回來之後,均夜夜噩夢,家人細問,也問不出所以然。後來結合秋茹的事兒,便猜測兩個姑娘許是也受辱了,未免消息傳了出去影響名聲,兩人,包括家人便絕口不提上了寒食宴的事兒,更是在秋茹死後,官府去訊問時,一口否認兩人曾經去過放生池,見過秋茹。”


  “唐兄。”柳木生合上扇子,一臉期許的問,“你說,那天晚上在青寒寺,到底發生了什麽?”按照程老爺和張家所說,如果程蝶依和張小喬也遇上的匪人,那麽為何死的隻是秋茹?張小喬和程蝶依為何平安回來?三個人在山上究竟經曆了什麽?

  唐次撩了撩眼皮子,又看了一眼門口,不由得皺了皺眉,花涼這丫頭竟然還沒回來。


  “唐兄?”柳木生又喚了一聲。


  唐次回過神兒,“可是審問了隨身的丫鬟?”


  柳木生搖了搖頭,“巧的很,兩家的丫鬟都早早發賣走了,如今已經不知去向,我讓人找了牙婆子詢問,要想找到人,最快也要十天半個月,若是慢了,也未必能找到了。”兩家人動作如此統一,那天在青寒寺肯定發生了什麽事兒,而這件事是直接導致張小喬和程蝶依死亡的導火索。


  唐次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歎了口氣兒,“去查查秋茹吧,我想,她應該有一個愛人。”


  柳木生一愣,“秋茹不是有未婚夫麽?”


  “秋茹生前在繡一隻繡帕,繡了一半,上麵是一對彩鳳,底下繡了一個心字,若沒猜錯,她該是繡了一對,一隻繡著身無彩鳳雙飛翼,一隻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秋茹未婚夫從小被秋老板收養,沒識過字,鋪子裏的賬目都是秋茹在管,秋茹斷不會送他這種帕子。一個識文斷字的姑娘家,又有一手好繡工,生得也靈秀動人,看不上那幹扁瘦弱的未婚夫很正常。”唐次回憶道,目光看像門口,終是皺眉站起來,大步往外走。


  柳木生一愣,伸手去攔,“唐兄,你這是?”


  唐次扭頭看了他一眼,“花涼還沒回來。”


  柳木生“啊!”了一聲,才想到李牧雲也不見了。


  “該死的,這兩個人不會是……”


  唐次歎了口氣兒,“去西郊墓區吧!”以花涼的性子,若是李牧雲攛掇她去偷看開棺驗屍,兩個人多半是去了西郊墓區。


  兩人急急往外走,走到門口,迎頭撞上一人,唐次微微一愣,正是在王府那日遇見的魚販子。


  “對不起,對不起。”魚販子肩上的簍子掉在地上,兩條明紅魚掉出來,劈裏啪啦蹦到柳木生的腳上,嚇得柳木生哇哇大叫。


  唐次彎腰幫著把魚拾進簍子,想著這又是花涼嘴饞,特意讓魚販子送來的。


  把魚簍子遞給魚販子,唐次這才細細打量他,卻不想是個美眸皓齒的年輕小哥。


  “唐兄,天色漸黑了。”柳木生在一旁督促道,唐次應了一聲,跟著柳木生往外跑,上了門口的馬車,一路往西郊去。


  墮馬鎮的西郊是個墓區,隋末的時候就是戰場,死了很多人,屍體一層一層堆疊了很多層。


  六七月的天氣,白晝本是長一些的,但臨近運河的都城總是陰晴不定,馬車還沒出鎮門,天上便稀稀拉拉的下起雨來。


  唐次坐在車裏,心裏莫名的有些焦躁,右手搭在膝蓋上,一下一下極有節奏的敲著。


  雨勢越來越大,唐次不安的皺了皺眉,伸手撩起車簾,馬車已經進了西郊墓區,觸目所及,到處是大大小小的墳頭。


  墓區很大,一眼望不到頭,馬車越是往前行駛,唐次心裏越是不安。


  “老爺,車過不去了,前麵是一處林子。”趕車的老馬說,唐次撩開車簾跳下馬車,柳木生連忙跟上,抬手從車轅上解下兩把傘。“唐兄,帶著傘。”


  唐次沉默著接過傘,疾步往林子裏走。


  柳木生又從車把式那兒拿了兩盞風燈,出門在外,馬車裏是常備這些東西的。唐次大抵是心中焦急,沒顧得上,柳木生一邊追上去,一邊喊他。


  雨勢越來越大,天越來越沉,唐次腳下步子走得飛快,柳木生簡直快要追不上了。


  大概走了不到一刻鍾,前麵豁然出現一塊空地,上麵修葺了十幾個規整的陵墓,正是程家的墓群。


  唐次突然停下腳步,眉頭皺得更深了。


  天色還沒徹底沉下來,空地上孤零零躺著一隻繡怕,素白的,上麵還有她昨天吃的綠豆糕沾染上去的粉末。


  唐次心裏居然一空,鈍鈍的疼。


  他疾步走上前,撿起地上的繡怕,眯了眯眸子,看著地上斷斷續續的血,心裏疾風暴雨,好像有什麽要衝破血脈,堵在喉嚨裏一陣陣發癢。


  “出事了。”他呢喃一聲,突然愣在那裏不知所措。


  他很少會有這種無措的情緒,第一次是在葛家看到無助的花涼,第二次是知道自己突然失去那一小段記憶的時候。


  “唐兄。你看。”柳木生從後麵趕上來,指著不遠處的地麵。風燈被風吹得呼呼作響,油脂刷了好幾遍的燈臂雖是不怕雨水,裏麵的火苗卻搖曳不定,忽明忽暗。


  借著昏黃而薄弱的燈光,唐次看到不遠處地麵上一些碎屑。


  “是綠豆糕。”顫抖的聲音裏帶了一點興奮,他快步走過去,果然,順著綠豆糕粉末的方向走,幾乎是每二十步的距離就有一點粉末。


  “得快一點,不然雨水大了,粉末很快就會被衝刷幹淨。”唐次回頭看了眼緊緊跟在後麵的柳木生,沒說話,柳木生卻莫名的感覺心中微微一暖,笑了笑,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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