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欠你的，統統還給你
「就不能看在孩子……」
「不要跟我提孩子！！」
艾琳的眼淚洶湧而出：「你知道什麼？若不是因為保護這個孩子，事情而以演變成今天這樣？我弟弟為了保護我和我肚子里孩子，強忍著不喊痛被他們打的半死不活，而我做為姐姐，非但不能保護他，反而卻只能像縮頭烏龜一樣躲著，你能體會到那種隔著一堵牆，看著自己的親人被折磨，卻無能為力的痛苦感嗎？」
「我能體會，我若不能體會，我何來這樣的恨？」
唐哲指的是那一天，在林圃莊園，是的，他那一天的痛苦不亞於艾琳當時的痛苦，可他事後選擇報復，她呢？她也能像他一樣，來報復傷害她弟弟的那個人嗎？不能，為什麼？因為那個人不是別人，是唐哲。
「我現在很後悔，為什麼那天要躲著不出來，我應該出來，讓他們把我帶走，然後也好看一看，是不是人質換成了我，你依然不會放棄你的計劃，你的原則。」
事到如今，唐哲說什麼也沒用，有些苦都是自己給自己造成的，無處訴說，就只能獨自吞咽。
艾琳走的那天，天空下著零星小雨，她把孩子也帶走了，那個剛出生不到一個星期的小嬰兒，唐哲甚至都沒來得及好好看看他，就已經被剝奪了做爸爸的權利。
因為艾琳說，你不配。
他永遠都無法忘記，自己站在雨里，想要開口挽留她們母子的心情，像天空的小雨，漸瀝瀝，卻最終放棄。
祖祖之於艾琳而言，是一半的生命，她對這個弟弟的感情，就像身體無法分割，雖非親生，卻勝似親生，正是因為知道他們姐弟情深，唐哲才開不了口，一個生命的代價很沉重，有多沉重，沉重到可以摧毀一段婚姻。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整個靈魂都空了，他很清楚，沒有艾琳和孩子，以後的生命不會再有意義，總是要等到失去以後，才會明白擁有時的可貴，如果早知道報仇后沒有快感，只有痛苦，那麼他一定會考慮，帶著她和孩子遠離紛爭，遠離險惡，遠離一切會給他們婚姻帶來束縛的人和事，然後一家人，開開心心的生活。
江韻坐在客廳里，她在等兒子回來，從那天在醫院離開后，她就沒再去過那裡。
身後轉來腳步聲，她緊張的起身，看到兒子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她急忙上前，關切的問：「怎麼淋成這樣，快上樓換身衣服，別感冒了……」
唐哲嘲諷的哼一聲，冷冷的打量她：「現在你滿意了嗎？」
江韻僵住。
「你終於不費吹灰之力，利用我對你的信任，摧毀掉了我的幸福，我的家庭，現在你滿意了嗎？她走了，帶著我的孩子走了，你滿意了嗎？」
唐哲一口氣問了她三句，你滿意了嗎？
江韻無從回答，若說滿意了，她心裡也並沒有高興多少，若說不滿意，那塊壓在心頭的石頭卻沒有了，她現在，前所未有的輕鬆，因為曾經那些讓她跳蹭恨的仇人，全都都被解決掉了。
「我恨唐立勛，我恨朱三元，我恨凌穆霜，我恨所有毀掉我人生的人，我早在多年前就已經心如死灰，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報仇，所以我不能因為一個祖祖，放棄我的信念，放過害死你外公的兇手。」
「即使會摧毀我的幸福也在所不惜是嗎？」
唐哲面無表情的問。
「是。」
江韻無比堅決的回答。
呵呵，他自我嘲解的笑笑：「我果然，是不能對你有太多的期待。」
「阿哲，這件事媽是對不起你，但……」
「沒必要了，現在說什麼都沒必要了，已經造成的傷害無法挽回，你只需記住一點，我失去了我的妻子，你也失去了你的兒子。」
從這一天開始，唐哲過起了頹廢的生活，不再熱衷於事業，不再熱愛於生活，每天都是拚命的喝酒，喝的酩酊大醉，也只有喝醉了之後，他的心才能好受一點，不用感到愧疚，不用感到自責，也不用……去想念一個人。
獨眼黑貓離開江城之前，來到夢園見了唐哲一面，兩人的合作算是圓滿成功，只是代價太過慘重，對於獨眼黑貓來說沒有損失什麼，但對唐哲來說，他失去的遠比得到的多。
「唐二少，我明天就要離開這裡，去東西三省，以後怕是很難再有機會碰面，在臨走之前，我有個小道消息，不知該不該告訴你。」
「你說。」
「你之前在林圃莊園被人暗算，你知道幕後主使是誰嗎？」
唐哲眉頭輕蹩，「朱三元。」
「錯。」
獨眼黑貓搖頭：「不是朱三元，而是你的母親凌穆霜。」
整整半分鐘，唐哲沒有任何反應，他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此刻得到這個小道消息，是憤怒，還是自嘲。
原來到最後，將自己耍得團團轉的人，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母親。
「還有我們施實計劃的那天，朱三元的人為什麼會找你老婆的藏匿之處，其實是有人給他們通風報信，把你老婆的地址泄露了出去。那個人不說是誰，我想……你大概也能猜到了吧。」
唐哲閉上眼，心，何止是痛，一個人在情緒極度低落之時，最排斥想到的，便是失望二字。
獨眼黑貓離去后，他開始靜下心來，把這所有的來龍去脈仔仔細細的梳理一遍，明知道梳理清楚后，會是怎樣的心痛，卻還是沒能剋制自己的思路。
原來，他最大的敵人不是朱三元，而是母親凌穆霜，林圃莊嚴那一次不過是她演得一出苦肉計，卻成功的獲取了他的信任，這麼一想，一切都不是無意，而是早有預謀。
心一直沉一直沉，直到沉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酒，繼續變本加厲的喝，把自己關在漆黑的屋子裡，一瓶又一瓶的喝，回首過去經歷過的所有苦難，竟常常會傷心的笑出來。
不是說傷心就一定會哭，有一種傷心，是用笑來詮釋。
凌穆霜知道自己這輩子也別想得到兒子的原諒，她卻一點也不後悔，因為在她決定做出那些事之前，就已經做好了不被原諒的準備。
可是看到兒子整日借酒澆愁，公司的事也不管，她仍有些沉不住氣，某日，風塵僕僕的來到兒子的別墅，一打開門，就聞到一股刺鼻的酒味，她很生氣，當即訓斥：「你打算就這樣一直過活嗎？」
多日閉門不出的生活，已經讓唐哲習慣了黑暗，當窗外一縷陽光刺向他時，他本能性的躲開。
「為了一個女人，就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真沒出息！」
啪一聲，唐哲生氣的砸掉了手中的酒瓶，他怒不可遏的質問面前的婦人：「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對我指手畫腳？」
江韻被他激烈的行為嚇一跳，卻也沒跟他計較，只是蹲下身，默默的撿起一塊塊碎瓶渣。
「出去。」
唐哲面無表情的命令。
「我等一下就走。」
「現在就走，立刻，馬上。」
「你就這麼恨我嗎？」
「難道我還感激你不成？」
江韻被兒子眼中的嘲諷刺痛，固執的低下頭：「這些東西不清理掉，會很危險。」
「你少在這裡貓哭耗子假慈悲！有什麼危險的？割傷我嗎？我告訴你，這樣我也不會痛！」
唐哲說著彎腰撿起一塊碎瓶渣，用力的拽到手心，血瞬間滲了出來，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江韻臉色一陣蒼白，「你瘋了？幹什麼？！」
她緊張的抓住兒子的手，想要拿掉那塊瓶渣，唐哲卻一把將她推開：「我是瘋了，但也是被你逼瘋的！！」
江韻深吸一口氣：「好，我走，我保證從今以後再不出現在你面前，只求你答應我，千萬不要傷害自己……」
「比起凌穆霜的無恥，你的惺惺作態更讓我覺得噁心！」
江韻驀然瞪大眼，還有什麼……比被自己的兒子罵成惺惺作態更讓人覺得難堪？
她背過身，傷心的離去，走到門口卻又突然轉過身：「那天為什麼不解釋？」
這個是她一直想不通的地方，明明那天他可以解釋，可他卻一句也沒解釋，為什麼？她真的想不明白。
很困惑。
「解釋？呵。」唐哲冷笑：「跟艾琳解釋，我不知道這件事，這件事跟我沒關係，一切都是你的責任是嗎？」
「你可以這樣說。」
「那是你太不解我！」
唐哲又砸掉了一瓶酒，緩緩走到她面前：「你知道那一天，你獨身前往林圃莊園，救了艾琳的時候，我是有多麼感激你嗎？我是打心眼裡感激你，真的感激你，可每一次……每一次當我想要走近你的時候，你都那麼讓我失望，你用刀毫不留情的往我心口上捅，前面捅一刀不夠，後面再加一刀，因為感激你所以我選擇相信你，我曾親口跟艾琳說，請相信我母親，像相信我一樣相信她，我甚至還像她承諾，如果你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一切後果由我承擔，在我說出這些話之後，我還能再跟她說，這一切都與我無關，都是你的責任嗎？」
江韻陷入巨大的錯愕之中，她不知道兒子曾經是如此信任她，因為無條件的信任了她，所以出了事，寧可自己背黑鍋，也不肯推卸責任。
有那麼一瞬間，她的內心，滋生出了一點點的內疚。
「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你什麼都不清楚，你清楚什麼？你只清楚你要報的仇，即使犧牲掉我的幸福，我從來不知道我的母親是這樣心思縝密的一個人，借我之手替你完成了未了的心愿，你好樣的，你了不起！」
唐哲越說越寒心，越說越氣憤，他拿起幾瓶酒，狠狠的灌進肚子里，江韻不再言語，佇在門邊，心情複雜的望著他，許久后，他醉了，整個人跌倒在沙發上，她這才敢走過去，伸手摸一摸兒子日漸消瘦的臉，哽咽的說一聲：「對不起……」
唐哲做了一個夢，夢到了艾琳，她就在他眼前，他卻怎麼也觸不到。就像有些人，近在咫尺，卻是一生無緣。生命中，似乎總有一種承受不住的痛。有些遺憾，註定了要背負一輩子。
「媽……」
江韻撫摸兒子臉龐的手遲疑了一下，是她聽錯了嗎？他在喊媽，她趕緊抱兒子的頭，「我在，我在。」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對我……我其實……對母親很期待……很想要一個像替唐致遠出頭那樣的媽……不要處處算計我的媽……破壞我幸福的媽……扯我後腿的媽……讓我失望的媽……」
江韻的眼眶瞬間濕潤。
「為什麼要讓我失去最愛的人……為什麼自己不幸福也不讓我幸福……我的心很痛，真的很痛……痛的我恨不得就這樣死掉算了……我不能去找艾琳，一個生命的代價，不是我能承載的負荷……媽好痛……我想艾琳，想我的孩子……很想很想他們……怎麼辦，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原來兒子脆弱時是這個樣子，也會像個孩子一樣哭泣，江韻的心受到了極大的震撼，終於在這一刻，她意識到自己錯了，徹底的錯了，良知蘇醒的剎那間，她承諾兒子：「我會還給你，把你失去的，欠你的，統統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