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為難了自己，笑話了他人
天不知何時已經黑下來，如同一塊濃稠的黑布，從天而降壓在她身上，她痛苦的喘不過氣來，就好像心裏麵一座一直在小心翼翼維護的房子在轟隆隆的倒塌，好似整顆心都要碎成粉末，臉上這時卻突然奇異地笑起來，也許是為了不讓眼淚掉下，也許是一種強迫的反應，受傷到極致時，就想要用微笑去掩蓋。
她坐到了馬路邊，目光呆滯的盯著地麵，想著過去，想著現在，想著未來。
想哭，卻已經哭不出來，隻是困惑，如果一份諾言自許下之日起，便可以隨意違棄遺忘，那還有什麽許諾的必要呢？
唐哲曾經說，會一生一世隻愛她一個人，不讓她受委屈，不讓她掉眼淚，他說過很多很多類似的諾言，也曾把她放在手心裏去嗬護去疼愛，可是現在卻一切都變了，她有多麽懷念他們真心相愛的那段日子，她為了他毅然走出唐家的大門，他也為了她，怒氣衝衝的跑去跟母親說，從今以後，誰再找榮艾琳的麻煩，我就是她今生最大的麻煩。還有他的三巴掌，因為知道她想要提出分手，他的三巴掌打醒了她，收回了懦弱的想法，那時候她有多麽感動，那時候他在她心中，猶如神一般的存在，可現在呢？過去的回憶越美好就襯托的現在越諷刺，這個世道隻會把一切美好的東西撕得粉碎，而她最後才覺醒，錯誤的時間地點，遇見錯的人，隻能一生悲涼。
唐致遠開著車行駛在流光溢彩的街頭，驀然間，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緊急刹車，以為是自己看錯了，車子往後倒了幾步，定眼仔細一瞧，確定不是自己眼花後，急忙把車子停在馬路邊，推開車門走下去，徑直走到榮艾琳麵前，身子一彎，輕聲問：“艾琳，你怎麽了？”
艾琳把埋在膝蓋裏的頭緩緩抬起，茫然的盯著唐致遠看了幾秒，什麽也沒說，把頭又低了下去。
“發生什麽事了？”
唐致遠坐到她身邊。
她緘口不語，但從她蒼白的臉色，和紅腫的眼圈，他也猜出了幾分，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能輕易的把你的心搓圓捏扁，那個人便是你深愛的人。
“和唐哲又吵架了？”
唐致遠兀自猜測，突然撲哧一笑，“真是我的現世報啊。”
艾琳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不想明白，她現在滿心想的都是唐哲給她的痛和傷害。
“老天爺一定是在懲罰我當初拋棄了你，所以現在才會三天兩頭的讓我在大街上撿到你。”
唐致遠的眼睛很亮，像天邊的明月，散發著柔和的光。
“也許你沒什麽感覺，但我不一樣，我情願看到你和唐哲手拉手逛街，抑或是坐在情侶餐廳裏吃著一碗拉麵，也好比現在看到你一個人流落街頭，當初迫於無奈離開你，我的愧疚其實多過於無奈，所以隻有看到你幸福，我的愧疚才會減少，而相反的，你若不幸福，我便又一卷進了自責的漩渦。”
“跟你沒關係，你不必自責。”
艾琳木然說。
“告訴我，到底怎麽了？”
艾琳繼續保持沉默，她不是不清楚唐致遠是真的關心她，而非看她笑話，但正是因為如此，她才不想說，唐致遠已經很可憐，她不能再自私的把他當成垃圾筒，把自己心裏的苦水往他那裏倒。這一次也不是以往的小吵小鬧，而是嚴重到婚姻已經走到了盡頭，這對唐致遠來說，是不能承載的負荷。
唐致遠見她不想說，便也不再追問，就那樣默默的陪著她坐在冷清的街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天空響起一聲炸雷，最近的天氣很不好，和人心一樣，變幻莫測，前一秒還滿天繁星，後一秒就電閃雷鳴。
眼看一場暴雨即將落下，艾琳側目對唐致遠說：“你走吧，要下雨了。”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唐致遠態度堅定。
她不再說什麽，由著他陪在身邊，不大會兒，傾盆大雨落下，雨點又大又急，打在人身上，微微的疼，艾琳很喜歡這種感受，可以讓她暫時忘卻心中的痛，她仰起頭，任雨水衝刷她的臉頰，這樣的雨夜真好，即使眼淚流成河，也不會被人發現。
淋了不知多久，她猛然意識到唐致遠的身體不是很好，便睜開眼睛，推了他一下：“你發什麽瘋，陪我在這裏淋雨，趕緊走，我不需要你陪。”
唐致遠聞所未聞，雕像一樣不管她怎麽推搡都紋絲不動，艾琳最後沒辦法，隻得說：“好，我走，可以了吧？”
她站起身，正要朝相反的方向離去，唐致遠抓住她的手臂：“你去哪？我送你回家。”
“不用。”
她甩開他的手，繼續走。
走在雨裏，走在黑夜裏，她喜歡這種自虐的快感。
唐致遠就像是她命中的克星，總有辦法製止她瘋狂的行為，她見他固執的跟在身後，終於無可奈何的停下腳步，隨著他坐上了她的車。
如果她就這麽一直走下去，她相信，唐致遠也會跟下去。
車子朝夢園的方向行駛，她沒有拒絕，反正唐哲也不會回去，在離婚手續尚未辦理之前，那裏還算是她的家，雖然她現在對這個家，已經一點也不期待。
“你這次和唐哲又為什麽事鬧了矛盾？”
唐致遠一手轉著方向盤，一手從紙巾盒裏抽出幾張紙巾，讓她把臉上的水擦一擦。
她有氣無力的搖頭：“沒什麽事。”
“看來沒把我當朋友。”
“朋友不是用來傾述苦惱的。”
“我願意呢。”
“我不願意。”
“為什麽？”
“沒有原因。”
唐致遠歎口氣：“我若想知道，可以通過別的渠道。”
“那我就拜托你，照顧一下我的自尊心，不要去知道。”
車廂內恢複了寂靜，隻有輕微的呼吸再緩緩流動，兩人俱都沉默，艾琳頭抵在車窗上，盯著外麵瓢潑大雨，隻覺得那些雨都下到了她心裏，心裏潮濕一片。
經過紅綠燈時，車子短暫的停頓，唐致遠打破了先前的寂靜，嗓音沙啞的說：“我不管你和唐哲之間發生了什麽，我隻希望你不要意氣用事，既然牽了手，就不要隨便分手。”
是她的悲痛太明顯了嗎？唐致遠看出了她想要離婚的念頭？還是唐致遠早就知道了她身上發生的事，隻是沒有明說而已？
“我知道。”
她的眼眶又開始溫熱，她當然不會隨便分手，她壓根就不想分手，可很多時候，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夠掌控的，唐哲說他在隱忍，她又何嚐不是？因為曾經有人跟她說過：即使最美好的婚姻，一生中也會有200次離婚的念頭，50次掐死對方的衝動。即使最幸福的工作，也會有200次辭職的想法，50次摞擔子的糾結……堅持，才是最好的品質。
就因為這番話，每一次傷心難過的時候，她都咬牙堅持，可現在，她是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唐哲隻知道她因為算命先生的話整天惹他累惹她煩，在他眼裏，那個算命先生死一百次都不足惜，可他怎麽就不想想，若不是因為算命先生的這番金玉良言，她何以能堅持到今天？
雖然，她沒能堅持到最後，但，不是她的錯。因為，沒有人再需要她堅持。
婚姻是兩個人的事，不是一個人唱獨角戲，若一方主動放棄，另一方堅持又有何用？
最後，隻會作繭自縛，為難了自己，笑話了他人。
“有時候，我們活得很累，並非生活過於刻薄，而是我們太容易被外界的氛圍所感染，被他人的情緒所左右。行走在人群中，我們總是感覺有無數穿心掠肺的目光，有很多飛短流長的冷言，最終亂了心神，漸漸被縛於自己編織的一團亂麻中。其實你是活給自己看的，沒有多少人能夠把你留在心上。”
唐致遠突然說出這麽一番意味深長的話，艾琳怔了怔，消化著他話裏的意思，最終領悟到，他是讓她愛惜自己，是啊，一個連自己都不愛惜自己的人，別人又怎麽會把你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