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第242章 為何又手軟了?
長孫無忌聽聞,冷哼一聲,說:
「全是誣告,相反,是濮王李泰,有謀反之心,陛下心裡應該最清楚。況且,當廷對質,他不是不敢來了么?」
皇帝沒搭理他,直接朗聲說;
「中書侍郎李義府,將你審問的口供,念給太尉大人聽聽。」
李義府聽聞,應了聲「是」,便站出了隊列。
內侍徐懷恩又從皇帝案几旁邊堆疊的那一摞奏章和卷宗中,找出了他的東西,送了下去。
這個時候,中書令柳仕,低著頭,心中是害怕和不安的。
中書侍郎是中書令的副手,是幫助他處理事務的,可是這一次,皇帝越過了他,直接用中書侍郎李義府,是有心將他排除在外,或者說,已經將他跟長孫無忌綁在了一起。
他是跟長孫無忌綁在了一起,因為他的權勢和地位,在長安城除了皇帝之外,沒有第二。
可是如今長孫無忌都被抓了,他怎麼辦?
他越想,越覺得脖頸子上涼颼颼的。
李義府接過了卷宗,照著上頭一條條的念了下去,有長孫府的婢女口供,說:
「那日濮王殿下來,我在外頭只聽見了,後悔了,陛下不該,幾個字。」
又有幾位大臣們做證,確實是在幾月幾日,見到長孫無忌和濮王李泰來往。
李泰的侍衛也作證,幾月幾日,李泰從長孫府中出來,說過長孫無忌不將陛下放在眼裡,都說了哪些話,並痛斥了一番。
形形色色的人,都在證明李泰的那份舉告供狀不假,證明長孫無忌早有反心,以下犯上。
朝堂上的幾位一直跟長孫無忌親厚的老臣,聽完之後,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平時皇帝若是不計較,這頂多就是長輩對於小輩的一些吐槽和抱怨。
可若是皇帝計較起來,這些言語不敬,哪一條都夠治罪了。
長孫無忌聽聞,直著身子,沖著皇帝說:
「這些模稜兩可的口供,就能證明臣謀反么?我什麼也沒有做,我長孫無忌對李唐皇室的忠心,蒼天可鑒!」
李善微微前傾了身子,隔著冕旒看著他,沉靜平和地說:
「太尉,是你說過的,謀反之罪,不需要實證,眾議即可。當初吳王的謀反怎麼判的?」
長孫無忌聽聞,身子震了一下,十分氣憤地說:
「陛下!你這是因為吳王的事情,要誣告忠臣,以泄私憤嗎?!枉費我一腔熱血,為了陛下的皇位穩固,殫精竭慮,結果便是落得這番下場?!」
李善坐了回去,垂了眼眸,平靜地說:
「太尉是大唐的功勛老臣,又是朕的親舅舅。
平時太尉看不上朕的決策,也看不上朕重用的人,我都只當自己是學生晚輩,虛心納諫。
即便是太尉多有言語不敬,朕也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計較。可是太尉轉而想扶持濮王李泰上位,朕身為帝王,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再不忍,也要有所決斷。」
他平時說話本來就溫文爾雅,透著一股子悲憫人心的味道,此時這些話說出來,帶著幾分真心,聽起來極盡惋惜和沉痛。
「臣沒有!是李泰誣告,陛下,他有心離間你我,不能信了小人讒言!」長孫無忌高聲喊道。
李善不再看他,沉默了一會兒,問;
「諸位大臣,對於此番議罪可有異議?」
沒有人說話。
從前他們都是以長孫無忌馬首是瞻,如今長孫無忌已經被抓,成了階下囚,明顯成了皇帝要除掉的對象。
一直以來,他們都以為年輕的皇帝好擺弄,現在看,他連自己的親舅舅都能舍。
並且動手時,連個招呼都不打,毫無聲息。 他們又算得了什麼,敢這個時候上趕著去送死?
李善掃視了一眼朝堂,垂眸沉默了一會兒,在心中掙扎良久,威嚴地說道:
「既然如此,念在長孫無忌對大唐功勛卓著,死罪可免。削官罷爵,改判流放黔州。長孫一族的子孫,削官、流放嶺南,永不錄用。」
李義府先出了聲,道:
「陛下聖明,仁德寬厚。」
一眾朝臣紛紛隨聲附和:
「陛下聖明,仁德寬厚。」
李善看著面如死灰的長孫無忌,看著齊聲誦德的朝臣,在心中悲愴的想,他對人好時,總有人不將他當回事,將他的好意當做軟弱,隨意欺辱。
非得他舉起了刀,將刀刃架在他們的脖子上,他們才知道聽他說話,尊重他的意見。
真是諷刺。
……
……
下朝之後,李善一身疲憊地回了昭慶殿。
武柔便迎了上來,替他更換衣服,等冠冕都去除之後,宮婢們都出去了,武柔才關心地問:
「順利么?」
李善嘆了一口氣,說:
「四哥沒來,不知道是真病還是裝病,已經派了太醫去看了。好在早有準備,算是順利吧。」
武柔在他的旁邊坐下,看著他的側臉,見他勞心傷神的樣子有些心疼,伸手捏住了他的小臂,說:
「陛下要往好處想,雖然說長孫無忌身死,陛下不忍心,可是從此再也沒有人敢質疑陛下的權威了,對大唐的穩定也有好處。」
李善遲疑了一瞬,沒有看她,說:
「沒死……我沒讓他死,改的流放。」
武柔愣了一瞬,隨即驚訝地說:
「為什麼?!好好一個立威的機會,為何又手軟了?他畢竟是老臣,威望極高,他不死,以後總有人記得他。
咱們用的是不正當的小手段,經不得時間流逝,萬一哪一天漏出去,他是被誣陷的,到時候你的那兩個同胞姐妹,還有那些大臣們,都勸你讓他回來。
你能頂得住么?
到時候豈不是前功盡棄,還豎了大敵?」
李善聽聞,揚起了頭來,閉了眼睛,沉重地說:
「我做不到那麼狠心。他是看著我從小長大的,對我也很好,母后在世時,怕的就是長孫家因為權勢過重,盈滿則虧。
我不敢想,如果母后在天之靈,知道舅舅死在我手裡,長孫家全族覆滅,會是什麼心情。」
「可是……」武柔焦急地正要說話。
李善抬手制止了她,說:
「我知道你說得對,可是他年紀大了,流放之地,多荒涼偏僻,一路走過去,年輕人都很少能扛得住的,更何況是他。
我希望即便是死,他也在遠處,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壽終正寢,而不是在我的手裡,身首異處。」
武柔聽聞,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