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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第232章 可否從輕發落

  幾張桌椅板凳就放在路邊,灶火爐子都用草席蓋著,攤主已經回去休息了。


  一隊皇城巡邏的衛兵「踏踏」的走了過來,看見有幾個人在這兒,馬上便圍了過來質問,被燕未的人擋在了外頭。


  燕未亮了漁符,說了幾句話,衛兵們便拱手行禮,接著列隊巡邏去了。


  李泰身材肥胖,雖然現在已經入了秋,天氣涼爽,但是他依然走了一身的汗,坐在那兒將摺扇搖得呼啦啦響。


  李善在一旁站著不動,武柔便將自己的披帛取了下來,鋪在了旁邊的凳子上,示意他坐。


  他這才緩步走了過去,坐下,規規矩矩,端莊的將雙手放在膝蓋上,不動了。


  兩兄弟其實身高不差什麼,但是因為李泰胖,坐在那兒就像個糰子,顯得矮了一節。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泰突然說:

  「自從父皇把我貶走之後,我想了許多……想不通,不甘心是真的。但是現在我也想通了,我比你大了七歲,該是照顧弟弟,不應該跟你爭。


  這一回是我錯了,惹出了這麼大的亂子。長孫無忌我想辦法給你解決,你別管了。」


  李善詫異地望了過去,這一次見面,他的這個四哥變的太多了,或許真是三十而立,人生會突然頓悟,讓他終於有了一種做哥哥的樣子。


  「你怎麼解決?」李善問。


  「你別管,反正不連累你。」李泰沒好氣地說。


  李善似乎猜到了他要做什麼,想了想說:


  「你別亂來,現在這個時候,隨便一點兒動靜都能釀成大禍。別原本是長孫無忌錯了,你再做些什麼,他反倒成了冤屈,到時候你讓朕怎麼辦?

  偏袒你就是不公,不偏袒你就是窩囊,任由長孫無忌猖狂。」


  「那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忍著?」


  「太極殿上對奏,只要房遺愛將今日這些話都說了,長孫無忌的聲望就會受損。不管什麼時候,構陷殺人冤枉無罪之人,都會讓人心生警惕和厭惡。」


  武柔小聲地問:


  「那如果房遺愛反悔了呢?」


  李善抬頭道:

  「他為什麼會反悔,高陽已經死了,他的目的早已經達到了,今日在牢中,他口口聲聲這個不知情,那個不知情,我反正是不信。


  無非就是想將栽贓陷害的罪名,全都推到長孫無忌的頭上,他想立功活命而已。」


  李善說著低下了頭,聲音沉沉透著冰冷,說:


  「讓人活難,讓人死還不容易?……長孫無忌想讓他活,只要朕不同意,他就活不了。這道理他會不明白么?」


  ……


  ……


  第二天朝堂廷議。


  房遺愛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兒,真的將昨日的那些話都說了。


  可是奇怪的是,在房遺愛翻供的同時,長孫無忌絲毫不意外,甚至十分平靜,連個著急的樣子都沒有。


  不僅僅是皇帝,連帶著大臣們一時間都議論紛紛,不知道該信誰好。


  李善隔著天子冕旒的玉藻,看著長孫無忌那胸有成竹,仙風道骨的樣子,不禁眉頭跳了一下,心中很是不安。


  「太尉可有辯駁之語?」李善出聲問,無波無瀾,不帶感情。


  長孫無忌出聲道:

  「聽聞,昨日陛下去大理寺監牢了?」


  李善滯了一下,問:

  「是又如何?」


  長孫無忌躬身拱手,平靜地說:

  「陛下良善,心中一直袒護吳王恪和李元景,房遺愛為了活命,才致使他當廷翻供。 沒用的,之前審理,又經過三司會審,事實已經十分清楚,如今翻供,只能說明,此反賊賊心不死,意圖冤枉忠臣,攪亂朝堂,請陛下明鑒。」


  李善心中生怒,用溫和的聲音,反問道:


  「太尉的意思是,朕沒有分辨的能力,隨便一個人說些什麼,都能將朕哄得團團轉,是么?」


  朝堂有一瞬間的安靜。


  長孫無忌低下了頭,拱手道:


  「老臣不敢,只是陛下良善,容易被奸人利用。陛下一直覺得吳王冤枉,不信他會謀反,這才給了賊人可乘之機。」


  李善深深呼吸了兩口氣,他穿著黑色帝王服的胸膛,很是明顯的起伏了一下,似乎十分憋悶,隨即面對著群臣,說:


  「人命只有一條,既然此案有爭議,為防止有冤,朕建議除了房遺愛、薛萬徹和柴令武三人死罪。


  其餘人等一律免死,改判流放,眾卿以為如何?」


  柳仕站了出來,率先反對:

  「陛下……案件已經審理完畢,三司會審也交了結果,如果這都不認,單憑一次翻供,陛下就要隨心結案,豈不是將國家法度當做兒戲?」


  又是一陣討論的嗡嗡聲。


  一旁跪著的吳王李恪已經憤怒的紅了眼睛,他渾身都是傷,高聲喊道:


  「明明是長孫無忌專擅弄權,構陷無辜,臣冤枉!」


  李善微微偏過了頭,不敢看他……他自責不能救他,多看一眼,就是多在自己的良心上剮了一刀。


  可實在是不甘心,他見眾人都不說話,於是轉而問不時常上朝的老人,于志寧。


  他是尚書省左僕射,宰相之一,在文官中,聲望僅次於長孫無忌。


  「於愛卿,你怎麼看?該不該饒吳王李恪和李元景一命?

  他們一個是朕的王叔,一個是朕的二哥,平時並無半分不敬的地方,也沒有謀反的跡象。


  房遺愛翻供,證明此事存著蹊蹺,不能從輕發落么?」


  于志寧頭髮都白了,又瘦又小,聽聞皇帝叫他,他便從隊列里站了出來,顫顫巍巍地看了旁邊的長孫無忌一眼。


  他見長孫無忌面色坦然,毫無虧心之色,想了想說:


  「陛下……老臣以為,還是按照三司會審的結果判吧,如果陛下實在是不忍心,不牽連子孫兒女,便已經是天大的恩澤。


  萬不可隨意免死。要不然,以後誰都敢謀反了。」


  李善失望至極,心中翻江倒海的難受,面上卻一言不發。


  他突然意識到,一個人的威望高到一定地步之後,即便他做錯了事情,也總有人為他找合理的理由,除非抓到他犯罪的現行擺在眼前,否則總有人選擇相信他。


  吳王李恪和李元景都低低地哭了出來。


  吳王李恪朝著皇帝磕了一個頭,說:


  「不怪陛下,只怪我無能,御下不嚴,行事不慎,讓奸人鑽了空子。」


  李善偏過了頭,從朝堂上起身,站了一瞬,往後宮去了。


  內侍宣布退朝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他一路無聲地往後走,無力感讓他臉色鐵青,渾身散發著冷氣,跟隨的儀仗,都不自覺地離他更遠了一些。


  可還是有人,敢擋在他的面前——那便是長孫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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