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第209章 臣這也做不了
李善自己也覺得荒謬,他也就是過過嘴癮而已。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了眼睛,嘆氣道:
「哎……受人的跪拜沒一下是白受的,若是白受了就得拿命賠,不如當個富戶二世祖。」
武柔揚起了頭,用手點了點他的額角,說:
「二世祖也得有爹在前頭擋著,要是沒爹照應,他也自在不起來。哪個爹能活那麼長,照顧孩子一輩子,別做夢了。」
「也是。」李善又深深地吐了一口氣,不說話了。
正在這個時候,徐懷安走了進來,站在屏風外頭,低著頭遠遠地說:
「陛下,英國公李績又返回來了,現在正在武德殿等您呢,說是有事情稟奏。」
李善聽聞,連忙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立時坐的端端正正,氣度威儀,對著外頭溫和地說:
「朕知道了,去外頭等著吧。」
「是。」徐懷安退走了。
武柔奇怪地問他:
「這麼著急,是不是今日在朝堂上有什麼分歧?」
李善一邊整理自己的衣服,又伸手理了理髮帶,疑惑地說:
「沒有啊,他雖然只說了一句話,但是卻是支持我的。」
武柔同樣替他拽了拽後背的衣服褶子,還左右看了看他的頭髮,笑著用一個母親似的口吻說:
「沒亂,好著呢,咱們陛下躺著的時候特別乖,一點兒都不亂。」
李善雙手理著腰帶,白了她一眼,這才走了。
不一會兒,外頭傳來了徐懷安的唱和聲:
「擺駕武德殿。」
……
……
李績站在武德殿外頭,一臉的肅然和凝重,但是卻不知道怎麼說。
他生的高大,看著腿特別的長,雖然已經五十多了,但是身板兒很正,立在那裡的時候,便給人一種很可靠的感覺。
李善的儀仗落在了武德殿的外頭,他便從糾結中轉了身,連忙躬身行禮,似乎有些慌張。
李善看著他這個樣子,越發的覺得奇怪了,他一邊從御攆上下來,一邊觀察著他的表情,到了跟前的時候,輕聲問:
「英國公有事要說?」
「是有些事情,但是不知如何開口,怕陛下怪罪。」他連眼睛都沒抬。
李善見他這樣,心中也有些嘀咕,生怕是因為裴行儉和備選官員長名冊的事情。
但是他沒露出來,而是很沉靜地說:
「進去說吧。」
宮殿的內侍早就為他打開了大門,他徑直從李績的身旁走過,往裡頭去了。
李績見皇帝明黃色的常服衣擺從眼前滑過,等了一會兒,才跟了過去。
殿內,年輕的皇帝已經坐在了平時處理政務的矮榻上,伸手給他指了指旁邊的座,說:
「坐下說吧。」
「臣不敢,還是先說吧。」李績躬身說,一副愧疚的樣子。
李善心中越發的不舒服了,他用手撐在了大腿上,往一側微微傾斜了身子,似乎很是疲累的樣子,輕聲說:
「英國公直說吧,你這樣弄的朕心慌……難道,因為你的原因,哪個國家要來攻打大唐了?」
「不不不,沒那麼嚴重。」李績連忙說,連帶著脊背都直了兩分,焦急地說,「是老臣不知好歹了,想辭去右僕射的職位。」
李善聽聞一愣,問:
「為什麼?」 李績又連忙躬身,高大的身體又往下壓了壓,說:
「臣本來就是個領兵的粗人,從前做個兵部尚書還行,如今做右僕射……
那尚書省是管著六部的,真正推行政策,做實務的地方,雜七雜八的事情太多,臣覺得有些力不從心。所以,想辭去這職位。」
李善聽聞,垂眸思索了一會兒,沒說話。
他需要站在他這一邊的人,要不然整個朝堂,一到議事的時候,總是以長孫無忌的意見為主,他說什麼,朝臣們就附和什麼。
於是他說:
「做實務確實勞累,英國公既然不願意,那便算了,朕賜你中書門下同三品,以後照常進宮,參議政事即可。」
誰知李績立刻便說:
「陛下,臣這也做不了。」
李善的眼皮子悠地抬了起來,沉靜寬和的臉龐終於顯出了些許怒色。
連這個也做不了,就是不想替他這個皇帝做事,也不想站在他這一邊了?
想起自己一直對他恩遇有加,特意拉攏,卻是這樣的結果,李善不免有些寒心。
他的眸光又冷了些,直直地瞪著李績躬身的頭顱,過了一會兒,才收斂了情緒,耐心又溫和地問:
「可是朕處事有何不妥之處?老將軍不妨直言。
從我做晉王時,你便是我的長史。雖然我不是多麼熱絡的人,但也絕不對不是聽不進人話的人。這一點兒老將軍當知道才是。」
李績這才嘆了一口氣,愧疚地回道:
「陛下……說起來臣確實有些不知好歹,陛下賜臣騎馬出入宮禁,何等恩遇,可是比我年紀大,比我聲望高的人,都沒有這等特殊,偏偏我有。
朝中大臣們大多年老體弱,我一個行伍出身,身康體健,每每騎著馬從他們身旁過,實在太遭人恨了。
還請陛下准許,臣……不想再入宮參政了。若是有軍事,陛下下旨便可,老臣自當肝腦塗地。」
李善聽聞垂下了眼眸,從床榻上起身,慢慢地在案幾前,緩緩的踱起步子來。
李績抬了眼睛,見年輕的皇帝姿儀優雅,一邊走一邊仰著臉思索,眉宇間寬和疏離,不辨喜怒,他倒是沒有多怕自己有危險。
但是總歸是人家好意自己不接,他怕皇帝不高興。
李善當然不高興,當初賜這般特許,他不是沒有料到會讓李績遭恨。
可是遭其他大臣孤立,也是向他靠攏的一個表現,畢竟朝臣中大多都以長孫無忌的意見為首。
他這個年輕的皇帝,從政經驗沒有他們豐富,年紀還比他們小那麼多,說話著實沒有多大號召力。
可是李績沒有這個被孤立的勇氣和覺悟……他算是白拉攏了。
「哎……既然國公不願意,那便算了,你回去吧。」李善失望地說,晃了一下身子,又利落地反身坐了回去。
像是無所謂一般。
李績怎麼聽不出皇帝的失望,他想表個忠心,但是又說不出來,於是躬身猶豫了一會兒,平平淡淡地應了聲是,退走了。
出了門之後,他有些懊惱地想,還是托自己女兒祥雲進宮去跟武氏解釋吧。
借武氏的口,跟陛下說說好話。
怎麼也不能讓皇帝記恨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