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第180章 那確實也很好。
長孫無忌站了出來,沉吟了一會兒,說:
「陛下,臣以為,褚大人強買的嫌疑是有,但是侵奪他人田產這種罪名,還是太重了。
因為畢竟按照官價購買,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哪有如此廢錢的侵奪?還請陛下明鑒。」
李善聽聞,輕聲「嗯」了一聲,說道:
「也就是說太尉大人也認為褚遂良行為不當,想必其餘大人大多也都是這麼想的吧?」
他說著不帶喘氣地,直接接著說:
「朕也這麼以為,若是按照侵奪田產這一條,將他下了大牢,確實有些過了。既然如此,貶官一年,小施懲戒,定然合適。」
韋思謙聽聞,多有不滿,畢竟這跟他預期的結果不符合,熱血上頭,就高喊了一聲「陛下」。
李善連忙抬手制止了他,說:
「大理寺少卿張冊,身為大理寺要員,罔顧事實,忽視百姓之權益,一味偏袒同僚,是為失職,撤去大理寺少卿之職,貶為刺史。具體去哪兒,待尚書省商議過了再定。
褚遂良也是一樣,貶為刺史一年,時間到了之後再官復原職,去哪兒,讓尚書省諸人商議。」
說罷了之後,他便扭過頭,給了旁邊侍立在一旁的徐懷安一個眼神,徐懷安便上前了一步,宣布退朝。
他身著天子冕服,威嚴端莊地步下了階梯,過了偏殿的門,便聽住了腳步,側過身子往後看了一眼。
恰巧看到韋思謙一個人站在旁邊,嚴肅的國字臉上帶著木然和怨氣。
而在他的不遠處,許多人都圍著褚遂良,看神情,不是在安慰,就是在感嘆。
他便轉而對著徐懷安說道:
「讓韋思謙過來,朕有話對他說。」
徐懷安去了。
他便又端著寬大天子袍袖,往前走了幾步,袖口下頭,他手裡還抓著那顆血紅色的琉璃珠子,習慣性地一邊思索,一邊轉著。
韋思謙來了,恭敬地對著年輕的皇帝行禮。
李善見他愁眉苦臉的,便溫和地笑了笑,說:
「韋愛卿,朕要謝謝你盡忠職守,平了一樁不平之事,遏制了朝廷大員墮落的苗頭,有你在,其餘人若是想要仗勢欺人,恐怕要再三思慮了。」
韋思謙猛地抬了頭,見皇帝寬和清俊的眉眼,透過了天子冠冕的玉藻,溫柔地看著他。
他心中頓時覺得一股暖流生起,被孤立的委屈化作了眼淚,眼眶瞬間紅了。
他哽咽了一下,感激地垂下了眼眸,一開口依舊耿直地說:
「可是陛下,褚遂良處罰的太輕了,本應該削官坐牢,他卻只是貶官?貶了官,還是刺史這麼大的官兒,還能再回來?
代價如此之輕,起不到威懾作用,說不定他下次還敢。」
李善微微垂了一下眼睛,儀態端莊地說:
「他是輔政大臣,又是兩朝元老,能將他貶官,已經是很不錯的結果了。
再說,他犯的錯,確實危害不大,回頭朕讓他將差價給那人補上。」
他說罷,又語重心長地說:
「韋愛卿,朕還需要你接著做好自己的差事,行事不能過激,否則容易引起群臣一致攻擊你。
說到底,朕這皇帝也是需要人心擁護的,若是群臣一致反對,朕也保不了你,懂么?」
韋思謙聽聞,端肅的國字臉揚了起來,淚眼蒙蒙地看了皇帝李善一眼,應聲道:
「臣……知道了。」
……
……
昭慶殿。
李善進了屋,就看見武柔背對著他,坐在窗戶前發獃。 他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突然伸出手來抱住了她。
武柔正在出神,下意識地一驚,扭過頭來,就被他冠冕上的玉藻珠簾打了眼睛。
她捂著眼睛笑出聲,說:
「陛下來了怎麼沒人通報,嚇我一跳,哈哈哈……」
李善揚了揚頭,將冠冕往上讓了讓,說:
「朕就是想看看你平時都做些什麼。」
武柔撐開了他環繞自己的胳膊,滿眼都是喜歡,起身替他解冠冕的綁帶。
綁帶綁在下巴上,她的手指輕輕地擦過他的喉結,說:
「今日陛下心情好,不覺得做皇帝累了,還有心穿著天子冕服開玩笑。朝堂上發生什麼好事了?」
李善的雙手輕輕地捧著她的胳膊,站的直直地任由她擺弄,微微閉著眼睛說:
「好事倒是不算,只是多了些心安,你知道兩個月前調了應縣的韋思謙做御史,今日真讓他參了褚遂良一本,告他強買他人田地。
證據確鑿,無可辯駁,當然……褚遂良可能也沒有將這事兒當一回事。
想他褚遂良要買地,怎麼會只買那三十五,之前恐怕都是按照官價買的,只是旁人無人告他,也沒有人捅到朕的面前來。
今日這一番,至少證明,有人做了朕的眼睛了,於是心裡頭輕鬆些許,要不然總覺得被遮了眼睛,晚上都睡不好覺。」
武柔將他的冠冕取了下來,朝著外頭喊了一句:
「都進來吧。」
外頭門開了,端著托盤的六個宮婢,魚行而入,站在了武柔的身邊。
武柔將冠冕往旁邊一舉,自有宮婢上前來,舉著托盤讓她放好,緊接著便是放腰帶,外袍。
兩個宮婢幫著將寬大莊重的衣服脫了下來,恭恭敬敬地豎著疊好了,放在了盤子里,最後連帶著靴子都拿走,只剩下著了一身裡衣,還有手裡的琉璃珠子。
武柔看見他這麼握在手裡就想笑,撇了撇嘴,然後從他手裡接了過來,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宮婢們端著托盤又出去了。
本來規規矩矩地站著的李善,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見人都出去了,便走到了床榻邊兒,仰面倒了下去。
武柔抬著袖子捂著嘴,走到了他的身旁坐下,說:
「九郎……以前我可沒想到,你也有這副樣子。」
李善轉了個身,就又趴到了她的腿上,說:
「這有什麼沒想到的,我也有累得時候。」
他說著,便抬手摸到了她的小腹上,動作溫柔又小心,像是怕驚了誰的夢。
她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孕了,腹部微微隆起,只是穿著宮裝襦裙並不明顯。
「要是個皇子就好了,得爭氣啊小傢伙,父皇指望著你脫離苦海呢……」李善輕聲說。
武柔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了他的額頭上,說:
「要是個女兒怎麼辦,你就不愛她了?」
李善揚了頭看她,說:
「怎麼會呢,只要是咱們的孩子,得可勁兒寵著呢。」
武柔聽聞,望著虛空處,露出了些許期待的神色,說:
「其實,我想要個女兒……像晉陽公主那樣的女兒。我跟你要是能生個那樣的女兒就好了。」
李善聽了也沉默了下來,眼神中同樣露出了暢想的神色,過了一會兒說:
「那確實也很好……」